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别了,过去两心相悦的欢乐日子。
别了,曾经那样爱我的你…。
请想念我吧!当我已经不在--
不在这里,在远方,寂静的田园;
当你已不能握住了我的手腕,
握住了我的手,我欲去又徘徊。
想念我吧,当你已不能天天
为我描述我俩的未来的圆梦,
光是想念我吧;再相随相从,
在一起祷告,谈心,已经太晚。
但要是你把我忘怀了片刻,
又重新想起,请也不必叹息,
如果原先属於我的思忆,
被黑暗和腐蚀留下一丝痕迹--
那麽,宁愿你忘怀了而欢笑,
不要,不要你记住了而哀悼。
--克丽丝蒂娜.罗塞帝--
当获舒儿.伍德兹亲自转知所恋之人再无意续前缘,雷恩心上的偌大石块终得下卸,只是心口的伤疼究竟不足为外人道。然而一石落地,另一铅块却更甸重地负上了心坎,班哲明闹出的种种丑行教他不禁罪恶自责起来。
「难道我们只能任由他那样地自弃下去麽?」雷恩惶然问舒儿。
「暂时无法劝回倒是真的。」舒儿莫奈回答「你不是不晓得班的脾气。」
一时之间,室内默无言语。
「他真的不再在乎我,或者只是赌气说说而已?」雷恩赧颜欲更确定。
舒儿挑了挑眉,半刻才道「忘掉他吧!横竖你们总该分道扬镳,别尽将罪咎责任揽上身。」吁息气「毕竟错不在你。」
得了这麽个答覆,雷恩心眼愀黯下来,千愁万绪盈怀。舒儿的言论是真,不能再对这场爱情执持任何幻想期待,只因已是成年身,不容他们再同少年时期那般恣性尝享恋爱甜果,青春岁月早即扬远了。
「你当认真照顾自个身子和事业前途,这些都是你日後的倚赖。至於班,劝你还是远避他,不要让他的个人丑闻玷污了你的清誉。」舒儿叹息地说,继而流露歉色「说实的,从前我总认为你将毁败他的人生。但今来瞧着,我竟是错的,反倒恐你被他的狼藉声名给拖累坏了。」无奈一笑「且不论谁弃谁,班自愿离了你,你是实际受益者,既可保全名誉,又不必担惊他来缠扰,耳根清静了,流言不上身,真真乐逍遥。」
雷恩默不作声,只管心事重重。
为尊重对方不喜烟味儿,舒儿信步走向窗户,凭窗燃了菸卷吞云吐雾起来。
「班哲明…」雷恩突然如此喃喃低唤。
「嗯~」舒儿因距离远,听不清楚而应了声。
「啊…」雷恩握住眼眉摇着头「我到底该怎麽办?」
舒儿同情地瞧了眼雷恩哈特,兀自深吸口菸,将烟雾长长地朝空中直直喷出,心内也怪烦的。
「从来,我就希冀着他能够放下这段感情去另觅合宜对象。」雷恩仰起脸深深地抽息气,再言「却万万料不得他竟是这样作贱自己,尽管污泥往身上涂抹,白白教自己走了模样。」强忍热泪,咽了息「他究竟是故意气我,抑是劣根性使然?」又说「倘是恼我,宁可他来欺负我,也不愿见他糊掉自己的脸目。」
「才说呢,你又自我招惹了。」舒儿朝窗外弹弹菸灰,不以为然地说道「我本以为你是相当了解他的,今听你的说法,我很是讶异。」冷睨对方的面情,继续「你有所不知,班这人天性即带叛逆倾向。我们自幼耳鬓厮磨着长大,他什麽怪事没干过,打架闹事他在行,泡妞亲嘴他最爱。」说着嗤鼻冷笑一声「在你之前,甚至差点媾了一名大他四岁年纪的女孩儿。由於事未成即见光死,险些被父亲鞭笞得小命呜呼。这件事没了得手还引以为憾哩!」说完吸了口菸。
雷恩诧得瞠眼望述者,心难免受了挫,挺疼的。这听闻教赤忱情爱冷凉好些,落寞也添更多了。
