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云密布,未久便已烽火连天。
果如先见者所料,德意志纳粹大魔头希特勒在1939年5月22日与义大利法西斯主义领导者墨索里尼缔结「钢铁协约」後,继之又於同年8月23日与苏联签署德苏互不侵犯条约,终於在9月1日拂晓出手染指邻近的波兰,片面撕毁了「慕尼黑协定」合约,点燃第二次世界大战战火。
英国政府与法国政府相继出面要求德国自波兰撤军,同遭德国拒绝,因而於9月5日对德宣战。然而,令人意外的是,除了邱吉尔领导的海军义无反顾地与敌方进行激战,两国的陆军和空军几乎纹兵无动,终於导致波兰陷落,不及一个月的时间便宣告投降。
苏联则在波兰投降後,再度与德国签署第二次秘密协议,重新瓜分波兰,并将立陶宛纳入势力范围。10月初逼迫波罗的海三小国签订互助条约後,开始将矛头指向芬兰,芬兰利用境内错综复杂的湖泊、水路以及森林等自然障碍与苏联进行奋战,引起全世界的震惊与关注,在历经整个冬季的漫长苦战後,因斯堪地那维亚各国宣布中立,终在翌年屈辱地3月与苏联签订合约,被迫做出更多让步。
在苏联攻击芬兰的同时期,德国也亟欲图谋挪威,透过「阿尔特马克号事件」,希特勒下令准备进攻挪威。1940年4月9日德军入侵丹麦,同时开始攻击挪威,逼使挪威国王与政府要员於6月亡命英国。而攻打挪威的同时,5月10日拂晓亦对荷兰、比利时、卢森堡、法国等四国发动闪电攻击。英国张伯伦首相就在1940年5月10日因德国的攻击西欧国家行动,在国内排山倒海而来的责难压力下,终於引咎辞职。同日,邱吉尔临危受命,在万民殷切期待中就任首相,一肩挑起国家兴亡命运。
由於联军西部战线岌岌可危,色当一役,打垮联军的信心,导致荷、比、卢三国先後沦陷,复因法国缺乏抗战决心,5月26日英国迫於现实,集结民力,利用渔船、游船、渡轮所组成的「奇异舰队」作先发及其後徵调之数十艘军舰开启了海军史上着名的「敦克尔克大撤退」。直到6月4日止,共有卅二万英、法兵士安抵英国。这次全面性撤退的翌日,希特勒对法国展开全力攻击,6月17日法国贝当元帅公开发表停战决定。
就在英国完成「敦克尔克大撤退」翌日,以复兴古罗马帝国荣光为号召的义大利法西斯头子墨索里尼在评析西部战线状况後,於6月10日公开对英法宣战。由於缺乏明确作战方针,其向阿尔卑斯地区法军的攻击行动,战绩不佳,而於6月24日与法国交换停战协定。随後的10月,原计画攻击南斯拉夫的墨索里尼受希特勒所阻,转而挥军希腊,因受到激烈抵抗,义军最後被击退到希腊与阿尔巴尼亚国界。
苏联因纳粹德国在欧洲版图扩张与胜利速度之快,迫使罗马尼亚归还领土,还扶植立陶宛、爱沙尼亚及拉脱维亚三国的社会主义政权,并加以合并。此举扰乱了德国统治下的东欧秩序,促使德国被迫选择先对英或先对苏联交战。
1940年7月,德国开始进行英国本土的猛烈空袭,攻击目标指向港湾、飞机场及中南部的工业地带。英国方面,率领空军战斗部队进行顽强对抗的主帅为道丁元帅。此番激烈空战在同年10月,以英国获胜告终,而且还是改变大战趋势的关键战役。
英、义的战场除了地中海战场的海战外,尚还包括东非与北非战线。初时,双方迭有胜负,随时间拉长,英军渐渐占了上风。
德军入侵并占领巴黎期间,法国政府以维琪作为根据地,推贝当元帅维国家元首,并分为主张与英国合作和与德国合作的两派。贝当最後选择与德国妥协,接受德国胜利的现实;邱吉尔则支持戴高乐将军所组的「法国国家解放委员会」。
因盟军义大利在巴尔干半岛和非洲吃了败战,德国於是出面援助。在巴尔干地区一地,得到保加利亚及匈牙利的军事支援,德军1940年4月底,凭藉优势,将英军逐出希腊,5月底以空降作战方式占领克里特岛。靠着隆美尔将军率领的非洲军团,於1941年3月展开攻击起,约两个月期间,便将英军逐回原发动攻击处。
深知英国本土作战计画难以实现的德国,转而采取海上封锁策略,企图切断对英国本土的物资补给。1940年以迄1941年被德国潜艇、军机、鱼雷及空袭击沉的英国及联军的船舶累积数估计高达400余吨。
英国地中海战区,在德国空军加入後,开始更加恶化,英国海军方面损失航空母舰皇家方舟号、战舰巴尔汉号,战舰伊莉莎白号及英勇号则遭受义大利海军的特殊潜艇攻击而受损。而德国新锐战舰俾斯麦号则在布勒斯特西方的大西洋被击沉。
德苏关系前经一番尔虞我诈,於1940年夏、秋之交恶化。起因在於外西凡尼亚部分领土在德义调停下,划归匈牙利,并保障罗马尼亚其余领土的安全。另一因由则是各国交涉多瑙河航行问题,未邀请苏联参加,史达林目之为反苏行动的徵兆。同年9月27日,德、义、日为阻止美国参战,缔结了「三国同盟」,苏联因提出的要求见拒而未加入该同盟。
德国因英国本土作战计画吃上大亏,转而计画攻击苏联。准备攻打苏联期间,匈牙利、罗马尼亚及保加利亚亦加入「三国同盟」,并於1941年5月5日以「红胡子作战」展开德苏之战。尽管德军几度发挥凌厉攻势,却敌不过严寒气候与俄军的激烈抵抗,最後依然锻羽而归。
大西洋对岸的美利坚合众国,在欧陆战争发动之初,极力避免卷入,然法国的沦陷与英国被孤立,终使美国体认英国的存在之於国防与国家安全具有其重要性。在与英国邱吉尔首相会谈之後,罗斯福总统以租借英属安地列斯群岛与纽芬兰军事基地,将50艘旧驱逐舰让渡英国,从此由中立政策转向参战政策。1941年更通过「租借法案」,无限制地提供英国军事援助。同年8月9日邱吉尔首相与罗斯福总统再度会谈,後於8月14日共同发表「大西洋宪章」。
1941年夏季,北非战线呈现胶着状态,英、德、义军在埃及国境相持不下,同年11月展开第三次战争。美、日开战後,英军调动大部分非洲战场的军队前往新加坡,并将澳洲方面军队驰援远东战区。1942年2月,隆美尔将军率领之非洲军团抵达爱恩卡萨进行一连串强劲攻掠,6月底到达阿拉曼,却因物资补给不易,无法继续前进。
随着美国参战力量发挥,对英军的大量物资补给,使得北非的德、义军处境益加恶劣。英军重新整编,准备周全,1942年10月下旬开始向阿拉曼的德军发动攻击,陆续收复多布鲁克等失地,同年11月初粉碎轴心国最後防线,将德、义军逐出昔兰尼加一地。
1941年美、日关系因日本侵略中国而日渐交恶,美国冻结日本在美资产,停止供应石油,并军援中国,日方交涉未果,终於同年12月7日偷袭美国位於夏威夷的珍珠港,几乎摧毁美国太平洋舰队。之後的三周内,更击毁美、英两国的两个舰队,占领关岛、威克岛、香港,进驻泰国,图谋整个中南半岛,意在建立大东亚共荣圈。然其帝国大梦,却在中途岛一役,尝到败绩。
1942年1月1日,美国邀集对轴心国作战的廿六个国家发表「联合国宣言」,各国保证战时合作,战後遵守「大西洋宪章」。同年10月下旬阿拉敏的攻防战,决定了轴心国在地中海战区的败退。11月初,联军在摩洛哥及阿尔及利亚强行登陆,对地中海军队形成夹击之势,非洲军团与突尼西亚派遣军联合,抵达利比亚的联军重新整编後,东西两方夹击轴心国之势亦形成。翌年5月上旬,联军攻陷突尼斯与比赛特,中旬,德义军的残余部队投降,北非的轴心军至此一扫而空,结束北非战局。
1942年秋,德国保卢斯将军率第6军远征苏联,在史达林格勒被罗科索夫斯基元帅指挥的苏军包围,死伤惨重,并於1943年1月底投降。2月至3月间,在施坦因元帅的统御之下,德军一度收复部分战线,但其後却连连遭遇苏军顽强抵抗,呈现胶着状况。
1943年1月14日,一场对日後战局具有决定性影响的卡萨布兰加会谈展开,并决定几项重要方针。会谈中,统率阿尔及利亚自由法军的贝当派吉罗将军与戴高乐将军,经由英美调处而取得和解。阿尔及利亚达朗尔将军违背贝当主席的命令,表明与登陆北非的联军合作,引致希特勒下令占领法国全境。其後,就任阿尔及利亚最高统帅的达朗尔将军遭受暗杀,吉罗将军继任并与戴高乐将军取得和解,更共同就任法国国家解放委员会首席。
1942~1943年冬天,联军的地中海作战行动,将目标集中於德军的补给船队,并以马尔他岛作为主要攻击基地;大西洋海战方面,则是德国潜艇与联军船团护卫舰队的激烈战斗。初期,德军潜艇舰队占上风,但在改良的深海水雷布设,以及增加船团护卫的海空军共同作战,到1944年联军商船的损失锐减,德军潜艇的损失却大大地增加。在北极海的战线,德国的战舰狄尔毕兹号及巡洋舰谢伦霍斯特号分受英国小型潜艇攻击,一伤一沉。
义军在战场的连串败仗,使得国内舆论喧嚣尘上,最後导致墨索里尼政权垮台。巴多格里奥元帅被任命为首相,表面上佯装继续作战,实则分别与德、英美进行交涉,并由卡斯特拉诺将军代表义国政府与联军签订暂时停战协定,但因艾森豪将军要求义大利停战,反使联军与义国政府间紧张情势转骤。1943年9月8日,义国宣布投降,导致德军占领罗马,国王及军政首长因而携眷出逃。德军在凯塞林元帅的统御下,对联军展开猛烈攻击,使得联军一度受挫,然在数量上具压倒性优势的陆上兵力与海空两军掩护之下,联军占领那不勒斯,并继续朝北方推进。9月29日,首相巴多格里奥与联军最高统帅艾森豪签订正式的停战协定,义大利无条件投降,旋於10月13日向德国宣战。
缘於战线的延长逐渐形成多战区化,因而历时日久,前线兵员也开始出现补给不足的缺兵现象,班在这场大型国际战争上同样难逃被徵召入伍的命运。相较於青年时期的活力冲劲,年岁正处半百的他已不符航空队参旅资格,而被编入陆军,可能被派赴北非战区参战。尽管早已预见如此结果,班不免感觉怅然有失,弗兰索瓦更是百般不愿意,甚至一度想要透过母亲的政界人脉,改变如是安排,但为了随爱侣返国参加葛兰诺尔先生婚礼而与母亲有所衅隙,弗兰索瓦终究没有开口提出请求。
这徵召令来的紧急,弄的葛兰诺尔夫妇还来不及赶来饯行,班即得匆匆离开所有亲人,赶赴令状所载地点接受兵员集训。弗兰索瓦心碎了,深恐爱人此番离去,就是永别,因而临别前夕,彻夜难眠。然而,翌日黎明的来临,还是无情地带走心爱的男人。
征战的日子,在敌对双方战士们的妻儿亲戚焦心等待之中,日复一日地流逝,似乎永无止境。多少令人悲伤的消息,被带了回来,哀痛的眼泪汇流成长河,流淌不尽。
