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最愛-三個男人的友情與愛情故事 — 最愛-三個男人的友情與愛情故事『第十四章』

十年前的小弃儿,如今一跃成为未来的伯爵继承人。隐藏舒儿心脑多年的模糊记忆,终於被远道来的不速之客掀开了。

这是个相当特别的暑假。

某日早晨近十点钟,伍宅庭院前忽然停下一辆贴挂私人家族徽章的豪华马车,其随车仆役下车上前招呼宅内人们。伍德兹夫人接获女仆通报後,亲自出门迎接,陪伺一旁的舒儿亦跟随前来。男侍为主人开门,放下活动踏板,恭请老爷下车。伍宅杂工同时也上前开启铁栅大门。

当老者与少年的视线凌空交接之刹那,少年的身世谜底和幼年往事揭晓在即。

此威仪十足的严肃老人一眼即认出跟前男孩正是失踪多年的庶出子嗣,凭藉的就是孩子那双湛蓝渗绿的眼珠子-这是家传特徵-,以及与从未正式承认之儿媳的相若脸貌。

舒儿的脸部表情僵硬起来,直目注视眼前的老先生。模糊已久的记忆印象再度跃生起来,同样肃漠的神气,只是更加苍老。

不知情的伍德兹夫人笑脸迎贵客「请问什麽样的贵事让老先生您这般亲临寒舍?可否请教您贵姓?」见车身上的族徽,知道此人大有来历。

老先生将目光移向伍德兹夫人,而後四下环顾,才说话「你是伍德兹夫人?」语音凛凛具威势。

「您好,我正是。很好奇先生您从何认识我?」伍德兹夫人奇怪着。

「请问艾略特.伍德兹先生在家吗?」老先生问道。

「对不起,外子目前不在家,中午才会回来。」伍德兹夫人疑心起来。

「本人是马夏尼.葛兰诺尔。」老先生终於说明来意「本人来访目的就是你身後的那个孩子。」直截了当。

伍德兹夫人万分惊讶葛兰诺尔先生的来意,回头望一脸平静的舒儿,立即明白是怎麽回事。稍後才能说话「噢!」镇定自己「真是令人意外呵!那麽请进!我们进去聊。我马上电请外子回来,这件事他是必须参与的,是不是?」优雅比个延请入屋的动作。

葛兰诺尔先生稍举帽示礼後,随即毫不客气地朝屋门走去,瞥眼少年。

伍德兹夫人搭扶养子肩膀与之同行,对孩子微微笑并抚爱其颅传示爱意。舒儿轻揽母亲腰身,心里惜情着,或许此般情感交流机会今後将越见减少了。

伍德兹先生接获电话通知後,立刻请假赶回家。

伍德兹一家,除去班远游不在场,余者均到齐。

「本人认为你们应当明白我的来意,本人是来领回族产继承人-葛兰诺尔家族庶出子嗣,无故失踪多年的爱德华.雅各.葛兰诺尔。」葛兰诺尔先生谨肃道。

「葛兰诺尔先生,事涉本家族名誉,本人在此澄清当年情形。十年前,这孩子出现敝宅园篱外之初,我们曾慎重登报徵寻其亲属,在经过整整一个月的不获回应之後,才将孩子正式纳为家庭成员。目前他的身分仍是舒儿.伍德兹。」伍德兹先生郑重声明。

「二位,本人已事先探知相关事件和你们的家庭背景,基於贵家庭声望名誉,本人愿意相信伍德兹先生的说法。」葛兰诺尔先生回应「今日,本人特地来此,正是希望带回我的孙子。」

舒儿还记得那座俨如小型村镇的古老庄园及其上的数幢豪华大宅,然其中人物面貌已糊,所能留存的记忆无非是些不愉快往事,那是一段饱受欺凌与歧视的心理虐待生活。而这记忆至此再度接续起来,那是被弃置街头的往事,那个受命丢掉他的女人被邸第人士称呼为泰莎太太,乃照顾他日常起居的高大丰满中年女性,也是在府邸里待他较好的人物。那天就是她为他穿戴整齐并携出家门,从此便在那座雄伟宅邸缺席至今。泰莎太太那日里似乎有些郁郁不欢,抱他坐进马车後,就一直很沉默,一只手有时抚摸他的头,有时交握於腿膀上,现时回想起来,她应该是对於被交付任务感到心情沈重。车子跑了很久,最後车夫被吩咐停伫一处城镇要道郊区出入口,泰莎太太抱他下车後,牵起他的手朝镇区走,在一家糖果舖前停下来,泰莎太太在里头买了棒棒糖给他舔食,然後要他在原处等候,她有事必须离开一下,还摸了他的头,忧伤地望他一眼,随即循来路走回去。就这样,年幼的他被孤零零地留在陌生城镇的街头,再也回不了家。等了好久好久,偶有路过的妇人问候他的情况,但他只是固守等待着泰莎太太返过头来携他回家,直到等不及了,才依凭记忆沿着来时路子走回去,心头很慌,却咬牙强忍眼泪,循路而走,走出镇区便发现邸第马车不见了。那时的他并未意识到自己是被刻意遗弃的现实,也尚未发展出距离概念,只是一味天真地想着沿脚下的路走下去,一定可以回到家。然而,命定的,在两条叉路上,他走向这个家庭来,一住就是十多年的快乐时光。