瞧着雷恩哈特的黯然失望神态,舒儿继续讲「与其说是气你,不如说是要激恼父亲。原是这样的心态作祟,绝非因为你的缘故。」信手捻熄烟火「请相信我,这说法并非着意伤你。」意有所图地瞥眼对方,又续「过去的班纵使讨人喜爱,人格上却有着令人痛恨的一面,永远故意同普世观点唱反调,而追求你的奇颠行径乃荦荦大者之一且为最。」皱了皱眉头「或许他曾经疼待你,但你心底当明白,你既非他的唯一,更不会是空前绝後的一个。」
颤擞擞着眼目,雷恩只觉心冰寒透,晑前的一丝烛光微火渐受风拂而泯灭为缕缕迷烟。此刻如同置身黑冥处,空冷平望杳然虚茫。内识理智低语着,该当就此收束手,横竖前方已是尽头,尔後,班哲明的一切将与他全不相干了。即便过去的记忆曾属於他,日後却是各走各的路,威尼斯的叹息桥吻誓已然绝唱,他不再是他,而我仍是我。
望着雷恩哈特渐淡了的眉目神情,舒儿知道方才一席话已然切中对方痛点,心里暗暗得意着,只表面一概若旧。
雷恩喟然浮起淡雅笑容「当真感谢你了,你是一言点醒梦中人。」目光坚定地移转舒儿的眼上,深深笑意顿时泛了满眸。
雷恩哈特的纯挚笑颜,倒让舒儿内心腾上一丝愀怍绪意,不自觉地移去视线,心虚地领受了对方的感谢致意。
黄昏时分,夕阳西垂,霞彩飞漫。受到富尔顿家人盛情款待的舒儿於屋主热忱送客下步出富邸大门,和先生女士们一番互别相辞後,进入私家轿车,唇角顿时扬起一抹得意微笑,心里为着主要目的达成而暗喜。窃自算计着,雷恩哈特这方的问题应是彻底解决,接下来便是处理哥儿的事了。诚然班目前名声坏的很,但以整个社会之於男性的双重道德标准观估,只要哪日他老兄忽领天启而洗心革面,其负面评价将於短期间内大幅低降,甚至可能广受推崇。在普同人性里,多数人常以外观形象的美丑误为内在尺度加以品评个人人格心性好坏,而班这类气质容貌均脱凡的美男子则易被归入内心良善绅士者流。准此,眼前能作的便是潜心等待,静观其变。
自由,这令人感到浑身轻松的字眼,有时反成生命中的不可承受之重。雷恩清清楚楚地探觉了这麽样的锤重心情『班哲明呀!班哲明,你可知你的存在已是我心里永远的痛。拥有你,苦甜相参。失去你,虽得着自由,心儿却较铅块更甸沉。你的爱冷了,我的情且热,冰与火之间,心口滴着血。那血滚热,滑经霜僵亦滞怠,奔流不过,将凝绝。可怜尔身入秽林,叹息侬心悲难堪。侬尔未来何所之,道是花落人亡两不知。』
身为班的亲密弟兄,得悉哥儿与一名年差十多岁的寡孀共赴同居情事後,舒儿相当介意此事,於是往访欲晓以大义,顺便转告亨利行将订婚的消息。
「我耳闻你与女人同居之事了。」舒儿直接表明来意,同时敬根上好菸卷给好哥儿,并为彼此燃菸。
初夏,两人在细雨飘飞的阴雨天下,撑伞漫步绿坪茵茵的詹姆士公园。
班沉默以对,早已习惯兄弟干涉个人感情生活的情形。
「是社交界名女人泰丽莎.葛兰特夫人,四十岁上下,这是真的?!」舒儿继续谈,深吸口菸卷,後仰面直吐烟雾。
「你派人监视我?」班咬菸笑讽。
舒儿对此不作回答,只是嗤鼻一声。
片刻不闻交谈言语,尽是享受吸菸乐趣而各有所思。
「实在弄不懂你是存何心态谈恋爱的。」舒儿说话了「就你历任情人,其中我认为最搭配你的就是汉米顿小姐,不但身家背景相似,外貌上更是天造地设一双。」嘲讽一笑「偏偏你不这麽想,反将她拱手让人。」瞅眼班「亨利快结婚了,对象正是汉米顿小姐。」弹弹菸灰,又凑唇吸上一口。
班心下一跳,亮起眼睛注视舒儿「真的?!」
「日期订在下个礼拜天,前些日子才接到爸妈的书信通知而已。」舒儿回道「据妈妈之辞,是汉米顿小姐自行暗示亨利结婚的。」笑一笑「很意外吧!木讷的亨利到底是所爱慕者反过头来主动要求合婚,想必他是乐歪了。」