战时的弗兰索瓦也没有闲着,而是在母亲政界友人的建议下,以钢琴家身分充当起专为慰劳军兵的乐仪队成员,於全国各地巡回演出。在乐仪队中,如为室内表演性质,便维持原钢琴家身分,如在室外演出,则转换身分充作乐仪队指挥。曲目范围涵盖传统民谣风、古典风、爵士风、法式香颂、美式流行或是典型军乐等多元风格,视所服务官军团队平均素质而定。
由於身处军政环境,探听前线军队动态及参军兵员伤亡情形,便容易许多。也在如此环境下,与进入外交界专门处理涉外事务的蓝伯特.伍德兹开始产生私人性质的接触交游,为打听班的消息,少不得得借重亨利之子的业务专长和身份便利性。
在蓝伯特这方,因暗恋美叔叔的初衷未曾改变,也乐意帮忙。能藉业务之便,同心内人相处片段时刻,多少可解思念愁情。然而,之於弗兰索瓦,却不免感到情绪困扰,面对一个正处青壮年时期的英挺男子,想不动任何心思杂念,似乎是种不大可能的事,如非班远征在外,确有需要伍德兹的外交领域人脉,实在不愿与他多作私人会晤。
在班尚未派赴海外之前,一有空档,便会稍信回来。只是,这情形仅仅维持个把月时间,他人即随整队国民兵团登舰出航了。又过去七个周次,才又收得报平安的家书,之後就只是零零星星的简短修书信息而已。
爱人海外参战时期,尽管劳军服务、政界正式与非正式音乐晚会或一般社交界交谊聚会排满档,表面上忙碌不已。然心悬从军爱侣的弗兰索瓦,依旧感到光阴之流的沈滞与漫长,孤枕暗夜里更有伤怀与焦虑絮丝徘旋心头不去。
每个晨间,起床梳洗後的第一件事,便是翻开仆人送来的报纸专载参战兵士的伤亡名单页篇,确保爱人平安无事,方能放心展开一天行程。
担惊受怕的日子一日复一日地慢慢流过,每个深夜独自燃烛为班祈福,期待爱人能捱过战争炮火,平安回返。
事日早上,一如平常,按母亲所排行程,须与军乐队合作劳军服务。弗兰索瓦穿戴起军服及相关配件,随父母前往预定地点,会同军乐队进行行前彩排练习。就在彩排期间,突然一阵巨烈炮弹声伴随炫目火光爆开来,耳膜一阵剧痛,一股灼热感瞬地吻上臂背,不间刻即延烧而上,几乎是同一秒际,耳畔回荡一声来自远方的呼唤,是班在呼喊他的名,那声音显得绝望而惊恐。立时失去了意识,也几乎在那一刹那里,感觉到己身魂魄忽地抽出了躯体,恍似穿越时光隧道般,迅疾驰过四度空间,电石光火的时间里已然来到倒入沙地里翻滚挣扎的爱侣身边。正如方才经历之奇异遭遇,班的腿部以上以至左边臂肩颈处,连带左下发际线处均被无情焰火烧的血肉焦糊,急火攻心的弗兰索瓦罔顾畏惧地伸出双手狂扑爱人身上的跳跃残火。俟火苗尽灭,怀带无限依恋心情,俯身摩挲舐吻爱人受火纹身的背身,於爱人浑然失识之际,停留时限也尽了,又是一阵电火间刻,霎地便被拉回到原来所处时空,睁起双眼,人已在一脸忧意的母亲怀抱里,所有队员也关切地看着惨无血色的他。
「看见甚麽了?」对於前事尚留有记忆的奈特利夫人小心翼翼地问询,同时协助儿子坐起身来。
神魂仍未平定下来的弗兰索瓦,状甚虚脱疲惫地捧着太阳穴,身体微微发颤着。
奈特利夫人见儿子的状况欠佳,於是向团员们致上歉意,并提议中场歇息。然後偕同夫婿搀扶起虚软的儿子,往後台休息区行去。
走向後台的短短步程里,弗兰索瓦一度短暂晕厥了一下,绵软不支地屈膝跪坐於地,多亏奈特利先生的勉力撑持,才不至於整个人瘫倒在地。
进入後台休息室,被妥善安置好的弗兰索瓦,表情凝重,心神不宁,默默地啜饮杯水。
「需不需要找伍德兹帮忙探听消息?」奈特利夫人提议。
弗兰索瓦痛苦而落寞地摇摇头,半晌,才幽幽吐出几字「出事了。」而後倾身将脸埋入臂弯里,任令泪水静悄悄地染湿袖褶。
奈特利夫妇对觑了一眼,关切地注视沈浸苦海中的弗兰索瓦。
奈特利先生满腹问号,对於十几廿多年前,弗兰索瓦敏锐感应到班哲明港区遇刺之事,完全不知情,因此无法理解继子方才吐出的那句话意。
沉默半刻後,弗兰索瓦勉强打起精神,以手绢抹净残泪,稍事整顿衣容,准备继续排练行程。
「你确定歇息够了?」奈特利夫人狐疑地望着儿子。
弗兰索瓦默默地点个头,即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有种被掏空的感觉,彷佛恶梦一场後的短暂失忆状态,感官疲惫而麻木。
後来的勤前排练一切正常,弗兰索瓦看起来镇定而平静。中午用膳休息後便带队出门了。此次劳军服务对象是即将派赴北非战区的陆军官兵,曲风初为爵士风,後而雄厚气昂的振奋军心的军乐曲。文康活动一如往常地成功。看着眼前官军们尽兴的神情,弗兰索瓦不禁感从中来,因为这群官军出了国土,便是死生未卜,一旦踏上那片非洲大地,安然回返的机运,也是渺渺茫茫。不幸丧生异域,对於在家乡怀抱企盼之情,焦虑候俟伊人身影的亲人,无疑是一生阴霾与悲痛之所在。而此刻的他正受着煎苦,然基於责任和使命感,心底的悲伤不能显示於外,只得强装笑颜面对跟前观众。
活动终於正式结束,弗兰索瓦领着全体乐仪队员向台下官兵致敬,随即带队离开了。俟仪队解散後,照例前去会合父母,准备一起返回住居所休息。然而还未与父母照面,却先看到蓝伯特等在一旁,欲言又止的忧忡神态与手中握着的纸张,都明白地传递了惨痛讯息。
「我刚得到消息,立刻请假赶了过来。」蓝伯特将手中握着的纸卷悬在富尔顿先生眼前「不好的消息,希望您别太难过。」
弗兰索瓦木然地将纸卷接过来摊开审阅内容,上头是前线兵员伤亡名单,其中一个名字被斗大的红笔圈起来,名列重伤兵士名单,正是焦心等待之人。尽管早已预知此事,心口的血不免滴淌,一阵霾雾兜拢过来,眼前一暗,意识崩陷了。
自从班成为伤兵一员,弗兰索瓦的公开行程一度中止,并蛰居了一段时间。这段期间,蓝伯特变成奈特利家的常客,透过他的居中协调,班哲明叔父受到妥善的安置与照顾。弗兰索瓦感谢之余,人情压力也悄悄地拢上心头。
蓝伯特遗传了父母亲低调谨慎的个性,加以身为伍德兹家长子的自觉,使之质性更加端庄稳重,不会轻易坦露真性情。对别人无所求,亦不对其他人加以强求,不会给人带来压迫感与威胁感,相反地,会予他人一种安全的信赖感。伍德兹夫人已经为他物色一名身家地位相称的对象,是个出身上流社会的贵族仕女,目前每月有一千英镑的零用金,将来父亲身故後,还能够继承一万五千英镑遗产。在周遭亲族眼中,确实是个值得瞩目的婚姻对象。蓝伯特尽管内心不大情愿,但为了家族繁衍後代之实际需要,少不得得考虑现实环境因素,毕竟已是而立之年,无法再若初出社会那样地忽视父母亲的期待。身为伍氏家族最高地位父执辈之长子,传宗接代的压力不可谓不沈重。
富尔顿先生虽忝为父亲的故友,不知是否识悉使然,父亲似乎忌讳他在家人面前提起富尔顿先生的事,常会刻意转移话题。连带地,他也罕在家人面前谈论富尔顿先生这个人,只在提到班哲明叔父之时,稍微题点一下而已。
秘密情感究竟不易割舍,尽管富尔顿先生的清新美貌也难敌岁月蚀迹,那隽永形象依然鲜明刻划於心田底地。看着他为那身在远方异国的班哲明叔父而愁愀忧容,不忍心之余,隐微内衷的嫉妒感,不时地溢於颜表。有多少次,想一把执起富尔顿先生的手,将嘴唇贴於其上;又有多少次,想一把拥住那纤嫋身体,亲吻那似乎再无法牵起微笑弧线的红唇。火热的欲望却受困於现实,真切的情感没有出口,有苦难言的悲哀,深深压抑在心底,令人感觉无助与旁徨。
「如果可以,真希望那受伤的人是我,而非班哲明叔父。」一个秋阳残辉透过明晰落地窗,斜射入内的黄昏时分,在仅存两人独处的空档里,情真的蓝伯特,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弗兰索瓦凝视不久前才升起的炉火的碧绿眸子反应内心挑动地闪了一晃,并未抬眼回顾那孩子。
蓝伯特疾步走向炉火前的富尔顿先生,闪着热切光芒的双眼停伫在那张反射火光的侧面轮廓,顿了一下,双手不知所措地搓揉着,後以言「如果能够替代班哲明叔叔承受苦难,让您脱离忧苦之海,我十分愿意与他交换现时处境。」
弗兰索瓦苦笑地摇了个头,仍旧无意抬头承接那孩子的闪烁异彩的目光「别说傻话。」说时,不自觉地抹了左颊一下。接下来的一幕,才教他大感讶异,那孩子说时迟那时快地已屈膝跪落眼前,他的手被握在那团温暖里,印於其上的是一记深长而热情的亲吻。因为太过意外,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并未立即抽回手,而是瞠视着那生着一头乌溜黑发的伍德兹。
「您的痛苦心情也同样折磨着我,如果能够让您重拾往日欢颜,我情愿牺牲自己的躯壳,以交换您心爱男子的躯壳。」蓝伯特仰望心爱人的脸孔。
弗兰索瓦别过脸眼,闪避那对热火双眸「别那样看我。」火光映射了那促红的双颊,照见内心秘思,使之无所遁形。那不期然的直接反应,燃起蓝伯特内衷一丝希望火苗,让那唇片一再印上那修美的掌心手背。想推却,却无法如愿。现时的他犹如一只受困猎物,完全没有挣扎的余地,只能任人摆布,陷入天人交战的难堪处境里,一时挣脱不出,只好默默接受现况。然而,一个突来唇吻,终於惊醒了他,不知哪里生出的力气,教他猛地一把推开伍德兹先生。这麽一推,两人错愕地相顾对觑,此刻室内安静到只能听见彼此急促的呼息声。
接下来的情节,更是超出两人原先所能想像与逆料的,火花溅洴了出来,原本压抑於内底的情感居然探了出头。在仅存炉火映照的起居室里,两个互为独立的形体瞬间化作一个激情缠绵的滚动影像,戒律被冲破了,同时也形成了彼此共有的记忆与秘密。
窗外落霞已殁,天际不见残光,一片墨色涂布穹苍,星子共斜挂东方地平线的弦月闪动稀光。
弗兰索瓦再度加入劳军活动之中,美丽的脸庞却始终蒙层阴霾,即使对外谈笑,也脱不去那抹淡淡哀愁。蓝伯特若同往例地,经常在身边打转,有时,两人会在某个阴暗角落,以彼此的体热温暖彼此,而罪恶感也总是如影随形,压迫着他的脆弱神经。在心爱男子於世界的彼端承受战争蹂躏的同时,他却在这端饱尝偷情的复杂滋味,对自己可耻的背叛行为感到羞愧难安。战争何时才能结束?让自己的男人早日归返,好藉以摆脱如此难以控制的处境。
转眼间,蓝伯特卅一岁的生日已在眼前,伍德兹夫人中意的未来子媳与奈特利一家子都是邀请函中的重要嘉宾,葛兰诺尔夫妇自是其中成员。
奈特利一家之所以名列嘉宾,纯是因为庆生会主角的意志所促成,希望自己的美貌情人在宴会里为他进行钢琴名演。那美人已令他为之痴狂,吸去他的所有魂魄,使之沈醉温柔乡里。这跨越年龄界线的忘年之爱,是当初以为遥不可及,现今却紧握在手中的幸福。