严谨沉默了半晌的老者再度出言「本人鉴於年事既高,存活时日不算多,眼见外孙辈尽不符期望,庞大祖产可能後继无人,是以寄托一线希望於失踪经久的庶出子嗣身上,因而今日特别亲自登门造访。」注视站立伍德兹夫人身後的少年。

「您是…」伍德兹先生直觉此人来头不小。

「当本人死後,爱德华必须承接这古老家族的所有资产与本人的勋位头衔,是为爱德华.雅各.葛兰诺尔伯爵。」葛兰诺尔伯爵加重语气说道。

伍德兹家人颇觉震撼,面面相觑。当初拾得这孩子时,其身上衣饰确实不为平常人家的孩子所应有,但从不曾想知他竟有如此身价。

伍德兹夫人转身抬眼注视养子,轻拍孩子置放椅背上的双手,和蔼一笑。舒儿感心回应,心下感伤不舍,长久以来就是这温婉笑容抚慰其受有创伤的心灵,让他渐次走出早年失亲阴影而得以同一般小孩正常地生活成长。

「怎麽说呢?除了惊讶,还是惊讶!」伍德兹先生不挺自然地笑一笑。

亨利望着舒儿,心里为他担忧。虽然舒儿较同龄男孩沉着稳重且脑筋好,但一个人得承继大笔财产且又有其他家族人士觊觎贪望,日後生活必难安固。然则,可疑的是,为何稚龄流落在外?是否牵涉家族利益问题而不幸见弃?抑或其他不知情的纠葛?

「你们一定疑问爱德华的身世及其流落街头之由。」葛兰诺尔伯爵说道「这是个很长的故事,本人简要地讲重点。」喟然叹息「爱德华的父亲并非准继承人,因为上有长兄哈洛德,然而哈洛德青年未婚早逝,自然须由希西尔膺下爵位。希西尔年轻时代酷爱旅行,留有可观游历记事与风土人情素描簿,如爱德华有兴趣可以去翻阅。其所遗留之日记本字里行间一再出现一名女性名字-美兰.郝斯威尔-这女子即是造成希西尔与本家绝裂的根本原因。他们在旅居翡冷翠期间邂逅,之後这女子就一再被记入希西尔的日记里。无疑的,希西尔很爱她,甚至欲娶为妻,甚而为此疏离家人竟至音讯渺茫。」停晃儿「当再度见到希西尔,爱德华随同出现了,是他们之间生下的孩子。本人也是日後才透过日记本得悉郝斯威尔小姐已然香消玉殒之事,她在他俩的东方行旅中染上黄热病丧命,希西尔伤痛之余才起意返乡。」说着乏渴,啜饮几口茶水,长叹息「希西尔的婚姻既於事前不受允准,事後当然得不着承认,所以很长一段时期,本人不打算承认此无效婚姻所产出的子嗣。希西尔生前最後几年,我们曾四处觅寻家世显赫的合适对象欲强迫娶亲,却屡逼不得。最後,我们连希西尔也失去了,十年前的夏末,他溺毙於亚芬河-那条他经常去游泳的河流,这真是个偌大打击。」掏出手巾抹去额上汗珠,顺而掠过眼角「希西尔死後不足月,爱德华也不见踪影,可能一早便被带走,因为失踪前夕仍在晚餐场上看到他,第二天中午即告缺席,自此一直缺席至今。而事实上,你们登报寻求那孩子的亲人之讯息,本人也注意过,只是当那时并不在意这则寻人启事,横竖还可以传位给其他儿孙辈。然经过多年观审暗估,能感觉到的只有说不尽的失望。直至去年,始藉由当时特意留下的剪报讯息,着手探求爱德华的消息,将最後一丝冀望寄予他。」说时瞟眼孙儿,又续「本人曾反覆推敲相片中希西尔与郝斯威尔小姐的相貌,以勾勒孙儿长大後的样貌,因此第一眼望见那孩子,便马上认出他来。」自始保持肃穆脸情的伯爵先生,难得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自舒儿有记忆起,母亲便缺席了,童幼时期思念她时只能透过相片聊以藉慰,然旷之长久时日,母亲的形影早已模糊,印象中仅存悲愁的父亲。