「唔!亨利倒是捡得一只钻石。他的固守等待竟然开花结果了。」班心下滋觉酸涩,表现在外的便是口含菸卷而以鼻孔喷雾。
「他俩还是先登车才补票的事,才教人惊讶呢!」舒儿暧昧微笑「你们兄弟俩都是一个样。你婚前搞那种事,我倒不当回事,但由来是个乖乖牌的亨利也有样学样却让我感到不可思议。」
班直觑舒儿,然後喀喀笑起来「亨利?!那个乖男人,哈哈,真是有趣。真不知莉蒂雅会怎样忍受他的笨拙冲刺,或许要大嚷救命啦!」又是一阵哗笑。
舒儿跟着嘻笑一阵,而後略正色「不过,讶异归讶异。妈妈告诉我,汉米顿小姐是真心爱亨利的,是不知不觉下喜欢上他的。那小姐的原先计画是凑合她的女伴和亨利,到头来却是自己一头栽了下去,还坦承是自己故意拿有色图书去吓亨利,要他抽空好好研究,後来就真枪实弹上场了。」转述养母的言谈「亨利自己也说,初见汉米顿小姐递来的书本封面文字,曾愣了一下。直到随意翻开中页,不经意瞧见那种露骨的性爱画面,当场面红耳赤吓呆了,惹得两位小姐哗然大笑。当那时候,亨利的直接反应是阖上书,无辜地望着哄笑的小姐们,完全不知所措。」
「那家伙纯的近乎蠢。」班不以为然,後讽笑「不愧是爸爸的乖儿子。」
「亨利纯洁的近乎圣吧!连想都没想去四处沾惹女人,将来应是个好丈夫、好父亲,就像爸爸那样。」舒儿伸手拍好哥儿的肩胛「你知道吗,亨利并未正式追求过汉米顿小姐,他们仅有的接触多在社交场合上,私底下也不过是通信谈些人生哲学之事。汉米顿小姐身边总围绕着许多追求者,亨利只有插花的份,谅他也未敢抱持会受到青睐的心态去与那美女交游。」哧笑一声「或许是看太多男人样貌举止,那小姐经由书信逐渐体识亨利内在纯良美质,认识愈多即愈看顺眼,最後莫名其妙地爱上亨利。」
「呼!亨利倒真有能耐。」班冷笑「既能利用文字赢来佳人情爱,还能利用音乐吸引妈妈与雷恩的关爱眼光。」恨恨一笑「哪像我这样白忙一阵,却一无所得,甚至落入一夕间众叛亲离的惨境。」心下难掩悲哀落寞之情。
「这你就得好好反省,怨不得别人。」舒儿说。
此语既出,双方为之沉默少刻。
「那~我须要过去观礼麽?」心绪沉下来的班再度抒言问。曾经共与立下婚约的情人即将成为兄嫂,感触怪深的。少年岁月求爱记忆再度浮上心头。
舒儿颇有歉意地微笑摇头「不可能,爸爸特别交代绝对不可以通知你。」甚是难为情「你晓得爸爸的脾性,崔洛尼小姐的事让他对你彻底死心,他一再声明,若我果敢设计你们见面,他将连我都不肯认了。」
班的心情更重甸了。怀想过去,他的表现几乎从没让父亲满意过。记忆中,父亲最常鼓励亨利提升自信及称赞舒儿懂事,却有意无意制抑他。无疑的,三兄弟中就属他最出众,然而受父亲重视程度却远不及其他两个兄弟,又挑剔得多,无论行事对错好坏,父亲总有话说,由而一直为此感到心理不平衡,许多蠢事便应之而生。父亲愈是不认同的,愈是想挑战。如非雷恩出现镇静他好一阵子,恐怕事端要提早数年发生而呈倍数增加,可是,可惜!可惜…。
「我只奇怪,为何投你所好的对象不是病恹恹的小男生,就是大於你年纪的人。你天生就这般叛逆?要不就是唯恐天下不乱了?!」舒儿说道,一面将手中残火伸出伞外任雨水淋熄。
班坦认这是事实,叼菸笑着点头。笑容里藏掩苦涩味道。
「说实在的,不是我酷好干涉你的私事,而是我们小儿一道长大,我却一直无法理解你对於爱情这玩意儿的观点。我晓得你的本性不坏,善体人意、慷慨大方、人见人爱,却勘不透你的某些心思行事。譬如,当知悉你和那女人同居事实,我只觉头痛。或许观念较为古板,我的确很难忍受这个消息。我总期待你能及早出脱靡海重新为人,并觅个贤良女子作为终身伴侣,安安分分成家立业。横竖你资质极佳,成就大业绝非难事,贤淑妻室是能让你奋斗在外而无後顾之忧的。可是,唉~怎麽说呢?」舒儿惋叹。