宴会场中已是人声沸鼎,特华来德夫妇携其千金大驾光临,正受到伍德兹夫妇的热情款待。身为庆生宴会主角的蓝伯特少不得得陪着招待未来的姻亲,堆满翩然笑颜的背後,却是一心企盼爱人的到来。
弗兰索瓦的现身果然使得厅堂生辉,那般优雅出众的体态与气质,吸引众人的目光。尽管岁月痕迹无情地烙上那张灵致面庞,现时的他依旧闪亮动人。而他的出现亦让宴会主角两眼为之发亮,甚且喜上眉梢。碍於秘密恋情不得曝光,必须当众接触的两人行礼如仪。
尽管战时采粮食配给制度,餐盘食品依然摆饰精美,宾众也不在意食物的稀少,横竖这只是个欢愉的聚会,为着伍德兹家长男长尾巴而举办的中型宴会,据说,这家庭的父长将当众宣布长男的订婚讯息。
弗兰索瓦自然知悉特华来德小姐的事,也暗地里对这名小姐感到一种莫名的矛盾絮丝,或许是忌妒心理,也许是种解脱。毕竟,蓝伯特已是婚娶之龄,按事理,不该再继续蹉跎。而自己已误了伍德兹家族的一名成员,实在不该再耽误另一名成员的人生。就算此时陷入热恋状况,并不保证这样的激情感觉能够延续下去,时光将日益消磨对方的热情,最後便是乏味。此外,也开始怀疑与班的情感能否通过时间考验,即使再度相见,与他亲侄私通之事,能否长久隐瞒下去,实在不是能够事前预料的。如果被班知道此事,将作何反应?将如何看待他?原谅他?还是负气一走了之?也许乾脆就掐死他?若得死在爱人手下,将不作任何挣扎,任令生命了结,以摆脱积压内心的种种罪恶不安的负面感觉。
身处伍德兹亲族朋友群中,弗兰索瓦的罪恶感遽尔大增,想逃的意念应之生起,在人群中强颜欢笑,简直是活受罪。尤其蓝伯特越过人群追寻他的渴望眼神,最是教人骇怕与不自在,这使之难以泰然自若地面对伍德兹夫妇及葛兰诺尔夫妇。令人懊恼的是,这是伍德兹宅邸,走到哪儿,蓝伯特都能轻而易举地找到人,根本无处可躲。最後只能逃进音乐里,藉着音符的流动麻痹自己,於是乎出现了这类欢愉场合中,却突兀地弹奏李斯特的TranscendentalEtudesNo.11「Harmoniesdusoir」、
EtudeNo.3「UnSospiro」、班拿手的「Liebestraum」、萧邦的BalladeNo.1以及AndanteSpianato,GrandePolanaiseBrillanteOp.22等曲目的不甚协调情景。
一场秘密恋情,在蓝伯特这方的压力,并不会少於弗兰索瓦。这洼情慾漩涡一头栽下去的後果,就是得花费更多力气去掩饰它的存在。尤其,富尔顿先生是父亲多年的好友,又是班哲明叔父的长年伴侣,不慎曝光,极可能让这些长久连结关系毁於一旦,最後受害者必是富尔顿先生,那将使他陷入受孤立的不利处境。最糟的结局,无疑是双方身败名裂,富尔顿先生的公众名人身份与自身公务系统的身份,将导致不可逆结果,使得所有与他俩有关连之人,均被牵扯进来而受到质疑。然而爱情本身的特性却令人捉摸不清,尽管恐惧见光死的结果,尽管意识层面上明知不可为,却又无能控制情慾的驱使,一心只图享受两相厮磨的温存快感与背地里偷情的刺激感觉。
再如何极力掩盖,秘密恋情仍被至亲所识破。亨利稍早便开始注意长子的一举一动,自从亲弟在北非战线惨遭重伤以降,当儿子开始在言语中一再加入富尔顿这个名字,就敏觉到状况不对劲。由於亲弟的双性恋倾向与同性伴侣共居之现实光景,让他有所警觉子女的交往情形。蓝伯特这孩子从学生时代起即谨慎自制,未曾有过绯闻,纵令亲友推介良家对象,这孩子也罕少回应那些好意,总是轻轻带过。一直以来,对这孩子的低调性情,都极具信心且相当放心,然不知何时起,这样的安心信赖感,却开始蒙上阴影。他发现这孩子变了,态度显得保留,行事也隐晦起来,不见人影成为常态。如果是去和特华来德小姐约会,倒可以放心,但实际情况却非如此,这对他人眼中的才子佳人互动中,很清楚地看到,蓝伯特对特华来德小姐毫无感情,纯粹应付场面而已。最关键一点是,富尔顿的态度闪烁,似乎心事重重,虽可解读为忧虑班的现时情形,但当他正眼看着自己,那双美眸却隐有退怯之影,那微笑也显得牵强不自在。这意谓着甚麽?有隐情?这场庆生宴,邀请奈特利一家前来共襄盛举的主意即出自蓝伯特,表面上是希望欣赏富尔顿的钢琴表演,私下动机则引人疑窦。如今宴会场上,双双不见迹影的现实逼在眼前,亨利不动声色地寻求答案,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守候於儿子的寝室附近。屏息静待之後,目睹儿子离情依依的对象,正是怀疑在先的富尔顿,这一幕是气炸他了。又是富尔顿,诱引亲弟在先,又染指儿子,这帐可怎样算才好?正巧,蓝伯特於不知情之下,朝这方走来,终於父子俩正面相对,盛怒之余,愠气直接发泄在儿子身上,赏他一巴掌,意有所表地直视那双满含讶异的漂亮黑眸子,然後扭头走人,真个伤透了心。
父亲的一巴掌,不仅打痛肤肉,也引来一阵颤栗,秘密恋情被发觉了麽?接下来又该怎麽办?惊惶之下,蓝伯特未及多想,即退回房间禀知富尔顿先生,负面效应自此开始连连发酵。
弗兰索瓦初时勉强顶住了,在伍德兹夫妇与特华来德夫妇联袂当众面宣布一双才子佳人订亲之时,还能面带微笑应付亨利射过来的严厉眼神与蓝伯特的歉疚目光,却在返家独处之时完全崩溃了。当夜夜寝恶梦连连,梦中净是指责他败德龌龊之亲友的轻视嘴脸与嘈嘈怒骂叱责声,尤其难能生受的是亨利的气愤控诉,最令感到羞辱难堪。整夜汗涔涔泪潸潸,承受不住精神打击,以致卧病床褟。从此辞谢奈特利夫妇以外之人,也拒绝再见蓝伯特,然後举家迁往贝斯,过起幽居日子,直到战争结束。
奈特利夫妇虽是最先知悉这段秘密恋情之人,善於隐瞒的他们,只是睁大眼睛瞧着事件的发展,抱持心态则是东窗事发後,再思考如何善後。所幸,事件在伍德兹父子的低调处理下,并未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总算保住弗兰索瓦的清誉。
爱德华尽管不识事态之来龙去脉,但由两方家族宣布婚讯後,亨利父子的视线趋向,多少猜知那目光背後的复杂心理状况。只能臆测事实,却无从证实。
秘密恋情终以悲剧收场,重伤者不只弗兰索瓦,蓝伯特同样身受其害,自责与惭愧感占据了公余时间的心思。在见拒会面後,连致歉书信都不见回应,即使知晓他在哪里,也无法再望他一眼,遑论近距离接触了。这一切皆起因於自身莽撞行为,如若能够多点自制,即令可能一辈子碰触不了富尔顿先生,至少每天还能够与他相处片刻时间,默默凝视那张令人心碎的美颜,如今这样微小的奓望已渺茫,偌多的殷望亦枉然。现在的他除了满腹懊恼,遗憾与後悔之情更是啃噬骨髓,斯文扫地的结果,竟是抱憾终身,徒呼负负。
1944年6月6日联军进行「D日作战」,即日後着名的诺曼地登陆。之後,凭藉优势军力、军备与充足军需补给,再搭以各被占领国反抗势力的游击战术,联军连连告捷,最後以希特勒自我了断作为欧战结束的契机。
1945年5月7日及5月9日,德国分别以约德尔上将为代表於法国东部理母斯艾森豪联军总司令部以及柏林苏联总司令部,以凯特尔元帅为代表,会同联军代表签订降书。欧洲战线正式结束。
欧战正式结束後,滞留北非的兵员开始分批返国,已自创伤中痊癒的班也不例外地随同幸存的弟兄乘监返抵国门。
虽然有幸活过两场国际型大战争,这场战争却彻底改变了他的身心理状况。因为遭受近距离火炮袭击,瞬间轰然爆炸声响致使左耳听力严重受损,右耳也有轻微听损情形。烈焰烧灼的表皮溃烂,使得痊癒後的躯体左半部肤肉烧疤整片,状甚怵目惊心。由於外貌的损伤,连带地影响身体心象,开始对自己现时外观感到自卑,因之怯於返家与爱人团聚。
回国之後的班,先是探望唯一的血亲亨利,与亲族重温天伦乐几日天期之後,即直接前往爱德华那里,意定暂时落脚在那座古老大宅院里。
停留哈特福老家的短暂时间里,适巧蓝伯特兄妹都不在家,亨利与妻子竭诚款待历劫归来的亲兄弟。期间,亨利绝口不提富尔顿,使得夫人莉蒂雅也无从过问起,因而识相地缄口。班这方则无意谈起雷恩,富尔顿偃然成为这家族的禁忌名字。
爱德华与亨利不同,性好追根究底。提起富尔顿此人,绝非出於同情,而是好奇哥儿日後如何处理情感问题。而事实上,是误以为哥儿已经知道富尔顿似与蓝伯特有不明过节之事,所以故意刺探。班把思念之情深藏心底,在外表上伪饰沈静,只是告诉哥儿,暂时不准备去会见雷恩,至於其他,就日後再提了。
在邱吉尔首相透过收音机向广大子民宣告欧战终了当日,全国男女纷纷聚在街头手舞足蹈地欢庆战争胜利之际,弗兰索瓦却怎也高兴不起来,背着情人与他人偷情的羞耻感依旧梗在心口,战争的结束正意味着摊牌时刻的到临,想着可能遭受无情指责,就提不起勇气去面对。曾一度对於战争结束,带回心爱男人之事,充满期待和幻想,以为事件不见光,光靠班的现实存在便能摆脱蓝伯特的情感纠缠。事至如今,证明这种幻想不堪一击,亨利的严厉眼神截破了原先的想像,这场意外恋情,在两方情谊上割下深长裂痕,似乎永难弥补。怀带痛苦忧思心情,弗兰索瓦决定迁回肯特小庄园,或许班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会先回去那里共聚首。
焦虑忐忑的日子一天流过一天,等待之人犹未露面。已经过去七周次的时光,一字半句不曾遣来,班知道这件事了?弗兰索瓦担心地想着,回不了头了麽?对方的妒意在沉默之中显现出来,从此避不见面。班会在哪里呢?向葛兰诺尔先生打探消息吧!或许他会知道班的行踪。答覆是肯定的,班哲明就在那里,暂时不想见面而已。是麽?只是暂时而已?也许是安慰之辞,他一定知道了!心凉半截,没甚麽好谈的了,既然无可挽回,就任它随风飘零吧。
致吾爱
当这封信交到你手中,请别误会,这不是为了挽留你,或求请复合。
我和蓝伯特的过节,也许已在你耳里与心里酝成愤怒,使你恼我恨我。
这是我的错,我不会乞求你的原谅。
请别恼恨那孩子,他才是你应该原谅的对象,是我没能制止他与我的突发冲动,以致铸下这个错。
我知晓,即令後悔也太迟,在你心里,这耻辱的印记永远存在。
在我俩情断缘灭的今日,犹然希望传递祝福心意予你。
既知你安然活在这世上,我已感到知足。
感谢你曾经恩予的情爱与护惜,仰赖这份爱的回忆,足以撑持我的余生。
再次谢谢你过去对我的好,我一辈子心存感激。
最後,祈愿你的此後人生,能够觅得适切的新伴侣,携手共度余生。
爱你的弗兰索瓦1945.7.