「令人不胜唏嘘的故事。」伍德兹夫人心戚戚然,与丈夫相对望眼。

「本人至今仍无从知悉郝斯威尔小姐的来历,但相片中的这名女子看起来应该出身良好。在希西尔的日记本中多次提及郝斯威尔小姐引述各家诗集上的一截词句,因而得以推断这名女子不但识字,还有阅读习惯,普通人家或娼家姑娘罕少这类雅致。」葛兰诺尔伯爵挑一下眼眉说道。

「我想,郝斯威尔小姐必然才貌气质兼备,所以才能生得舒儿这麽优秀稳定的孩子。」伍德兹夫人笑盈盈地说。

「应该是的,那孩子看起来很不错,至少本人探听来的是如此。」葛兰诺尔伯爵面甚赞同地注视孙子。

「您可以信任这孩子,他向来不做让人失望的事,不仅懂事明理,个性也相当老成。」伍德兹先生称许养子。

「爱德华,你过来。」葛兰诺尔伯爵招唤。

伍德兹夫人回头拍拍养子的手,温暖地笑着示意孩子去到爷爷那里。

舒儿微微一笑回应,动身朝爷膝前走去,心理上仍未准备好身分转换。念及往後将回复原有身分,必须远离恩育长大的这个家庭,心下涵生的感怀不舍之情更益转炽。

「跪下来,让我仔细看看你。」葛兰诺尔伯爵危襟正坐。

舒儿心下不甚爽快。初时面无表情地挺立着,後在母亲的软语与父亲的好言催促下,才勉为其难地照办。

葛兰诺尔伯爵静气端详孙儿。方才少年的坚挺性格令他颇为欣赏,少年淡漠镇定的眼神也让他看到自己青年时期的影子。好看的脸蛋上既有少年应有之青春气息却也沉静,嘴唇尽是毅定地紧闭着。

「本人在此请求你们一件事。」老先生转向伍德兹夫妇「也许事出突然,你们可能一时无法接受,但仍请割爱这孩子,就今天。」

伍德兹夫妇讶异对觑,虽知必将终止收养关系,但老先生的要求却让人有措手不及之感。

舒儿更是抗拒,直认这要求不尽情理。未顾及他们家人的想法,就骤然要求截断这层收养关系,实在蛮横无礼。忿而起身发言抗议「我是个人,不是交易品,在先生您要求带走我之前,应当先过问我的意见。」说着咽口愤气,稍稍缓和不逊态度「我已在此地生活十年,爱我的养父母之情不下於亲生父母,我需要时间来调适心理及身分的转换。」冷眼相对「我不在乎您的财产地位,却不会不在意养育我长大的养父母曾惠予我的恩情及关怀。」

一席话让老先生几乎青了脸色,祖孙俩怒目相视起来。

伍德兹夫妇方才为养子的冒犯言行给傻了会儿神,洎回识一见气氛不对劲,赶忙安抚那对爷孙。

「舒儿,你的态度过当了,快向葛兰诺尔伯爵道歉。」伍德兹先生起身上前,轻拍养子的背膀。

「我们经常教导你们要尊敬长辈,怎麽你一时之间就把这些教诲全丢掉了呢?」伍德兹夫人将孩子转向面对自己,拍抚其腮,温和斥言。

「妈妈,对不起,我失控了,实在是一时无法接受葛兰诺尔伯爵…」舒儿语未了,便为母亲更正用词。

「是爷爷,你不该直呼葛兰诺尔伯爵的,傻孩子。向爷爷道歉,并自此刻起改变你对葛兰诺尔伯爵的称谓,我要求你这麽做,乖孩子。」伍德兹夫人抚摸舒儿的额际。

「妈妈…」舒儿感到困扰。

「你必须这样做。」伍德兹夫人正色道「你要晓得,并不是你称呼葛兰诺尔伯爵为爷爷之後就不再是我们家的孩子了。即使我们终止收养关系,你还是可以父母亲称呼我们,这个家门永远为你开,我们的双臂也为你张敞,你可以了解的,是不?亲爱的?」