班自嘲性地哧笑一声。想着即使枕畔多了泰丽莎,心里确实爱恋这名女子,可是总有那麽一部分是空的,自我世界更是塌陷了整片,而未来也不会属於这种身心皆颓丧了的人。婚姻之於他,其实无有特别意义,只是一枚约束身份的戒指,一名合法性伴侣,几个婚生子女,余的呢?负责挣钱养家与其它无趣琐事,嗳~生命!嗳~生活!难道须要同普通男人一样在寻常婚姻生活之中度过下半辈子?想着想着,弯下腰把菸火挤入湿漉的草地上熄火,然後将之塞进裤袋里。
「看样子,你是不认同我的想法。」舒儿朝班摊摊手掌「你究竟想怎样?让那女人养你,直到她又老又丑又乾瘪,搜括她的遗产後再另找有钱寡妇同居,而後重施故计?!」舒儿挖苦道。
「别再理会我的私事,也不要对我抱持任何期待。」班气味悲哀地说「从前的那个班哲明.伍德兹已然死去,现今的班哲明.伍德兹只是一付会走动的死屍,一个没有心肝的人怎有资格谈未来?唉~生命不就是那麽回事,拥有最佳质材,不见得拥有最圆满的人生,升登完美境界只能存在理想之中,残缺瑕疵之人反而力量强韧。你是亲眼看见我的隳败堕落,我拥有的一切特质不正是平凡男女最渴慕的?可是我做了什麽?除了亮丽外表,就只剩下一根阳具,我不再是个完整的人,而且什麽也不是。我的存在毋宁是种悲哀,却仍然苟活,叫我作狗、猪、羊吧!我跟那些畜生已无啥两样,吃食、漫无目的过活,日复一日沉沦鸦片酒色赌场里等待死神临接,再没心去思考。呵!这就是我啊!一个悲哀东西,一只无心却能动的死物。」怃然一笑,笑里触及眼泪。
「哎呀!我的好人,何苦这般自暴自弃呢?我总对你怀抱希望的,从不曾生起过离弃你的念头。你难道不知你在我心目中的重要性?嗳~没有你的天真无私将我引介给你的母亲,我能够长进到今天这地步?!你曾惠予我的远较我济助你的多太多,可谓无法估量。我所为忠告,无非爱你,正因为爱你,所以不忍心弃你於荒唐耻靡生活里不顾。也许对你而言,我既罗嗦又爱刺讽你,但我终究是为你着想的,不忍见你屡遭父亲嫌弃而受心伤啊!」舒儿叹息道。
班泪沾衣襟,哥儿的深重情意,直探心坎儿。小儿磨鬓长大,与舒儿的亲密远胜手足,每个夜里,每次探险,每次游街,总缺不了他的陪伴。童年往事多麽珍贵美好,似乎每一天都在明亮欢愉中度过,那个世界是彩色缤纷的,黑暗彷佛不存在,好像能够恒久维续幸福快乐生活。光明哟!现时离他远着呢!犹如天际虹彩可目及却触不着,被羁绊虚窅冥漠里了,四周尽是草木不生的荒凉冻野,即使舒儿的温情也融溶不了这坚冰打造的透明笼牢,泰丽莎的火热也摧不毁其永冻凝固。内心是死寂的,希望则是奢侈,这般难逃於心灵和肉体的围囿,如何寄望拥得春天。
「离开她好麽?」舒儿软言相求,掏出手巾递予班拭泪。
班陷入沉思。
「你对她的情感很深?」舒儿又问,意欲提起雷恩哈特却又有所顾忌。只有自己最明白班现今会落魄到这种地步的原由,雷恩哈特正是症结所在。这当然不能完全归咎雷恩哈特,陷阱是班自掘自跳的,导致误入歧途。如今情缘了尽,能为哥儿做的事,只有默默一旁守护并牵引他走入正路了。
「给我时间吧!至少目前的生活里不能没有她。我知道这种感情无法持久,也不会在分手後眷眷恋恋。你总是知道的,我害怕孤单哪!」班无可奈何地笑一个。