一封半长不短的信笺两日後,便递进班的手中。阅读之初,简直震惊到脑袋一片空白,其後,男性的自尊立刻激起满腔妒怒之气。没人跟他提蓝伯特的事,反倒是雷恩自己老实招供了,獃了半晌,抓着信笺冲去找哥儿,要他交待此事。
爱德华读了信文,才证实心中疑虑,果然那两人曾经暗地来往过,莫怪乎亨利当时要以那种罕见严厉眼神瞪视富尔顿。在此仅是淡淡地回应「你自个去问当事人,我并不晓得有这件事。」
「你不知道?」班眼露狐疑神气。
爱德华一脸不以为然「我跟富尔顿先生的交情如何,你不是不晓得,我凭甚麽知道他和蓝伯特之间来往情事?」
班无言以对,眼睛再度盯着信纸内文瞧。
「蓝伯特似乎注意富尔顿很久了,」爱德华继续谈「当年两家族偕游义大利,那孩子便曾过问他的事,还被我挖苦哩。」喯气闷笑一声「没想到,他还是出手了,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班忾气地咬了咬牙根「那小子简直趁虚而入。」
「或许吧!」爱德华拍了拍哥儿的肩膀「但也多亏他的居中协助,你才能得到妥善的医疗照护,我们也才可以得到定期的讯息回报啊!」
班颇不服气地瞟了眼哥儿。
「你心里不爽快,我不是不了解。事实上,我还误以为你早已知悉此事了哩。」爱德华抽抽唇角「不然以你的个性,应该会先直奔肯特庄园,而非窝在我这里。」
哥儿一言,使班愀然变色,面目表情由初时的愠怒,转为自卑怯怜。下意识地摸了摸左耳与颈背这些创伤部位,此一举动都看在爱德华的眼里,难过在心底。
「还在乎他麽?」爱德华态颇认真地问。
班的眼神闪了一下,脸情现出郁苦烦思之气。果真不在乎,那麽忿妒之意从何生起?现时的他感觉苦恼与心痛,不知该如何处理感情问题。
「自己想想看吧!」爱德华晃了下头,叹息气。
室内沈寂下来,再无人作声,直到一通电话将爱德华给请了过去,才结束这场徒然的对话。
返回寝房的班,想着想着就越发不甘心,於是匆匆更换外出衣物,将信件塞入外套暗袋,出门去了。
握着爱德华拨给他个人专用轿车的方向盘,一路上不止地思索信件释出的讯息。看样子,雷恩打算就此放弃这段感情,也无有与蓝伯特继续交往下去的意思。这正是他的个性,每回两人的感情出现裂痕,既不去寻求解决问题的方法,也绝不低头乞怜或讨饶,只是缩进自己的小小世界,关起门来自我舐伤止疼。
抵达哈特福老家时,长日已尽,天色暝暗下来。进到家门前,伍宅邸内所呈现的光景是,亨利一家人一如往常聚在起居室闲聊关於长子女的婚事。爱蜜儿在缝制嫁衣,伍德兹夫人利用花园摘集的花材练习配制新娘捧花,以备爱女结婚当日使用。蓝伯特则是一脸意兴阑珊地翻阅手中期刊,缺乏准新郎的喜悦气息;次子贝特与一家之主分别持份报纸一面读报,一面漫不经心地应和女主人对於婚礼当日的种种应备物品筹划意见。他的不告而访,让现场气氛出现微妙变化,最明显的是蓝伯特,因为班的眼光头一个便扫向涉事侄子那方,显见是冲着他而来。
「甚麽风将你吹来的呀?怎不事先通知?好让我们事先理好被舖,供你休息。」伍德兹夫人放下手边活儿,起身招呼。
「临时起意,搅扰了!」班疲惫的脸上堆起应付性的笑容。
「那麽,先喝杯茶吧!我呼人为你准备睡床去。」伍德兹夫人差遣爱蜜儿倒杯茶服务叔叔,再去叫人整理房间。
「谢谢。」班朝蓝伯特那方直直地走过去,并在侄子的礼让下,大喇喇地坐下来休息。除了在途中旅店稍事喘息并享用午茶外,长途开车下来,腰酸背痛,疲劳不已。
「班哲明叔叔,您的茶水来了,请慢用。」爱蜜儿将茶杯组递给叔叔享用「已经差人为您铺床了,再过十来分钟,您就可以进去休息了。」
「长途开车很累吧!怎没选择搭乘交通工具,那可省事多了,也不累人,班哲明叔叔。」贝特奇怪道。
「人年纪大了,体力果然大不如前。」班啜饮茶水後,无奈一笑。
「既然你人在这里,顺便告诉你,蓝伯特与爱蜜儿的婚礼将同时於8月1日举行。爱蜜儿早该嫁人了,如非战争爆发,将你们这些男人拖去战场,她已是费尔法克斯太太了。」伍德兹夫人继续编着手中花束。
「看来,这家族的男丁及关联人士都挺幸运的,每个都捱过这场国际战争。」班抽唇一笑地着说。
「多亏蓝伯特的说情,你才能继续坐在这里。」亨利将报纸自眼前移开。
班直目望向立於嫂子身後的蓝伯特,颇有表意地恨恨一笑「我想他应该已经得到回报了。」
蓝伯特直觉到叔叔的恶意眼光往这边射过来,头也不敢抬地看着母亲手中花束,保持沉默。
亨利知道弟弟在讲甚麽,心想富尔顿的事已经传入弟弟耳里了「这得由他自己认定。」
「如果不介意,我想单独与蓝伯特谈谈。」班直截了当地表明来意。
蓝伯特心脏猛地搏了一下,咬咬牙根,咽口气「是的,恭候叔叔您的差遣。」感觉头皮发麻,该面对的事,迟早都得面对。
班一口饮尽杯中茶水,置妥杯组,起身向侄子朝大门那方晃了下头,示意一同走出去。
亨利默不作声,继续看他的报纸。其余家人关切地望着那对叔侄的背影,不晓得他们之间是怎麽回事。蓝伯特看起来不情不愿,似乎很畏惧班哲明叔叔的样子。
走出室外,带上门扉後,总算远离其他人的视线范围。
蓝伯特的忐忑不安显现在僵硬的表情上,班则是一脸严肃。现时一片静默,只有虫声唧唧与潮湿欲雨的滞闷空气。
「他的现况如何?」班抑制地低嗓问言。
蓝伯特一时紧张,听不清楚叔叔的问话「嗯~抱歉,请您再说一遍。」
『这小子在装蒜麽?』班的眉心皱了一下「我在问你,富尔顿的现况如何?」喯了息气「别跟我说你不晓得。」
年青人的脸上现出错愕表情「您为何这样说?难道富尔顿先生没告诉您,我们早无来往的事麽?」
这下换作班愕视侄子的脸目「你说什麽?」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蓝伯特欲言又止,满心懊悔,垂眸望脚下。深吸息气,後而言「不瞒您,或许您要笑我了,」苦闷一笑「这段感情,是我的初恋。」咽了息气「打从十来岁第一次望见神兽下的富尔顿先生,便不曾忘情过。在真正接触他以前,这份悸动感觉一直深深地埋在心底,以为这辈子只能远远地看着他。」又是一记苦笑「因为他是您心爱的伴侣。」低垂眉目,长叹息气「做梦也想不到,这场国际性战争,居然给了我接近他的机会。」咬了下唇「只是,这场恋情却远非设想中的美好,痛苦的影子经常混杂於两相独处的甜蜜之中。」抹一下脸面「尤其是富尔顿先生,他夹在您我之间,承接我付予的情爱,却抛不开您的影子与您俩过去两相悦爱的记忆。」深吸息气,颇有嫉妒感情地苦笑一声「富尔顿先生的深心底处肯定怀藏矛盾的苦楚感,」顿了晃儿「即使人在我身边,神情也是经常性地郁郁难开。」闭上眼,又是苦味一笑「我晓得,他惦记你的伤事,对你念念不忘。这段感情里,你的存在之於他,是种铅甸负担,致使他无能全然放松地享受两人世界里的欢愉感觉。」抹一下唇颔处「压在他心头上的沈重内疚感,不必透过语言,我也感受得到。」
「这是他活该,作茧自缚…」为着自尊心作祟之故,班咬牙咕哝着,但旋为侄子截断。
「请别那样想,班哲明叔叔,请您怪罪我吧!这一切都是我惹起的。」蓝伯特捉住叔叔的手腕哀求道「富尔顿先生是为探听您的讯息,才勉为其难找上我的。」吸息气「人都是自私的,我自不例外。你人在战场上搏命,给了我接近他的机会。起初,我并未刻意追求他,因为有道德观感上的顾虑,直到你受了炮火袭击而重伤,为了他也为我们家族,我尽力做了妥善安排。而其实这一切均是为了他的缘故,因为我私心地想趁此机会,在他面前推销自己。」低下头,赧颜地继续讲「从那时候起,我开始强力追求起他来,拼命地纠缠他。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隐忍并抵拒我的求爱行动,硬着心肠,一点独处的时间都不肯给。」放掉叔叔的手腕,抬眼怯望叔叔的眼睛,又别开去「请您试着想想,如果不是战争时程无限度拉长,必须徵召您这年纪的男人上前线,我怎会有机可乘?」
班沈住气听着侄子的述言,表情微有猜疑之气。
「您有所不知,」蓝伯特继续讲下去「您受重伤的消息,我在第一时间得到伤兵名单後,立即请假兼程前往通知富尔顿先生。那时他正在进行劳军服务,我不方便接近他,只好等到乐仪队收工,才上前知会他此事。」停顿一下,回想当时情形,後续谈「早在转致此讯息前,我注意到富尔顿先生的脸色欠佳,像似不太舒服的样子,让我犹豫着是否告知您受伤的讯息。」
「你们几时开始在一起的?」班迫不及待地问。
「请您听我说完。」蓝伯特没有马上回答叔叔的提问,整理一下思绪,继续「我最後还是将握在手中的名单交给富尔顿先生,他看到您的名字,直盯盯地看着那圈红之处,然後晕阙了过去。其後的一段时期,为了您受伤的缘故,暂停所有公开行程。」叹了息气「他是真诚地为您的伤势感到愁忧的,那段时期,我经常藉故探望他。看着他的痛苦伤怀,实在难受极了,我告诉他情愿替换您受伤的身体,以换回他的往日欢颜,然後忍逡不住地跪在他眼下,亲吻他的手。」咽了息气「富尔顿先生初时还抗拒着,直到我趁势亲吻他的嘴唇,他虽然一把推开我,却不知怎地,忽然转变态度,一股强烈冲动在我们之间爆了开来,下一秒就是一连串错误的起始,我们从中得到的并不比失去的多。」摩挲脸目,长长叹了气。
班原先铁青的脸,一下子红,一下子白,不知该如何评断此事。
「富尔顿先生是爱您的,请您别去为难他,他在这场关系中生受的苦,绝不亚於您啊。」蓝伯特求情道。
班蓦地想到雷恩稍来的信文,开头以至结尾,通篇浓浓爱意。忽来一阵感动,震颤了原先积蓄愠怒的心。
静下来了,一时之间,无话可题。
「你是真心爱他的麽?」班深吸息气。
心动了一下,後以言「是的,我对他的爱意出自一片赤忱之心。」蓝伯特坦言。
班无言地望着一脸认真的侄儿,咽了息气,低头闷思着方才听闻之事。
「这段秘密恋情也为父亲所察识,正因此,富尔顿先生断绝了与我的一切关系。从此这段感情归零,他开始幽闭深居,淡出社交界,我一次也没能再见着他。」年青人也低着头,语气里含带深深惋惜之意。
班依然无语以对。
「亲爱的班哲明叔叔,请您接受侄儿我的恳求心意,求您发好心来原谅富尔顿先生,在他的心眼里,您永远都是最重要的人啊!」蓝伯特双手握住叔叔的带有焦痕的手,擒着眼泪求请道。
班一时感由衷生,真切地感受到侄儿对於雷恩的爱惜之情。痛爱一个人的心情,彼此感同身受。於是启齿说话了「谢谢你,」将同样高大的侄儿抱个满怀「谢谢你那段时间对他的眷顾。」漫眶泪迹瀑溢而出「我深深地感激你为他以及为我所做的一切善意行止。」
蓝伯特也回以衷心的拥抱和泪水,两个大男人就这麽哭哭啼啼地拥抱彼此,化弭恩怨,取得共识及和解。
是夜,班终於拨电话回肯特,想探一下雷恩的反应。电话是奈特利夫人接听的,据转述,雷恩目前无意接听电话,还委托转知他留在那边的个人物品正收拾打包,随时可以差人取回。挂上话筒,长长地叹了口气。
夜里挑灯再读笺文,句句平淡,却字字血泪,直令人感到心痛疼。
翌日,陪同亲族共享早餐後,旋即出发继续行程。一路上不停思转着昨晚听来的故事,尽管是切身之事,一觉醒来竟恍似别人的故事。蓝伯特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好汉子,居然拼命地为雷恩求情,实在让人不晓得该如何对他生气。而其实可以不去听信他的说词,大可狠狠揍他一顿,以报夺爱私仇。但瞧他一副诚恳道歉的模样,还不忌讳地紧握他的手,就教人打不下去,只好继续听他讲故事。在没见到雷恩之前,仍有保留的余地,目前只能姑且听其言观其行了。
由於独自长程驾车,除路边野地於四下无人之际进行小解外,没怎麽太多活动,使得早餐消化速度缓了些,索性省去午餐时间,直驱肯特庄园。天雨潮湿之中抵达目的地时,已过了三点,玄关脱卸鞋靴顶帽,再来到起居室门口,奈特利夫人迎了出来。
「哎呀!真是久违了,气色真好呢。」奈特利夫人招呼道「这是来拿东西的吧!比我们预期的来得早哩!」
「多亏您那依然尖锐的嗓子,不然在我一耳勉强还能作用的情况下,实在听不出您在讲些甚麽。」班语带讥刺。
「看来战争没对你造成多大改变,你这家伙依然风度缺缺啊!」奈特利夫人态颇不乐地回敬。
奈特利先生随後迎了出来「一见面就斗嘴,这真像你们的风格。」笑一笑「很高兴见到你。」伸手同来客握手。
「待会儿吃完下午茶再走,瞧你一副疲惫的模样。」奈特利夫人朝室内走进去。
「的确挺累人的,这体力真是大不如前喽~」班抹一下自己的脸「等会儿的点心算进我的一份,我回房间一下。」
「弗兰索瓦还在整理你的物品,或许你自己过去收拾会更加迅速。」奈特利夫人在背後丢来这麽句话。
「也许我会把那些东西全塞回橱柜去。」班一面说着,一面朝房间走去。这句话让那对夫妇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敲叩门片,然後启门而入,适应一下室内幽淡光线,那个熟悉身影正坐床舖上,背对着门口,默默摺叠披堆床上的衣物。目前站立之地,一旁就是已然安妥的几只行李箱。见那方全无反应,於是再往前走上几步,终於有反应了。
「就快收拾完了,今天就能全数带走。」弗兰索瓦没有回头,语气淡然平静,也没有停止手边的动作。语音方落,日夜思慕的人已在跟前,缄默地低头看着他,很自然地,两人的视线对上了。一种描摩不出的感觉在彼此心底流动着,缓缓地满溢而出。一时之间,光阴浑然静止。
有一首民谣是这麽唱的~
Tellmethetalesthattomeweresodear,
Long,longago,long,longago,
SingmethesongsIdelightedtohear,
Long,longago,longago,
Nowyouarecomeallmygriefisremoved,
Letmeforgetthatsolongyouhaveroved.
