许静妍初次真正注意到莫愁时,是在一个飘着细雨的凌晨。
她刚结束和全体剧组同仁的第一次人员到齐的会面兼聚餐後,搭了计程车自己回家。
在家附近的超商内,她看见一个女孩坐在用餐区,总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她。
女孩穿着单薄的短T和牛仔裤,背着一把吉他,瑟瑟抖个不停。
也难怪了。正值十二月天,已经进入冬季,小女生穿成这样想必很冷吧。她想。
「小姐?你有听到吗?」
店员的问句让许静妍收回目光,她有些难为情地对店员微笑了一下。
可她随即又觉得自己有些傻,她可是戴着口罩呢,对方又看不到自己的脸。
结帐之後,她接过店员找的钱,正要将铜板和纸钞整齐放回钱包,却被铃声给吸引。
她往声音源头看去,发现是方才那个女孩的手机响了起来。
那铃声用的是她的歌。收录在她一个月多前才刚出的专辑中,她最爱的一首。
可惜公司和她的意见搭不上,她在公司里,地位算是不上不下,
於是她也没啥资格要求公司投资资金去主打这首歌,只能顺从公司安排。
这歌连MV都没拍成,那小女孩居然用它做铃声,许静妍有些雀跃,感觉遇到知音。
然而下一秒她便晃晃头,『都出道三年了却还总是不习惯会有粉丝会喜欢我。』
她在心里自嘲地想着,收回目光,继续手上的动作。
那女孩接起电话,经过她背後,她隐约听见女孩说着,「嗯,等不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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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静妍再次见到那个女孩,是她的戏开拍的第一天,晚上在拍外景的时候。
剧中角色人选落定的那次聚餐不过是一周前的事,许静妍自然还记得那女孩的脸。
她在围观的人群中看见那女孩。这一次女孩穿着看起来暖和多了,而她依然背着吉他。
她看到那女孩时是惊讶的,不过她一会儿後就想到,女孩应该是自己的粉丝,
只是自己以往没发现有这个人的存在。这也难怪她上回总觉得女孩特别眼熟。
她只分神於那女孩一下下,很快就把她的注意力从女孩身上给移走。
出道三年来第一次尝试戏剧,对於一向缺乏自信的许静妍而言,是很大的挑战。
所以每一个能学习的机会她都不敢不把握,她不敢偷闲,一直自己揣摩或观察前辈。
虽然许静妍是这部戏的女配角而已,可她自己的那个part解决了之後,
还是选择留了下来观摩,等其他演员的部分完成拍摄。
结束的时候又到深夜了,围观的人群早已散去,可那女孩却还在。
她盘腿坐在地上,笔记本放在大腿上,低着头,不知道在写些什麽。
工作人员走过去拍了拍女孩的肩,许静妍猜也许是在催促她离开吧;
她看见女孩对工作人员点点头笑了下,然後站了起来、背起吉他。
女孩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埃後,往许静妍的方向看去,她们的目光交会了。
几乎是反射性的,许静妍马上露出一个他在当艺人後学会的职业微笑。
而那女孩先是愣住,反应过来之後,回给许静妍一个灿烂的、满足的笑容。
「这小粉丝真是可爱。」许静妍这麽想着。
看见支持者的笑容,她感觉一整天累积下来的疲倦,似乎瞬间消失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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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一天她又再次遇上女孩的时候,她就不觉得这女孩可爱了。
许静妍依旧是搭计程车回家的,到大楼的电梯後,她按了上的按键,
电梯便从B1上到一楼,然後打开。
两个人都愣了一下,女孩赶紧按了开门键,电梯才没关上。
「你、你不进来吗?」女孩问,手压着开的那个键不放。
「…谢谢。」
许静妍回过神,赶紧进了电梯。两个人在密闭空间里沉默着,很快就到了六楼。
当许静妍发现女孩跟着她一起出六楼的时候,她转过身,语气有些不善。
「你在跟踪我?」
「我没有啦。」女孩焦急地挥挥手,一脸慌张。
看着女孩不安的样子,她的警备放松了些。「那你为什麽跟着我出来?」
「我家住这里……」
女孩说,指了指许静妍家隔壁的那一户。
许静妍有些恼怒,「我在这里住半年多了,这一户根本没住人,你是想骗我吗?」
「真的没有啦,」女孩说,从口袋里抽出钥匙打开大门,「我真的住这。」
许静妍愣愣地看着已经敞开的大门,原来真的是她想太多了。
「……不好意思,我误会你了。」她低下头这麽说。
许静妍觉得自己真的是丢脸『到家』了,急忙转身,
走了几步拿出自家钥匙想赶快躲进去,却听见後方传来女孩细小而怯怯的声音。
「许静妍……」
「嗯?」她停下动作。
「我,我是你的粉丝。我叫莫愁,莫文蔚的莫,忧愁的愁,大家都叫我莫莫。」
她听见女孩唐突的自我介绍,不禁笑出声,转过身就看见一脸紧绷的莫愁。