「也只好如此。」舒儿点点头,尚称满意这答覆「不过,还是要罗唆地劝谏你,戒掉所有不良瘾头,矫正生活习惯,你已经闹够了,可以回头了吧!」伸手拍拍兄弟的背膀,意含深味地微笑起来「只想告诉你,无论你何时洗除浪性,我们永远为你敞开臂怀,整心宽容你的一切迷错。」
班狐疑望瞧哥儿认真的面情,已而淡淡地笑了。
「仔细考虑考虑吧!」舒儿又说,然後勾搭起哥儿的臂背朝市区走去,欲将与之共度下午茶时间。
然而,舒儿到底是个喜欢追根究底的人,心里仍对葛兰特夫人的事耿怀着,走不了多少时间,又挑起话头来「嗳~对你来说,我可能是个麻烦人物,因为我的好奇心太强了。」挥转着手腕,继续「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对葛兰特夫人抱持的真正感觉。」
班直盯地面的眼睛跳了一下,已而皱起眉头,状似思考。
舒儿斜瞟哥儿,耐心候俟答案,举手搭其肩。
一袭羞耻感觉倏然生起,班不禁低下头,躬垂上身地用双脚踢蹭路面,叹息「你的好奇问言倒是敲醒了我,」喷息一笑「我之前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感情的初始迸生,竟是缘於母爱需索的关系…」
「母爱需索?!我不懂你的意思。」舒儿闻语,不识所以。
「就是因为需求母性关怀,这段感情才得以成型至今。」班怍然一笑「身为当事者之一的你也晓得,我与母亲的亲情断裂是在严峻情势下猝成的。骤然脱离与心爱母亲的紧密系恋关系,举目无亲故的我一脚踏入浮华世界,自尔过起流连欢场的颓废生活,尽管置身纸醉金迷之中,身旁不缺性伴侣,心内的悬深处却不时渴求新的情感依附以支度靡妄生活。年长甚多的葛兰特夫人适时出现,她的艳魅火辣和年岁经历,让我不计较年岁差距与之共居。」举手抚额,莫奈一笑「而我之所以极度依恋母亲,却是父亲间接造成的。」瞟眼微有诧意的哥儿,又是讽刺一笑,续谈「父亲找我训话的情景,你应当毫不陌生。无论你认同与否,我们三兄弟之中,父亲确实不喜欢我,童幼时期的我便已知觉此一事实。若我说不在乎父亲的爱,那肯定是骗人的,我当然希望他爱我看重我。」抿唇,仰脸眨眼忍住泪意,暂止言语,整理波动情绪後,才又续「每当父亲寻隙责骂,妈妈不仅出面袒护,还会把我揽在怀里柔声安抚这颗受伤的心。在你进入这个家庭前,除了四处探险玩耍,我总黏占着母亲,她由来就是我的心灵支柱,我十分仰赖她的温柔疼护。」低笑,凝着心绪继续「那段失去母爱温柔支持的悲惨时期,即便藉由酒色毒品麻痹自己,丧失亲情倚靠的我,还是一度精神崩溃。」班沉重反思那段憯切时日,摇头苦笑「葛兰特夫人乃与母亲相反典型,是个不折不扣的荡妇,理当和母亲扯不上边,但她正是出现在我百无聊赖的心灵脆弱期,自然的,我被她那强烈独立个性和妩媚风韵吸引了。再者,这女人的身段婀娜外型冶艳,消人魂魄的性爱功夫迷乱人心,我遂陷溺温柔乡里无法自拔。」深纳了口气,又吐之殆尽。
「喢!原来如此,过度仇视父亲与依赖母亲的偏执心理,造就你爱搞怪的反常性格!」舒儿恍然大悟「真个事出必有因哪!」而後更好奇起班对雷恩哈特的真正感觉,忍不住再问「那麽,对於雷恩哈特,你又是出於何种心态?」
班为此问话怔了晃,迅速回头看哥儿一眼。对於雷恩哈特的回忆倏地揪紧心口,一阵戮心棘痛颤起他来,让他的眉头紧锁,眼神闪动。
舒儿低调地看着好哥儿,心觉不妙『糟了,他仍眷恋他。』
片刻,不闻人语,尽是缓慢地踱步前行。
「你问我对於雷恩的真正感觉?」班哑嗓问,心脏怦搏。
「嗯!」舒儿点点头。