Letmebelievethatyouloveasyouloved,
Long,longago,longago.
Doyourememberthepathswherewemet?
Long,longago,long,longago.
Ah,yes,youtoldmeyou\'dneverforget,
Long,longago,longago.
Thentoallothers,mysmileyoupreferred,
Love,whenyouspoke,gaveacharmtoeachword.
StillmyhearttreasuresthephrasesIheard,
Long,longago,longago.
Thoughbyyourkindness
myfondhopeswereraised,
Long,longago,long,longago.
Youbymoreeloquentlipshavebeenpraised,
Long,longago,long,longago,
But,bylongabsenceyourtruthhasbeentried,
StilltoyouraccentsIlistenwithpride,
BlessedasIwaswhenIsatbyyourside.
Long,longago,longago.
对我诉说甜蜜的老故事,往事难忘,往事难忘。
对我重唱喜爱的老歌曲,往事难忘,不能忘。
现今归来,我已不再悲伤。
我将不计,你背我久流浪。
我相信你爱我仍然一样,往事难忘,不能忘。
你可记得,我俩约会的地方?往事难忘,往事难忘。
你对我说,你未曾忘怀过,往事难忘,不能忘。
比起他人,你最爱我的笑。
言谈之时,每字句皆动人。
旧日誓言,心深处,永珍藏,往事难忘,不能忘。
你的亲切,曾燃起我欢喜期待,往事难忘,往事难忘。
你那令人称美的说服甜舌,往事难忘,往事难忘。
经久离别,已证明你心忠诚,
我仍自豪听你诉说过去事,
在你身边,感觉满心欢喜,往事难忘,不能忘。
恍似梦中情景般,时光倒流回那个初夏时节,两人在林间溪畔初遇的历史一刻。同样的悸动感,再度泉泊泌出。对眸凝望彼此,微笑中珠光点点。
执起爱侣的手,置於唇下亲吻之。见那娇红染腮,心结宽解。拨开一些衣物,在爱侣身边坐下来,继续亲吻手里已然刻划上岁月痕迹的小手。静默个半刻钟,班说话了「别管这些衣服了,我很想小睡片刻。」一面动手清空床舖「可以帮我弄些水麽?我需要稍事盥洗。」
弗兰索瓦点点头,然後起身去倒水。
班迅速地剥光身上衣物,将躯体上的战争痕迹毫不保留地袒露出来。脱卸衣服的之後,开始就着脸盆清洁自己,还一面说话「麻烦倒一大杯水,我很渴。」俟水杯递到自己手中,又说道「帮我擦身体吧!好人儿。」顺便将毛巾交给爱侣。
弗兰索瓦照办了,默默地拧水擦拭爱人大片烧疤的身躯,那天恐怖的历境影像,再度重现脑海中。
「你觉得那片伤疤恐怖麽?」班灌掉杯水後,颇不放心地问。
弗兰索瓦微笑地摇了头「这并非我初次看到,」瞧一眼对方略带狐疑惊奇神气,继续说「你被爆弹烈火波及的惨况,我可说是身临其境。」语气淡然「也听到遥远他方呼唤我名的回音荡荡,当那瞬间,我穿越阴阳魔界去到你那儿,看着你痛苦哀号着满地打滚,惊慌地狂扑你身上的残火。直到你陷入昏迷,才被那股神秘力量给拉回现实世界。」
班瞠目结舌地回头看着爱侣,半晌才问「你没编派故事吧?」
「我不会强求你相信。」弗兰索瓦微扬起唇角说道。
「不!我相信你。」说时,班眯眯一笑「因为那时候我真切感觉到你的人就在我身边,尽管伤体疗癒期间,私以为那只是个错觉。」
弗兰索瓦蹲下身,以便擦拭爱人的下半身「我父母亲及其他乐仪队员可以证明这件事。」仰头瞧爱人,然後续擦另一条腿「他们事後才告诉我当日所见情景。」将毛巾翻个面,又续述「他们说,我在排练期间无预警地哀号一声後,便整个人扑倒在地,状似翻滚挣扎。等到安静下来,也同样是苏醒之时。」喯哧一笑「大家都被我吓坏了。」站起身来,让毛巾过水漂了一阵。
「真希望能有多点精神和你聊聊,但我实在太困倦了,让我小睡一下吧!」说着一面扑进床舖上「累死了…」不一晃儿,班已呼呼入睡。
弗兰索瓦为爱侣掩上被盖,以免受凉。然後放下四柱床帘,好让他睡香甜。
期间,奈特利夫人特别过来关心状况。
「谈得怎麽样?」奈特利夫人问道「他人呢?」
「睡着了。」弗兰索瓦微微一笑。
「有没有说甚麽时候离开?」奈特利夫人继续追问。
「没有。」弗兰索瓦回答。
「要不要现在就去吃茶点?还是继续收拾?」奈特利夫人询问意见。
「我在这里等他醒来,您们先享用吧。」弗兰索瓦表明意向。
约莫过去一个钟头的时间,班清醒了,感觉肚子饿得咕噜噜,一骨碌跳下床,完成小解、涤面程序後,随手捉套衣裤穿上身,准备吃茶去。
「去吃午茶,我饿毙了。」班揽住爱人的纤腰「一口气跑完路程,连午餐都没吃上一口哩!」语毕,亲一下那曾吻过千万遍的脂额,惹得两片红花泛染。
奈特利夫妇已先行吃些点心,但见两人出席,又重新张罗一次。
「可以给我两份麽?少吃一餐,已让我饿的头眼昏花了。」班请求道。
「可以啊!配给券拿来。」奈特利夫人酸道「战争才结束没几个月哩。」
「忘记带出来了。」班一脸尴尬。
「吃我的吧!」弗兰索瓦将自己的一份移往爱人面前「我不饿。」
「你已经年食慾不济了,瞧你瘦成这样。」奈特利夫人面颇不快地说着「你就吃你自己的一份吧!先前累积的份量,足以喂饱伍德兹好几顿餐食了。」说时,一面往厨房走去,命人备食。
班听了夫人的谈话,间接证成侄儿日昨所言。心疼地望着爱侣。
「吃呀!」弗兰索瓦催促着。
「我们一起吃。」班捻起午茶餐盘上的思康「你先咬一口。」置在爱侣嘴前「不可小口咬,要大大咬一口。」
班的举动看在弗兰索瓦眼里,好似又回到中学时期的情景。情爱心切的班,为了给他多塞些东西,总是故意将食物摆在他嘴前,看着他吃下。甜蜜的感觉再度涌上心头,於是照办。
奈特利先生一旁见此一幕,颇为咋舌,心想『真像一对拌家家酒的小孩子。』
过去两相情恋的光景,整个地回返眼前,恋人们特有的焕然笑颜,展现在这对久别重逢的恋侣闪现辉光脸庞上。好似曾有过的芥蒂融化去,仅存温美记忆。期间,班还不忘告知自己听障之事「我的左耳已不太灵光,不要再用蚊子般的声音,」说时指着自己的左耳「对待这只耳朵喔!」对爱侣呵呵一笑「以後很难在他人面前讲悄悄话喽!真是伤脑筋啊!」
弗兰索瓦爱怜地抚摸爱人那只重损的耳朵,然後凑唇过去亲吻之。
然而,感情问题并非故意忽视,就能解决。尽早摊牌,或许一时影响和洽气氛,然对他俩想继续携手走下去的未来,却是必要的残酷。於是班刻意提起蓝伯特行将成亲之事,以刺探雷恩目前的情感动向「蓝伯特与爱蜜儿兄妹的婚礼即将於8月1日一同举行。」注视着爱侣面部表情,那带笑的嘴唇忽然痉癵一下,那双美眸同时朝这方望过来,有感心思混淆。
「别提那小子了,他可差些搞疯我们家的弗兰索瓦。」奈特利夫人摇着扇子,不满地说道「你们家族的男人真奇怪,尽爱缠着我们家的弗兰索瓦。可怜这孩子,甚麽好处没得到,净得拐人良家富少的坏名声与难缠忧郁症。」
弗兰索瓦的表情蒙层暗影,不置一词地垂眸想思。
班拿眼瞧着雷恩的反应,心里有个谱。
「要过夜麽?」奈特利夫人转移话题「我好决定是否命人准备你的晚餐。」
「还在乎他吧?」班近乎逼人地问,尽管语气十分抑制。
弗兰索瓦颦了眉头,默不作声,也不去承接那双锐气目光。
「你在逃避?」班伸手握住那只置放椅扶手上的纤细手腕。
弗兰索瓦流波哀怨地对上班的慑人眼光,片刻才启唇「你想,我忘情的了麽?」一阵绝望感泛上,泪液模糊了视线。
「那我呢?」班感觉受伤,冲口便问。
「如果这感情如此不堪一击,你何必留恋?」弗兰索瓦飙泪而出,同时甩开那只捉住他手腕的大手。
班一时哑言,直盯盯地望着那张泪涟涟的脸孔,双手无意识地握紧了。
奈特利夫妇彼此互觑一眼,一时之间也无啥主意,不知如何控制场面。
「如果蓝伯特没有成家的压力,你会选择他麽?」班不避讳地质问。
「如果猜忌成为我俩情感关系的杀手,我毫不意外。」弗兰索瓦抹去珠泪,拧紧眉头地注视班。
「你为何不正面回答我的问话?」班恼忿起来。
「你的嫉妒心扼杀了我们的未来。」弗兰索瓦深呼吸地回答道,别过脸去,双拳掐的死紧,内心无所指望。
班闻语,下意识地咽了口气,双眼仍旧盯住对方匀美的侧面轮廓。
现场气氛再次跌入冰点,沉默取代了一切。
「喝茶吧!」奈特利夫人在伍德兹的瓷杯里,注入八分满的茶汤,然後继续说道「既然要分手,就要身段漂亮地拆夥,何苦剑拔弩张。」
周遭氛围再度陷入一片静寂。奈特利夫人开始对夫婿使眼色,希望他能想方设法解开眼前难题。
「我无意放手。」班向雷恩伸出一只手,决定放弃自尊,低头求和「那你呢?」
弗兰索瓦心动了一下,目光随之望向对方,凝视那双含带赌注的、等待的以及企盼的眼睛。那双由少年时代起,即看惯了的深咖啡色目眸,在室内灯光映射下,会呈现宝石红的漂亮珠色。脑内思转着两人的过去与未来,凝神倾听内心低语。时间彷佛过去几季秋,视线落往那只悬在眼前结有烧疤的大手,伸出双手握住那手,然後低头亲吻那掌心。亲吻的同时,对方另一只手温柔地耙梳他的发,深深的长吻不稍刻即印上後脑杓,耳道里听得「我爱你,不想失去你。」感入心底的泪水滴落溽湿那印上好些吻的手心。
「在恨与原谅之间,我选择原谅,因为这是我唯一能够摆脱痛苦的方式。」班将爱人拉过来坐在自己的腿膀上「恨意无法使人生出快活的感觉,只会让生命一点一滴地窒息。」亲吻爱人的手心掌背「日昨,我去找蓝伯特理论,却为其真诚歉意所感动。」注视爱人的翠眸,感叹一声「蓝伯特真是个善良公子,为了回护你,尽将罪疚揽在身上,还拼命乞求我来原谅你。」垂目低声一笑「在他身上,我看到人性的美好一面,透过他毫无保留地述说你们之间的故事,我深刻地感觉到,他对你的爱恋心意全出自真忱,所以不计一切,只求为你开脱。」抬眼看着眼前那双含满感动泪水的碧翠晶珠,抹去那滑弧而下的泪迹「你是如此美丽,有着天使般的容颜与心肠,以至於所有爱你的人,都舍不得让你受到丁点伤害呀!」抚着那卵端般的圆润下巴及绽放的两朵嫣红「我情愿整心宽解,不想为难你们两人。因为施加伤害,徒得两败俱伤罢了。」