「呵呵。我知道你是我的粉丝啊。莫莫,谢谢你今天到片场看我。」
「你知道我是你的粉丝?你怎麽会知道?」莫愁一脸惊喜。
看见莫愁兴奋的样子,许静妍不忍心揭穿真相,撒了小谎:「我对你的脸有印象。」
「真的嘛!」莫愁眉开眼笑的,朝许静妍走过去就是一抱。
许静妍反应不过来,愣愣的没推开她。
她从没见过这麽大胆的粉丝,虽然都是女生抱一下不是很严重,但她还是吓了一跳。
等到莫愁放开许静妍之後,许静妍发现自己莫名地感到不好意思。
「你记得我,我真的好开心哦!」莫愁笑得灿烂,欣喜之情溢於言表。
「你开心就好了,那我要──」
许静妍不知道这场面该如何收尾,正要告诉莫愁自己累了想休息时,却被她给打断。
「你知道吗?我是为了你买这里的房子的。」
而莫愁打断她所说的这句话,让许静妍大为吃惊,「你、你说什麽?」
「我说,我为了你才搬过来的啊。」
莫愁笑得像天真的孩童一样,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这种举动哪里有问题。
明明和几个小时前看到的是同一个微笑,此时的笑容却让许静妍有些害怕,
「……不好意思,我累了要休息了。」
许静妍她赶紧开了门进去家里,隔绝外头世界以前似乎还听见莫愁开心地向她道晚安。
许静妍关上门,大口大口地喘气。
她本来还担心这莫愁该不会不让她进来,打算死缠着她吧,还好没有。
『太可怕了,居然打听到我住哪里然後搬过来隔壁住,怎麽会有人这麽变态啊。』
许静妍想着,不禁打了个冷颤。她开始忧心,今後不知道会如何被莫愁给骚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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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那天之後,莫愁果然天天都出现在她的周围。
最初几天,她真的是快吓死了,想尽办法让自己身边有人陪着,怕莫愁过来烦她。
不过後来她发现,莫愁好像没有她想像中的奇怪,也没有要靠近她的意思。
莫愁简直就是跟屁虫。她跟着整团剧组跑来跑去,每一天都在。
但尽管如此,莫愁只有在许静妍演戏的时候会专心地看而已。
除此之外,许静妍发现,她总是一个人,坐在一定距离之外,
看起来十分认真,像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一样,弹着她的吉他或写着笔记本。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三周之後,许静妍突然觉得,她好像没必要对莫愁那样防备。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太大惊小怪了,莫愁不过是傻傻追星的小女孩罢了。
於是她主动在莫愁正专注在写字的时候走了过去,拍了一下她的肩。
莫愁抬起头,先是惊讶,然後又傻傻地笑了。
「你在写什麽?」
许静妍正想把头靠过去看,莫愁就赶紧合上本子,「没有啦,没什麽。」
「…真是小气。你每天都来看我,不用上学或工作吗?你爸妈都不会生气吗?」
莫愁站了起来,把笔记本收回包包里,「不会啦,爸妈他们都去世了。」
许静妍其实想开口问莫愁很久了,她总是在想,
莫愁看起来年纪不大,可能正值叛逆期、跟家里闹翻了,生活才能这样绕着她转,
她担心自己没有提点这个女孩,将会误了她一生。
她一直想跟莫愁说,追星该是休闲,不是人生。
可她没想过,她竟会得到这种答案。
这出乎意料的答案让她手足无措,她看着莫愁仍微笑着脸上没有一点悲伤的样子,
有些诧异也有些心疼。她忍不住想,这孩子看起来傻傻呆呆,心里都藏了些什麽啊。
「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不会啦。」莫愁依旧笑着,「对了,你,怎麽会跑来找我说话啊……」
许静妍故意开她玩笑,「不可以吗?那我要走了。」
她以为傻傻的莫愁会慌张地叫自己不要走,可莫愁却只是低下头,
「对不起喔,我後来跟我朋友聊天,她说我这样搬到明星家里附近很像变态,我本来觉得没什麽,没想太多……不过你好像被我吓到了,真的对不起……」
她看着莫愁讲到越後面头就弯得越低,呵呵笑了声,莫愁听见,呆呆地抬起头。
「莫莫,你这种行为,是真的很可怕、真的吓到我了……不过算了啦,我原谅你。」
许静妍在中间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後莫愁的脸越来越沮丧。
她看她这个样子,才把後半句话给说完,她才刚说完,莫愁就马上又灿烂地笑了。
「真的吗!我刚刚好紧张喔,还以为你现在还觉得害怕,不知道该怎麽办……」
「…现在没事了啦。」
许静妍回她,然後叹了口气。她有些无奈,因为莫愁又抱着她不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