深呼吸息气,整理思绪,班低笑一声「你该记得,我和他初对眼的一幕。」耸耸肩「不知怎地,在第一眼里,竟迷上了他。或许缘於他的殊美容貌和鲜嫩形象,那怡目影像瞬间奇异地深植脑海,致使错觉於我俩曾见过面。」潜进时光隧道,回顾初遇情景,眼睛闪现异采,一种久违的幸福笑意绽上唇角「至於你问我是出於什麽样的心态对待雷恩,」哼个一声「你是明知故问的吧?你想我会说只把他当成学生时代的异性代用品吗?」喯鼻息,望一眼哥儿「我不会那样讲的。」上下晃着手中伞柄,弄的伞面水珠四下飞溅,续「过去还是情侣关系的我们,只要不是在学校或户外,我习惯揽着他,和他看同一本书,或者听他弹钢琴;和他夜度,也总将他搂在怀里。我们充分把握每次的独处时间,拥抱、抚爱、亲吻彼此,性别完全不是个问题。」神态正谨「即便分手以来的这样长时间,他的形样犹自浮泛脑海里、映影心版上。」仰头眯眼遥望远方「我试着想些别的人事物,转移注意力,要不则以豪赌泥醉鸦片滥性麻痹灵识,再不然就乾脆放任思念的翅膀乘着流风飞翔......」垂下头,咽了息气「我忘不了他。」
「是麽?」舒儿嗤鼻一声,不以为然地地拨个冷水「依我之见,那只是种想像情结而已,哪日他再度出现你面前,你肯定会发现对他的感情未若想像般的深切。」撇唇一笑「别忘了,你曾信誓旦旦地说,早已不在乎那个人。为此我还特地前去转告他,你的铁心意志哩!」一方面是想断尽根丝,一方面也是一脚踩住哥儿,避免他继续陷入。
班缄口哑言,哥儿所言不假,无可否认曾经夸口发出诓言疯语,心里却十分笃定不会有哥儿所谓的『觉醒』情形。而就舒儿方才一论,忽地忆起当初与崔洛妮小姐的婚约,他私作主张通知雷恩之事。哥儿常犯此类毛病,总在背後搞小动作,致使事件演变成不欲见之势。设若那时雷恩不知有那桩婚事,或许能继续作态,结婚,然後离婚;或者乾脆当个落跑新郎,当众毁婚,然後渡海寻他,坦诚整件事,再来求取原谅。但舒儿却不识趣地大力介入,不仅毁掉他和雷恩的爱情,更导致他的世界和生活完全走样。就此事,很是不谅解哥儿,而同样的人竟又去告知雷恩,当时气头上讲出的傻话。现今情势可糟透了,雷恩会怎样想,即使现时声名浪败,压根儿甭想旧情重续,心底仍有隐微声音不断低回,很思念他,希冀回到过去两相爱悦的美好时光,回到过去有他的日子。
「就个人感知,我认为你的私生活之所以牵扯同性恋,应可归责於雷恩哈特的误导结果,谅你不会否认雷恩哈特的女性脸孔及阴柔特质。设若他的美貌身段类同普遍男性,即便是个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天才,你不仅无法对他产生非分之想,反要与他一较高下了。然,雷恩哈特却是个比女性更女性的美男孩。处身寄宿学校的单调环境下,你的恋爱癖性无以纾解,他的文美静慧於斯混淆了你的感情认同;再加上你方才说的那种错觉心理,你开始怀疑自己的性倾向。而後受到即将分隔两地的心因性压力所驱迫,不由自主地将自己推进同性恋情境,终致织就错误性倾向认知。身为当事者的你之所以无法深入自我剖析,乃源於自我催眠作用所构之迷障兜笼住,以致认不清真正的自己。复又囿於愧疚心理无能释怀的情况下,便以仍旧爱他的伪饰心理来作为『背叛』他的补偿,至此更脱不开『那种』爱情枷锁。」舒儿如此分析道。
班依旧沉默,对於哥儿的说法持疑。虽了然舒儿的脑筋精明清楚,其解析观点一时察不出破绽。然不知为何,就是没法说服自己去同意那种说法『还是爱他呀!无法忘掉那灵致脸儿,他肌肤的氲香至今仍固在鼻腔里,他身体的温度在心上掌上烫热着。彷佛一闭眼,整个人就要跌进过去,被过去的影像俘虏…』