「血缘关系在我们之间不是问题,你绝对值得我们付出关怀爱意。我们养育你,绝非想从你身上得到什麽样的回报。你是个争气的孩子,让我们深感骄傲,我们视如己出地爱你,纵令你的身分改变,我们还是爱你。你是个好孩子,听我们的劝,向爷爷道歉。」伍德兹先生对孩子说道。

舒儿看着父母亲的殷切脸色,心里很是激动,蓦地想到班「班还没有回来。」挂念着好哥儿。

「安心吧!班会体谅你的,开学後你们就要见面了,不是吗?」向来少声的亨利忽然讲话了。

舒儿望眼站於角落的大哥,垂面思索。

葛兰诺尔伯爵细听那家人一阵对话後,情绪不像方才那样糟了,从而自省起来。

伍德兹夫人又一次轻捏舒儿的腮帮子,示意他向葛兰诺尔伯爵道歉。

舒儿为着父母的期待,只得勉强自己向爷爷低头认错「对不起,我方才冲撞态度,冒犯了您,您的孙儿我在此郑重向爷爷您道歉。」

葛兰诺尔伯爵颔首表示接受,并且说话了「或许本人要求的过份了点。」抬头看向伍德兹夫妇与孙儿「那麽,就暂缓些时日吧!」同时打从心底欣赏这个孩子,认为他很有骨气,是个能屈能伸的男子汉。

「我们很欢迎先生您的这项决定。」伍德兹夫人欣喜道,而後对於舒儿又是抚弄又是安慰的。

伍德兹先生感觉很圆满,摸摸舒儿的头,笑逐颜开。亨利亦同。

亚芬河畔-史翠弗是舒儿父亲的故乡。八月初,葛兰诺尔伯爵派员前往伍宅,将少爷接回本家,其时双方已协定终止收养关系,少年从此恢复本名转跃名门贵族勋爵继承人。

舒儿甫抵豪门巨户前千坪庭园尽端,立即望见数十男女仆役在门厅前分列一字排开。其中观之即知身分的中老年男子笔直身子走过来,随车仆役打开车门,放下活动踏板以供少年下车用。总管先生定睛细详少爷,浮起恭敬浅笑,朝男孩鞠躬。斯时,葛兰诺尔伯爵正领着家族亲属来到气派大门前为少年接风。

为盛大迎接孙儿回归本家,伯爵命人策划为少爷接风洗尘的认祖归宗仪式,并广发信帖邀集亲朋好友与远在外地的血亲前来赴会。时间订在周末,届时伍德兹家人亦将受邀前来。

返乡後的第一场晚餐会,舒儿被置於长型华丽餐桌的另一端,与老爷相面对,乃要位之一,显示他在家族中的新地位不容小觑。聪明而知觉敏锐的少年自亲族间目光表情中触得不友善敌意,立知今後将要面对什麽样的不利处境,心思慎密的他开始谋计如何在敌意四伏的环境里站稳脚跟,以免若同儿时那般遭致构陷欺侮。

周末晚宴如期举行,豪华高厅笙歌宴舞,里头尽是体面人物。伍德兹夫妇因养育准继承人有功而列上宾,受到伯爵诚恳款待,其後更受邀停留游憩此地几日时,享受这古老家族世居地的风光景致之美。

在伍德兹家人停留期间,伯爵带领他们回顾家族过去荣迹及逝世多年的爱妻和两名英年早逝儿子的生前事。宅邸内部处处挂有先人画像,其中一幅吸引了他们的目光,那是伯爵新近委托肖像画家绘制之郝斯威尔小姐真人大小肖像画,乃匠师凭藉相片姿影做放大改造而绘制的大幅画像。其中象徵意义相当明显,不论郝斯威尔小姐生前是何方人物,她为葛兰诺尔家族产下子嗣且为希西尔.葛兰诺尔所锺爱,死後在这家族应有一席地,伯爵因而将之纳为家族一份子。巧笑倩兮的画中女子,此时此刻若地下有知,或许会为自己、为爱子感到一丝温暖安慰吧!

由於身为族业继承人,舒儿甫中学毕业即进入牛津大学修习管理课程,以备日後撑持各郡地的庄园产业。复因身为豪门之後,每年均有固定进帐,遂成班的大金主。常常无息借款给哥儿,而这些款项几乎可说是有去无回,算是报答班从前的宠护之恩吧!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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