「你们,」奈特利夫人堆起笑盈盈的脸「谈情说爱够了吧!」说着以扇指仍满着的茶杯「茶水都凉啦!」
奈特利先生别过脸去,窃窃地笑了一下。
弗兰索瓦的脸蛋更羞红了,尽往爱人的颈窝掩藏。
「怎样,您们敢情会这麽干麽?」班将手置放爱侣的腿膀上,暧昧挑逗地游抚了三、两下,表情却是眯眯眼地笑着。
「你呦~真是痞性难改呀!」奈特利夫人又好气又好笑地摇起扇子来,然後看向夫婿略显尴尬的面部表情。
「伍德兹呀!我发现,有时候跟你聊天,心脏得够强壮才行~」奈特利先生乾乾地笑了一声。
是夜,每次久别重逢,总要出现的仪式性共浴和浴後性爱享受场景,自不例外地重现。完事後,怀抱满足愉悦感的班很快睡着了,还很习惯性地搂住爱侣的腰身,彷佛两人不曾分离过的样子。弗兰索瓦则满心波澜,不止地反思今日下半天发生的事、听过与讲过的话语。事实上,很是讶异班对於蓝伯特的正向看法,是甚麽样的心理,让他不去计较自己的这段意外恋情。或许短时间内看不出负面效应,但随时日久,是否将成为两人之间更大争执的导火线,进而使两人感情关系生变,诚非现时能够预想得到的。
翌日,原已打包妥当的行李箱,一一被清空了,全数归回原位。比起弗兰索瓦的温吞收拾,班的动作迅速多了,原来弗兰索瓦是一面摺着手中衣物,一面回忆着该件物品的点点滴滴,所以整理速度当然快不起来。至於班的衣物味道,早因两人的衣物置放同一处而为他的特殊体香所薰染,已无所谓的男性体味了。
拨电话告知哥儿这方的情形後,接下来便是重新整顿庄园,打理物产财报状况。在还没回来之前,是由奈特利先生暂行代理庄务,如果确定关系不存续,这庄产将委托史帝芬.韩德里管理,迨弗兰索瓦故世,即由他继承这座庄园。现在,班再度接手庄务,开始整理战争爆发以降,建物、财货损失情形,试图建立系列财损明细报表,初步概算维修经费。令人刮目的是,弗兰索瓦一反昔日娇贵公子形象,开始从旁辅助家业,分担爱侣的辛劳。
植栽花材药草的温室,因高龄仆佣相继告老还乡或往生,人力欠缺之故,经久乏人整理而呈现一片荒芜,他们亲自灌注心力与劳力於此,连几日,趁清晨阳光未醒前进行除草整地,即便雨天也不例外;圈养鸡鸭鹅牛羊的栅棚,几经修补,勉强堪用;马厩被炸毁,连带折损全数马匹;植耕蔬菜用地仍生产不坠,日常食用的根茎叶菜类多出於此处。大致盘点庄产之後,奈特利夫妇便告辞返回伦敦城的住处去了。其後一段时间,因为男性雇工短缺,班在爱侣的协助下开始独力修补受损建物,建材能废物利用就尽量使用,勉强撑过这段惨澹时期,俟日後有进帐余款,再行整建。
逐日接近侄儿、女的婚礼日,班暂时放下家务,准备携伴爱侣返乡观礼。
碍於前情旧事羁挂,弗兰索瓦心里依旧不舒坦,时日越近,焦虑更甚。这些都被班看在眼里,但为了彻底解决侄儿与爱侣之间的情债,非得逼迫雷恩独自面对问题不可,打不开的情结只会暗地发酵,最後愈加难以收拾。於是藉口帮忙筹备亲族婚宴,两人提早两天返乡客宿。
在战後初期物质不丰的情况下,伍德兹家一双儿女的婚礼及宾宴在徵得两方亲家同意之下,同时地合并办理,并由哈特福镇区教堂牧师负责证婚。
葛兰诺尔家的大小姐派翠西亚也提早过来协助好姊妹爱蜜儿装饰邸第;安德鲁则奉父命协助联络花材供应商,张罗会场的布置摆花事宜;贝特负责打点婚宴食材及酒品饮料;邀请函的设计制发工作交给梅兰妮处理。集合两家年轻人的力量,婚礼筹备有声有色地进行着。
新郎的成套礼服与礼帽手套、新娘的嫁裳婚纱和捧花都准备妥当,各自的主人却怀带全然迥异的心情面对即将到来的婚礼。相对於妹妹的期待心里,蓝伯特感到压抑。诚然,并未真正排斥过婚姻,也未曾认真考虑是否结婚,却因为身为伍氏家族长子身份,由不得他选择单身生活。若同家族人士对於青年时期的班哲明叔叔的瞩目关切,他们更加看中他,低调而节制的他,无疑受到更高的评价和认同。背负家族的偌大期待与众望,心理压力非外人能够想像。悲哀的是,自己的性趋向似乎较班哲明叔叔单一,却罕少对其他男性产生情感反应,而又似有性冷感倾向,结果就这样一年一年地蹉跎青春。如非战争爆发与蔓延,这一生的感情生活或有可能就此空白下去。悲恋的对象正是叔叔的同性情人,气质典雅娴静的美丽钢琴师。从由大英博物馆拉马苏人面巨兽下第一次邂逅起,富尔顿先生的清灵姿影烙印心田里,从此心眼里再无法容下他者的存在。命运让双方产生交集,进一步激发热情,跨越年龄鸿沟,爆出灿烂花火,最终在现实淫威下,被迫嘎然止息,徒留怅然长叹。
婚仪前夕,所留恋的富尔顿先生在班哲明叔叔偕伴下,再度现身这伤心地,人就近在咫尺,却只能制式性地与他握手寒暄,无法再做更多接触。为不令丑事曝光,父亲并未摆出敌意态度,反如往常般温和相待。在老友与情人陪伺下,富尔顿先生尽管言笑如故,但眉宇间未见全然舒坦,也甚少将视线投射到这方来,隐隐地逃避着他。看在眼里,心如割剐,血流一地。
晚餐场上,那对虽已芳华不再的同性情侣似乎仍是受注目的焦点,班哲明叔叔的谈笑风生活络着场面,一面还不忘随时喂几口身旁的富尔顿先生,两人的亲密互动羡煞所有女性。
久未复出乐坛的富尔顿先生,在膳後聚会场上,弹琴娱众,琴艺依旧,博得在座喝采。连一族父长亨利也兴起一露身手的雅趣,取出使用经年的小提琴,与富尔顿先生合作众家知名的小提琴奏鸣曲,双方默契依旧,名钢琴家尽力扮好配角角色,衬托父亲媲美名小提琴家的拉奏功力,想当然耳,叫好叫座,连声安可。其後,还有班哲明叔叔提议为在场所有人士献唱,同样由富尔顿先生伴奏,选择的第一曲就是经典民谣「Longlongago」,伴奏的富尔顿先生也和着班哲明叔叔浑厚嗓音,轻声地哼唱起来。唱歌时,两人眼眉含笑,四目相接,深情款款,班哲明叔叔唱着唱着乾脆在富尔顿先生身边坐下,还不顾他人观感地将手臂绕过那文细腰身,随兴和声弹起钢琴来,大搞浪漫喜剧,让人完全看不出他有听损障碍。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两人合唱「Silverthreadsamongthegold」时,彼此眼中泛闪星光珠泪,还腾出一只手握住对方的手,仅以另只手和浑然天成的默契作和弦伴奏,班哲明叔叔会天外飞来一笔地弹奏出人意表的花奏,曲末更给彼此深情的一吻,观之动人心肠。听歌时,看着眼前甜蜜光景,一股酸楚苦味涌上喉头,凄泪随之泛眶,为避免出漏子,只得拼命忍住。班哲明叔叔心情大好,歌喉极佳,获得众人称许。尽管五十有几,风采魅力依旧,战争在他身上留下的怵目痕迹,又给他增添更多英雄光彩与个人传奇,这些均非他能望其项背的。在追求真爱一途上,其勇气与痴劲,同样无人可比,他的情人在这世上寻不出第二个,美貌气质才华兼具,直比前拉斐尔派画家笔下的绝世美女典雅美丽。班哲明叔叔之於他,犹如偶像巨星,身影巨大无比。又是一阵热烈掌声,将他自种种想思中撼醒,有人提起他的名字。
「蓝伯特,明日的新郎倌,要不要上台献唱一曲?跟你那班哲明叔叔拼搏看看?抢一下他的光彩?」是爱德华叔叔的声音。
下意识地将眼光调往富尔顿先生那方,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富尔顿先生的眼里掠过一丝诧异,但未闪避他的目光,只是冷静地看着他的反应。紧张地咽了息气「呃~唱歌非我的专长…」痉癵一笑「还是有请班哲明叔叔了。」瞧了一眼叔叔,不禁又将眼睛望向富尔顿先生那方。
「都卅岁了,还那样内向怕羞,明日如何度良宵?」班嘲弄道,将侄子的意识反应看在眼里。
「你少唬弄他了,」爱德华嗤之以鼻「时候到了,自然就知道怎麽做了,不必你费心。」
班以暧昧眼神盯住侄子的俊秀脸庞,不答腔。
亨利冷眼观察儿子的扭捏态度,也暗自注意富尔顿的反应。心想,富尔顿那方已不再碍事,只要班哲明按捺的好,蓝伯特想必也无甚搞头了。
「叔叔啊!您们真讨厌,扯远了。」爱蜜儿娇红起双颊抱怨着。
「你这丫头,嗔啥傻劲儿,明日就是新嫁娘了,没必要闪避这种话题。」班堆起满面笑容地说道。
「可是,派特他们还没要嫁人啊!」爱蜜儿嘟起嘴儿说。
「你们迟早都要走入婚姻生活,早些知道相关知识,绝非坏事。」班不以为然地讲道。
「打住吧!这事我会私下和她们谈,咱们换个话题好了。」伍德兹夫人笑盈盈地说。
「大家还是提早回房歇息,明日就是这双儿女的大喜日,通宵夜话会影响他们明天的精神。」亨利建议「今天就到此为止,大家晚安。」说毕,起身送客。
蓝伯特只是立起身,便再无任何动作,视线随富尔顿先生形影游移,直到大夥儿全离开琴室,才在父亲大人催促下返回房间。经过父亲身边时际,耳里传入「仔细自己的行为,别失了态。」心下一惊,耳颊涨红。
侄儿婚礼前夕,班做了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决定,居然想把爱侣出借给情敌过夜。此一不按牌理出牌的举动,惹得弗兰索瓦心慌不已。
「我不要,你怎能自私地作这种决定,如被其他人发现,我和蓝伯特的後半生都将毁於一旦。」弗兰索瓦抗议道「我个人名誉不打紧,蓝伯特日後怎生见人?」
「你爱我麽?」班捧住爱侣的双颊。
「你怀疑我麽?」弗兰索瓦颇受心伤地反问。
「我爱你,」班微笑着回答「正因为爱你,才想要让你去陪伴蓝伯特度过他此生最後一次与你共度的夜晚。」亲吻那白皙额心「我想了结你的遗憾,让你藉由此番同衿共枕,彻底解决对他的留恋。」抹去那洴落珠泪「你无法坦然面对蓝伯特,就表示你心深处依然眷恋他。若未能真正淡忘这份残余爱意,即令人在我身边,也会在漫漫长日里,让这份没能成全的爱恋啃噬你的心,最後影响我俩的连结关系。」搂入怀里「我没法忍受你的心分给其他人,只想占有全部的你。」亲吻那散发馨香的发心。
弗兰索瓦整心悸动,紧紧拥抱心爱的男子。
一阵激吻後,班将爱侣重又打理了一下,然後亲自将他送了过去。