「你被自己的感觉愚弄了,这是我方才所言的总要意思,懂麽?!若否,则是一下子无法接受我的论点。这是应该的,我并不意外。你认为自己很爱雷恩哈特,却甚少仔细探究自身真正情感需索;易言之,只是一味迷恋对方的优容雅质。」舒儿继续阐述自身观点「你一定记得,你曾肯定地对我发誓绝不背叛雷恩哈特。但是分隔一段时间後,隐存你本性里的不稳定因子蠢蠢作祟起来,其後经由『同性情人』认识崔洛尼小姐。终於,原本潜抑暗藏的『原我』找到出口跰出来,在异性感官里尝得甜头後,始走出同性恋情结,从而回归正常男女关系,只是你的贪恋肉慾癖性使你无从察觉内在世界的转变。倘非雷恩哈特的澹泊自持刺伤你的自尊,你们的感情必然日趋平淡,终至息止。」瞥眼因专注聆听而陷於深思的班,暂停言谈,细察反应。止些会儿,续「你自己也说,疯狂爱上葛兰特夫人的个中因由便是她的性功夫,这表示你已返回正常世界,女人提供的性服务大过於男人能带给你的满足。」望着哥儿,一转话锋「假使那女人不年长你过多,我不会干预你的私生活。然而你们的年龄差距硬是让我不得不插手此事。」深呼吸後,又继续「洄溯中学时期,早在雷恩哈特转学之前,我曾私同赖利讨论过你们的事。及至目前,我心里仍存个疑问,即雷恩哈特执意前往法国求学的真正意图。如猜度无误,他对你的个人罗曼史必定耿怀而未能全心信任你。或许早即估料你们的无望结局,所以藉由外放以为来日分手的心理准备,据以减轻失爱痛苦。」又是一声鼻息「他对你当是认真的,更比你自己了解你这个人。之所以选择离开,无乃希望你能复归常轨,进而转型成为真正男人。你应当了解,雷恩哈特的默默隐退,非是出於报复心理,却是为了成全你。」说着,勾搭哥儿的肩臂「我这麽说,你懂了麽?」
班的思绪突地停伫於少年时代的威尼斯之行。其间,一行人在餐馆露天席位,为其贪心偷瞄妍俏南国佳丽的不快细事相谈论。当时的雷恩即对这丝小事伤感愁惝,於仅有的一席话里隐含焦虑无奈。两相交往以来,雷恩不只一次提及拆夥意见,更在透露转学事前,以布朗宁夫人的一诗句文相赠,所有迹象再再符合舒儿最末的谈话意旨。由来,雷恩一直没能在自己全心付出的情爱里获得安全感,透析人的目光直视他的心灵幽窅处,在短暂相聚时光里尽情享受爱情蜜甜滋味,而於骗局揭穿後默默隐去。来时若云腾雾,去时如风散烟,在生命里留下无穷叹息。这场恋情乃以泪水、欢笑、喜悦、拐骗、性、猜忌、悲愁、誓约、分隔、背叛和谎言堆砌,信赖几无立锥之地,所有错误皆缘於自己不稳定的夸诞心性。如今伊人俪影杳然,追忆也唤不回已逝情爱。然则未了情如何舍得,午夜时分梦回往昔,血淌泪滴,炽痛难敉,谁与说诉?
「回头吧!迷途羊儿,走过的歧路都将是你未来藉之自我警惕的经验素材。你必须学习控制自我人生,别再像婆娘般哭哭啼啼,作个顶天立地的真正男人。」舒儿再次拍拍兄弟的肩头「离开那女人,也忘掉雷恩哈特吧!我的好人。」
望着远天阴霾雨霰,班凄凉一笑,不知如何以对。
「年纪也差不多了,何妨找个端淑女伴共组家庭。你一向害怕寂寞,不是麽?」舒儿询问意见。
班默然相对,毫无婚姻意念。
「嗳~不论如何,今天就留下来陪我。我恳切希望你开开心心、平平和和地度过今後的每一天,就像孩提时代那样,最喜欢那般爽朗爱笑的你,那真是一段终生难忘的快乐时光。」舒儿搭拥班的双肩,予以温暖情谊与笑容,并深深亲吻其额角一记。
班的泪意又被催化出来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