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澔修带着方咏晴穿过了中堂,上了楼,期间,他们没说任何一句话。
这是沈澔修给的尊重,因为他知道,他一定是说错了什麽,不然她怎麽会突然这样?为了补救,他带她来到了他的房间,虽然是今天正式住进来,但房里完全没有刚搬家的凌乱,反倒是非常的乾净整洁,所有东西井然有序的排好,令人看了心旷神怡。
进门後,首先入眼的是那一大片落地窗,透过落地窗撒下的阳光,既温徐又不刺眼,还很刚好的照在床上,崭新的白被单因而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衬着整个房间都有着淡淡的香气。
床头柜上放着几个相框,清一色都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合照,相片中的他还是个孩子,笑起来眼睛会眯成一条线,看起来甚是可爱。
床的左边有一张电脑桌和一张书桌,最显眼的就是那把倚靠在桌子旁的银色吉他了,方咏晴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看了这麽久他房里的东西,她突然发现他很喜欢放相框,床头柜上,书柜上,甚至是电脑桌上都或多或少的放着相框。
长久以来的习惯让她不会随意开口,待他们都坐定良久而沈澔修还是看着她不说话时,她才意识到他可能在等她开口,用着微带点试探意味的话语轻轻说道:「你有好多相框喔!相片里的,是你的家人吗?」
「嗯!这是我爸爸,你应该看过他,然後这是我⋯⋯妈妈。她⋯⋯,我不想忘了她。」沈澔修随手拿了一个相框,彷若摸抚着什麽珍品般的细细摩挲着相片。
相片中的他在过五岁生日,两只小手牢牢的牵着父亲母亲的大手,笑得合不拢嘴,一旁的妈妈还会温柔的喂他吃蛋糕,小小的脸颊上因为玩闹都沾满了奶油,他的父母还是不嫌脏的抱着他,看着儿子满足的笑颜,满足的幸福感充斥在为人父母的心上,久久不褪。
如此美的笑颜,如此欢愉的场景,终究是停滞在隔年酒味飘散的夜晚,再不曾见。
那年那个盛夏,怀念着母亲的少年望着照片失了神,沉默了好一阵子,没看到少女突然冷冽下来的眼神,不然⋯⋯。
「我们去听音乐吧!转换一下心情,我弹吉它给你听。」沈澔修说话间,她早已潋去所有情绪,漠然的点了点头。他不过单纯的认为她只是因为这话题牵连到生死,才一下子变得如此淡漠,伸手拿了一旁的吉他後,就拉着她的手,带她到另一个房间。
在很久很久之後,他这才确切的知晓她的痛苦,懊悔万千的骂自己傻,为什麽没有早点发现她的痛苦,没有早点开导她,这样⋯⋯她就不会和那个小身影一样无助了。
「是钢琴耶!」沈澔修带着方咏晴来到了乐器间,一进去就看见一架黑色的钢琴,她兴奋的走向那架钢琴,像个孩子找到自己最喜欢的玩具一样兴奋,一样开心。
「要试弹一下吗?」沈澔修边说边打开钢琴的盖子,一看到那黑白相间的琴键方咏晴就受不了了,她睁着那双明亮的双眼点了好几下头,沈澔修看着她,不由得轻笑出声,帮着她移椅子时,他听见她说:「不好笑啦!」
一听他又乐了,强押下笑意後,他如是说:「你真的好可爱喔!」听到了他的话,她的脸又不争气的红了起来,「像个孩子一样,坐啊!咏晴小妹妹。」沈澔修拍拍椅子的另一半,要她坐下。
方咏晴的手指无意识的揉紧几分,思考半晌才道:「我不是小孩子,我今年十六岁,暑假结束後我就要上旭阳高中了,是我自己考上的喔!」少女郑重声明後才坐下,眼里还有种骄傲的神情。
原来旭阳高中乃是A市最有名的明星高中,不但大学升学率很高,还有良好的师资在教导学生,是以几乎所有在A市的应届毕业生都想考上那间学校,可学校的名额有限,有时候也难保会有用关说进来的学生。
「哇!那我们可能是同学耶!真好。」沈澔修愉悦的声音让方咏晴不由得有些感动,因为他们不过认识一下子而已,她看着他微笑的侧脸、深邃的眼眸和甜甜的酒窝,突然觉得有点高兴,心里好像有种不可言喻的美好在不断成长,这种感觉像是会上瘾一样,她突然就好想再拥有他多一点,再认识他多一点,哪怕只是昙花一现,她也在所不惜。
此时的她就好像在黑夜之中迷失了许久的孩子,她迫切的希望能找到属於她的光,哪怕只有一点,她也会兴喜若狂的去守护它,就算它终究会熄灭,她仍是不悔。
她轻抚琴键,接着慢慢弹出旋律,他缓缓闭上双眼,细细聆听。
她不急不缓的弹奏着,琴声一如她的个性,温和的细水长流,细细的一如她的不张扬,缓缓的流入他的耳里,心里,柔柔的令他心疼。
刹那间,沈澔修突然好想抱抱她,他知道她心里埋藏着很大的事,就比如教她跳舞的是谁?为何会让她失神至此?但她不说,他亦不问,只是默默的陪着她,那就够了。
他想,或许她只放纵自己在音乐里释放心事,又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流露出了什麽,他只知道他们都忘了说话,专心的在音乐里交谈,只要他读懂了她,那便足矣。
最後一个音落下之时,他们都睁开了双眼,几乎是同时看向对方,相视而笑。她知道他想问什麽,在他的眼里,有着问题。
方咏晴缓缓开口:「是网路上的新作——雨中漫步。」她不需要问他好不好听,她在他眼里看见了赤裸裸的喜色,他亦明了她了解,人生遇此知己,此生足矣。
「换我,好吗?」沈澔修薄唇轻启,缓缓道出,他看见她眼里闪过惊喜的眼神,他亦遵从本心,轻笑出声,然後看着琴键,微微有些愣住。
他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弹过了,他只知道,他的琴艺是他妈妈手把手教出来的,而他,自从妈妈不在之後,就没办法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在钢琴前弹奏了⋯⋯。
每每弹奏,就会浮现那抹倩影在钢琴前带着他弹琴的假象——为此,他甚至在刚出事那段日子没日没夜的弹,直至体力透支,无声睡去。
只是不管怎样弹,曲子终究会结束,梦了这麽久,也该醒了,就算醒来会见到那抹血色,他也必须承受。
毕竟,他再也不想饮鸩止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