蓝伯特站在窗前,斜攲厚重帘布,空洞地望着窗外漆黑,心情沈重万分,唏嘘着此生不如人意的感情生活。今又重见心爱人儿,无奈是在众人作陪下相会面,心里愁愀谁人知之?眼看着众亲人对於班哲明叔叔宝惜富尔顿先生的一切蜜意举措,均抱持不以为意的态度,心里滴血不止。何以同样的同性恋情,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待遇?是因为出生序麽?为何长子就必须背负亲族传宗接代的重大期待?难道么子就不受规范?或者追求真爱必得具备敢於反抗传统成见的勇气?不顾他人指指点点,就是要拥抱真心所爱?而这些正是班哲明叔叔所拥有,自己所欠缺的特质。上天真是不公平哪!方当自我哀怜怨叹之际,几个清晰叩门声响触及耳膜,惊醒了他。
「请问门外何许人?」赶紧抹去泪痕,朝门扉走去。在门前暂定脚步,调整一下情绪,然後扳动手把,开启门扇。接下来的一幕,让他傻愣住了,竟然是班哲明叔叔,身後还躲着难为情的富尔顿先生。只见,叔叔将明显不情不愿的富尔顿先生给推了进房,还有所表意地瞧着他,临走前交代着「天光初透时,我会来接他回去,记得门别上锁。」亲吻一下富尔顿先生的额头,然後带上门,走了。
弗兰索瓦闷声地欸了一声,抚住紧闭的门扉,一付手足无措的可怜样。
蓝伯特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是好,仅是獃立原地,看着眼前被叔叔亲自送进来的富尔顿先生。
弗兰索瓦额抵门片,心里挣扎依旧,究竟要不要开门一走了之的念思,在心底冲撞着。
班哲明叔叔临走前的眼神,似乎暗示着,机会要自己把握。可是,叔叔的动机不明?为何肯将自己的情人送到情敌房间里,单纯答谢,还是另有其他目的?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再看着富尔顿先生的不情愿反应,知道自己在这情场上已然彻头彻尾地败阵下来,班哲明叔叔依然是富尔顿先生的最终选择,他俩的爱情通过这场地下恋情的严峻考验,得到稳固而完满的结局。叔叔是因为胜券在握而刻意安排此良宵夜的吧!藉此聊表对他的安慰。真是够了,有种被嘲弄的恶觉,心口再度被捅上一刀,血流不止。
时间分分秒秒流逝,两人就这麽僵在那里,进退两难。最後,弗兰索瓦离开门口几步,并转身面对蓝伯特,以防谈话声传出门外「你叔叔带我来这里,」低下头,握住双手「是要我厘清自己内在真正的声音,」咽息气「要我诚实地面对自己,摸清楚自己对你的情感强度。」抬眼直视眼前高俊美男子,逼迫自己不去回避对方的目光。
蓝伯特沉默无言,只是悲静地凝视那双晕黄灯光映照下,呈现琉璃色的美眸。
「我必须坦认,对你仍存有相当程度的感情,毕竟曾经爱慾与共,绝非说忘就得以忘怀。」弗兰索瓦镇定地看着年青人,深呼吸,斩钉截铁「我爱你,但绝不是你可以拥有的对象。」又吐纳个几息气,眼神转为悲悯而柔和下来「请你试着放下这份爱,将注意力移诸你的未婚妻,许她一个幸福的未来。」
蓝伯特垂首低眉,心又更沉了,万念俱灰的感觉盘旋顶上。
「谢谢你,不计较我龄甚高於你,还那样地全心来爱我。一辈子感激你,为我一肩担起所有的究责,让我得以接续晑前的幸福生活。」弗兰索瓦温柔地凝视年青人「同时,也怀带万分歉意,为了我,你牺牲自己来成全我。这是此生无法偿还的恩情,还恳请你来原谅我。」
「请答应我,」蓝伯特忽地抬起头「这一夜,不要拒绝对你所行之任何举措。」
又是片刻沉默。
看着蓝伯特珠眸里射出的炽热激情,弗兰索瓦心里有数,今晚得破戒了,不禁倒抽口气,双手不自觉地扣得更紧了。对方一个箭步上前,便将他整个人包入怀里,双唇随之压了下来,接下来的连串情节一如所料地展开来。他俩的恋情始於激情,也终将结束於这场最後激情,肆无忌惮地投入,忘却过去与未来,在这一刻里热烈爆尽通体汹涌情慾。他俩泪眼模糊,颊上分不清是谁人的泪水,爱与痛全在同一时刻伫紮心底,铭刻无以名状的永恒悲哀。恨生不逢时,恨相见太晚,当天光放亮,这场无望悲恋便永远尘封记忆里了。
这一夜,同样身陷三角恋情而为当事者的班,独自坐在拉开厚帘的窗前,默默地仰望窗外满布星光的夜色。脑里臆想着那两人之间种种可能衍生情节,忍住嫉妒情绪,克制愠怒冲动,压抑矛盾反覆思绪,低调地度过这漫漫长夜。期间数度醒醒睡睡,做着梦,又似乎无所梦。
这是场赌注,未得全赢,就是大输。想要彻底斩断这场三角恋情,并非简单可成就之事,余波荡漾何日消歇。
私想,如果自己亡於那场国际战事,那两人的恋情又将如何?能够完满麽?跨越年龄鸿沟的忘年之爱真能持久?然而,对於侄儿的种种估察,其所拥有之温儒雅性与专情特质,或许能够陪伴爱侣度过後半生。只是,命运弄人,自己苟活了下来,梗在那两人之间,破坏一段新的感情连结,造就三个人的痛苦,两个人的遗憾。
返思与雷恩的这段感情路,从由定情的第一吻起以至今,期间横生波澜梗阻。除了外在大环境不允许、双方母亲的掣肘,自身浪性留情处处也是坏事元凶之一,他俩的爱情还是熬了过来。此次能否同样安然度过,仍有所忐忑。
夜,是那样漫长,天空依然罩幕。心在煎熬,思绪在摆荡。半梦半醒间,天色微微染蓝底,透出一点黎明的色彩。伸伸懒腰,准备将爱侣带回来。会看见甚麽景况呢?真有点不敢想像。
摸黑潜入侄儿的房间,床舖上的两人因睡沉而无有动静。俟眼睛适应昏暗,轻步移了过去,映入眼帘的景象是,蓝伯特侧身紧挨雷恩睡着,衣袍一样不少。心下多少舒服些。该把爱侣挖起来了,在天光依旧微亮之时,得赶紧潜回他们的房间去,以免惊动宅内其他人。
一个轻柔的动作,让那双美眸眯眯地闪了两下,一抹初醒的甜蜜笑靥绽放而出,两只胳臂也随後箍了他的颈项,在这同时,另一人也被扰醒了过来。
「我们该走了,趁天色尚未大亮。」班一鼓作气地将爱侣整个捧抱出来。
蓝伯特欠起身,睡眼惺忪地看着偎在叔叔怀里的富尔顿先生,揉了几下眼窝。
「不打扰你了。」班回头对侄儿说。
蓝伯特满心不舍,也随之滑下床,已而开口求请道「介意我再次亲吻他麽?」
班止住脚步,转身看着侄子「你可以再重复一遍刚才讲的话麽?我的听力受了战损,听不清楚低声悄语。」
蓝伯特咽了口气,硬着头皮提高音量又重复一次方才所请。
这下换成班愣了一下,思考着是否答应侄儿的请求。
当事者弗兰索瓦似乎又睡着了,呼息深沈而均匀。
「你觉得遗憾麽?」班有所感思地问侄儿,直勾勾地注视对方的眼睛「我硬命地活下来,碍阻了你的恋途。」
蓝伯特的眼里闪过一丝讶异,片刻里,不知如何回应。
「如果我死在那场战争,雷恩就会是你的了。」班看着怀中人儿继续说。
「果若您死於那场战事,而我们的爱情有幸未被察觉,富尔顿先生也不见得能在这场恋情里,获得更多的幸福感。」郁郁地咽了息气,续「反而可能面临更坏的结果,原有的罪恶感与对您的往日情忆,只会形成另类精神折磨,致使他日渐枯槁而死。」蓝伯特心情甸沉地回应,抬眼看叔叔「我十分明了,在富尔顿先生心目中,您是他最爱最在意的人。」
默默注视侄儿,心颇动「你,怨恨我麽?」班又问,眼里及语气里尽是怜悯。
蓝伯特深吸息气「我没甚麽可以怨恨的。」闷闷地笑了一声。
「那麽,给他一个离别之吻,为你俩的爱情作个了结。」班也无奈地牵起一笑。
蓝伯特垂下含满伤愁的目眸,苦涩地点了头。然後走向熟睡中的富尔顿先生,不尽爱怜地伸手抚摸那头茂密细卷与馨香的波浪发,然後印上深情的一吻,同时在心里向他道别。
或许感受到这情意深浓的一吻,弗兰索瓦唇角微微地抽了一下,同时不自觉地将脸朝班的肩窝那方摩挲了一下,随後又动静全无了。
两男人呵护备至地看着安稳酣睡的香甜美人,然後抬起头对望一眼,会心而笑。
蓝伯特将睡美人的拖鞋拾交班哲明叔叔後,协助开启门扇,探一下廊外动静,送客。再回头,床被枕头残存的恋人特殊香气,直令人感到心痛难忍,这一切真真成为记忆了。
『再会了,吾深心所爱。从此两相乖隔,以至身死骨灭。蓦然回首昔时情,一场绮丽欢彩梦,终究转成空。芙蓉面,芬芳腮,万般留恋难忘怀。慨叹,唏嘘,随泪附风扬。』
蓝伯特.伍德兹对於弗兰索瓦的一往深情,即使在分手後,依然持续终身。因与班哲明系出同家族关系,双方还是偶有公开场合的接触机会。直到四十九岁那年不幸车祸身故,断气前的一声低吟还是「弗兰索瓦」这字音,用情之深,概可见之。
一夜扰思少眠之後,重拾搂抱爱人纤腰睡觉的习性,真是幸福无比,怀抱胜利满足感的班很快地进入梦乡。
新曙绽光,云雀飞翔。
享受了愉悦的晨间性爱後,两人才心甘情愿地沐浴更衣,前去早餐室报到。众亲人早已聚在那里享用早膳了。
「早安!叔叔们,您俩今早特别晚出现喔!我们都快吃饱了。」梅兰妮向叔叔们请安。
班回以暧昧表情「心情大好,就想快活一下啊!嗯~」找个位子,拉开座椅,协助爱侣坐定位,随後也在一旁的座椅上坐下来。
派翠西亚耳闻是言,心内很受伤,但并未表露出来。
「叔叔您真讨厌,又寻大家开心了。」爱蜜儿嗔怨着。
蓝伯特无精打采的精神,一经捕捉该露骨言谈,立即清醒过来,迅速瞥了富尔顿先生一眼,但未接获相应的回顾眼光。思绪流回夜里两人间的激情缠绵画面,对比今朝同一对象的伪作无事之态,心甚不是滋味。当然,他的反应没能逃过其班哲明叔叔的观察眼神。
「傻孩子,都要当新嫁娘了,害羞个甚麽?」班一面为爱侣张罗餐食,一面不以为然地回应。
「班哲明,拜托你,少在公众面前谈论那档事。」爱德华吐糟道「你的厚面皮,真不是常人能够忍受的。」瞟了眼雷恩哈特「连你的枕边人都为你的鄙俗言谈而脸红耳赤了。」
现场发出一阵女性窃笑声音。
在座男性子辈则感觉班哲明叔叔的率性言谈酷毙了,尽管年纪不小,观念却十分前卫,还全不避讳地在众亲人面前大搞同性恋,简直是另类世界的物种。
「抱歉喽~小亲亲。」班亲昵地瞧一眼双颊嫣红的爱侣,在那香喷喷的腮帮子上印了个甜吻。
辛西雅羡慕地看着富尔顿先生,心想班哲明哥哥真是个浪漫十足的美男子,举手投足尽是对於富尔顿先生的宝顾疼惜,连身为女人的自己都要感到吃味呢!
伍德兹夫人回想起昔日两人仍是情侣关系期间,班哲明尽管待她很好,却不曾那样十足体贴地对待过她呢!而现今的夫婿亨利,虽是个顾家爱妻女的好男人,但在家庭生活上,就没法像其弟那般浪漫地对她付出亲密关爱,想来实在有些感慨。
「吃东西吧!别再浪费时间了。」爱德华催促道「蓝伯特与爱蜜儿的婚礼两个钟头後就要举行了,别让大家等你们。」
「爱德,你真是罗唆!要结婚的又不是我们两人,你穷紧张甚麽呀?」班反唇相讥。
「好了,别斗嘴了。班哲明,请你尽快吃完你的餐点,以准时赴会。」亨利出言制止这场小龃龉,好让餐会顺利进行下去。
「是,大哥,您说得是!」班朝兄长堆起满脸笑容,很快地解决掉自己的膳食。然後,协助爱侣清空盘内食物。
一个甜蜜恩爱场景,印在两个青年男女的心眼里,映射出失恋伤愁之影。蓝伯特感觉万矢穿心之痛,派翠西亚则是有感想爱却难以如愿之苦。同样的忘年之爱,却有着迥异遭遇,蓝伯特因亲身经历过而点滴在心头,派翠西亚仅止於想像而无从体验真正两情相悦之美,然而,心痛的感觉却是一致的。无能成全的恋情,总是令人念念难忘怀。有情人终成眷属之美好结局,并非人人皆能踏及,不然,这世上就不会流传那麽多可歌可泣的悲恋故事了。
伍氏家族为一双子女举办的盛大婚筵,如期而顺利地进行着。
亨利与班的法兰兹姨妈尚健在,由其长子朱利安陪同前来观礼,其两个女儿也携夫同行。因为多年未见,一度感觉眼生,儿时每每会面动辄演出全武行的仇家今碰头,已无烟硝味儿,反而用力地握着彼此的手,还给彼此一个大大的拥抱。略略攀谈後,才得悉朱利安的现况不佳,多年前便与其妻异离,一双子女均在名下,靠着父祖辈传下来的爵衔混日子,风流性至今并未加以收敛。而朱利安这方则对班身边的伴侣富尔顿先生感到好奇,印象所及,班哲明以前也是泡妞高手,其後与城内社交界名花泰瑞莎夫人以及廿年前与名噪一时的兰斯顿小姐之间的风流韵事,还曾传进耳里,这位表弟的性倾向究竟落点於哪端,真令人搞不懂。爱娃与爱蔓妞亦对於富尔顿先生女性般的花容月貌感到意外,问起他俩何时开始在一起,才恍悟当初这位表兄对她们姊妹毫无兴趣之因由,原来已心有所属,还疑问班哲明为何一度故意搞烂名声,四处沾惹女人,听了爱德华的短述之後,才多少了解来龙去脉。
当日盛宴结束後,除爱蜜儿从此搬离伍宅、葛兰诺尔家的两位少爷先行告辞外,其余主客留宿一晚,预定明日启程,各自返家。
为遮掩战争期间遭炮火吻身而致毛囊坏死的无毛发部位,班哲明特意蓄起及肩长发,使得外人眼中与貌美爱侣外观神似的他,意外成了大一号的弗兰索瓦,让亲友们啧啧称奇。而自从两人重拾昔时画眉乐後,弗兰索瓦便因陪同爱侣进出城乡洽公而再度返回社交界。经由道金斯等校友的引介下,再度复出乐坛,并受荐於城内音乐学院担任客席教授。
班哲明尽管两耳听力受损程度不一,尚能凭藉双方浑然天成的默契,闲余时间与爱侣进行音乐重奏之乐,甚至还受邀进行业余音乐会表演。在弗兰索瓦的推荐下,亨利也鼓起勇气在一场慈善音乐会上登台献艺。伍氏两兄弟纷纷加入业余音乐家行列,三人开始找机会合作三重奏曲目,其中柴可夫斯基的钢琴三重奏OP.50和舒伯特第2号钢琴三重奏即为他们三人经常演出的名曲。中小型城镇公众音乐会或慈善性质之演奏会便常见得三人身影。尽管参与的尽是些业余场合,亨利的小提琴拉奏功力却是公认的名家级名演,弗兰索瓦专为陪衬他而略加改编的『MeditationfromThais』意外地变成他的经典安可曲,每个邀请他们表演的经纪商,均会要求这首安可曲,而也总是为他搏得满堂彩「Bravo」声不绝於耳,让他极有成就感,更添多了自信。
在长子蓝伯特成家并按家族期待繁衍子嗣後,亨利始试着淡忘对富尔顿的成见,重拾旧谊。其实,亨利非常喜欢富尔顿的文雅气质与美貌外观,喜好阅读他寄来字体秀气工整又香氛十足的信件。这份喜爱之情,却未曾超出友谊的界线,因为心里十分清楚道德分际,直到追得现时妻子莉蒂雅,才渐渐懈下对於富尔顿的若有似无暧昧情愫。此即初得知大儿子与富尔顿之间牵扯同性恋情,心内惊怒之源。现在,那段爱情已经成为过去,又见其与弟感情连结稳固,始不再计较那段插曲,重新悦纳之。
爱德华与辛西雅之间,除战争期间出生的查尔斯,又产下一名女婴艾玛。爱德华为减低子女对於未来新夫人的敌意,曾於续弦之前召集四名子女,宣达前妻遗愿,让孩子们预妥将有新妈妈进入掌理这个家庭的心理准备。因父亲的事前教诲,又年龄差距甚大,乔瑟芬一脉产出的子嗣,并未特别计较庶出的弟妹,反而相当照顾他们,因而家庭气氛和乐融融。爱德华为不令子女间出现争产争权现象,早在子女青少年时期便分配好各该继承的部分,同时预留一部分给辛西雅一脉的子嗣,严格要求子女均应具备相关管理学基础,以备日後承接祖产之用。自身爵衔则按传统世袭制,指定长子安德鲁继承。此外,感念哥儿之子亚德里安的多年尽心扶持,更拨出一方地产,以延迟交易方式,预定身故後,由亚德里安出资买断该地经营产权。
历经多次分合,班与弗兰索瓦这对神仙美眷,在蓝伯特事件後,感情稳固程度更甚以往,一方面也是年岁渐高,再懒怠任意掀端争执。班依然浸淫花材药草领域继续未竟美颜研究事业,养颜品开发不辍,身上伤疤因涂抹研制成品而有消褪现象,两人的外貌更较同龄男士年轻甚多,光是卖出限量产品,就让他俩下半辈子不虞吃穿用度。睽违已久的老友史奈德医生日前来访并受邀小住个把月,由於与班兴趣相通,两人时常交换研究心得,史奈德得到最新的美颜品花草药材成份相关知识,班则在古老药草学上增益更多属於医学领域的知识,彼此相得益彰。
史奈德後来离开瑞士家乡长期旅居英国。奈特利夫人年事已高,虽然外观上受益於儿子情人的养颜品而得以不见衰枯,但身体生理机能大不如前,於是聘请史奈德医师担任家庭医药顾问。史奈德从此易地执业,偶尔才返乡探视亲故。
经济力的宽裕,使得这对同性伴侣每年都会安排出国旅游计画,有时还特意邀集葛兰诺尔夫妇作伴同行。不出几年便跑遍各大洲,并携回各地手工艺品珍藏家中。
班的年轻岁月浪荡丑闻,已不复听闻,社交界的旧世代人士泰半凋零,新世代青年又对这号人物所识甚稀,很少人还会费心去追究他的黑色过去。那些沦落底层人士,则因贫病交迫或死於战争饥馑而所剩无几,这些可怜人物即使沉冤欲诉,也无人理会,狂恋一场却落得如此凄凉晚景,後悔莫及。然而,班还是被潦落的兰斯顿女士骚扰过,那时的兰斯顿女士因姿色届临迟暮,再无男人供养,只好沉沦娼寮操持皮肉生活。那次,班因私务而独自出门,在伦敦城东区街头上被一名脸上涂抹厚重浓妆,一身廉价香水的女人当街拦阻,初时未认出那女人的身份,直到被连名带姓喊出来,才讶异地发现来者竟是兰斯顿小姐,兰斯顿女士因心怀怨恨而再度使出缠功,搞得班既尴尬又气恼,最後只好应她所望带去高级餐馆,还特别掏出身上所有纸钞硬塞给她後,立刻招来计程车,狼狈地落荒而逃。
班的次子加斯东与女儿玛莉安,分别在筹措婚礼时,寄来观礼邀请函,邀请亲生父亲一同参加婚礼。这对情侣基於礼节,也都相偕渡海观礼,自此,亲子之间开始有了新的联系与来往。这对子女偶而携家带眷渡过多佛海峡,前去拜访生性开朗风趣又好客的生父,关系和洽良好。
光阴一越,已过十年,相关家族人士开始一一谢世退场,每次聚首,不是在子孙辈的婚礼、婴儿洗礼,就是亲人故旧的丧礼场子上。每个熟悉容颜无一不是刻划上一条条的岁月痕迹,银色霜影更催白了鬓发。
奈特利夫妇相继蒙主宠召後,史奈德先生在班的招请下,也住进弗兰索瓦的小庄园内,并在镇上租栋房子,开起小诊所来。直到八十多岁才收掉这间小诊所,但只要镇上人士有急需,还是会特地出门看诊。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