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物的本质很简单;因为需要,所以存在,若非必要,分毫都是多余。
人类是群居动物,无法拖离群体独活,亦如被母亲放弃的雏鸟,眼睁睁看着手足飞远的背影,不是缩在巢里饿死便是展翅不成摔得支离破碎。
谎言与现实仅一线之隔,可现实往往比起谎言更令人难以接受。彼时年幼的他,藉此看清了所谓人生正是如此残忍地不留余地。
收紧手掌、抄起面具,他选择独自承受一言难尽的苦痛及活不为己的悲哀。
雪野一族,世世代代被作古神後裔侍奉,他们庄严神圣,透过倾听神谕灭尽纷乱,却也因此沾染杀身之祸,为免丢失性命,药师寺因应而生,然而族有族法、家有家规,紧密相连的血脉终究敌不过数百年前就订立的规定。
他作为神谕者的人生,於孩提之时的祭坛上被迫提前结束,一踏下台便注定了结局,一个不再被他人需要的结局。
『若不具备雪野的天赋,整个家族也无需你的存在。』
对於一个始龀之年的孩子而言,这该是多麽尖酸刻薄的话语,可当时候的夏碎,非但不动声色,更如同坐禅者一般,双眸紧闭,无动於衷,他深知因为自己不争气,使得母亲在一族内被瞧不起、身份日渐卑微,纵使遭受各种难以入耳的恶言恶语对待,在他面前依然维持以往的平静,彷佛什麽事儿都没发生。
为了母亲,几乎任何艰困在他面前都不足挂齿,无奈来不及得到母亲的夸赞,染血的纯白花瓣顺着风将她从他的回忆里夺去。
光阴荏苒,每逢庭院栀子花开,总会念起母亲身影与温润语调,无奈再多思念也无法唤回故人,後来他花费许多时间才明白为什麽母亲要隐瞒替身的真相、为什麽在出事当天给自己一个不似於以往的拥抱,并在他耳边低语
──宁愿由自己承担伤害,也不要去伤害他人。
这也许是药师寺不以言表的温柔吧,即便在生命终末也不肯道出真相,只为不让他人陷入悲伤,牺牲再多也要为珍视之物倾付所有,甚至连生死都置之度外,直至得知了千冬岁的存在後,他才定下先前摇摆不定的心,毅然决然摘下雪野的姓,踏上药师寺的路。
他相信这并非走投无路的觉悟,而是理解并且接受的领悟。
自那天起,家族内便再无他的容身处,从雪野改姓为药师寺,默默於暗地里以替身之姿守护着弟弟千冬岁,紫金中闪烁出的是坚决,还有遗传母亲对爱的忠贞与义无反顾,或许相较助人所用的神谕,他更适合远离挚爱的孤单守护。
然而,雪野家主在他进替身仪式的前晚找来了他,是为人父他始终对夏碎抱持着亏欠之心,无奈肩上背负的是整个家族的未来,必要时刻势必得舍弃某些最重要的事物,但出於对儿子的内疚,他给了夏碎一则建议。
没继承神谕天赋的族人屈指可数,却并非全无,完美一词不存在上帝亲手打造的世界,先天缺陷理当有着後天弥补的方式,然而获得的前提必是付出,代价可大可小,一切端看个人信念。
据说上代雪野家主的女儿跟他一样没有继承天赋,之後透过某些方式获得能力,却仍选择离开雪野家,随恋人前去南方岛国隐居。
能把儿子留在身边自是再好不过,可惜夏碎跟他母亲一样,绝非三两句话就能说动,因而只给出建议而非命令,他希望夏碎能去见见那位前任家主的女儿,至於此趟是否成行,他不干涉,只全心全意相信孩子的决定。
轻轻点头表示会意,夏碎起身离去,倘若世上有着比血缘更加紧密牵绊的东西,应该只剩所谓的爱了吧,人自虚无中而来,死後又回归虚无,从来都是单独个体,透过爱找到另一半才得以完整,所以他想为赐予自己生命与爱的母亲做些什麽。
几经思量後他决定遵从父亲的建言,以交换生的名义踏上那片位於南方的陌生土地──台湾。
时值夏季,燥热的环境一再缩减他的食慾,同为东方国家,饮食方面确实没太多差异,翻搅着盘里的面条,夏碎始终苦着脸提不起劲去品嚐一口,他想大概是在日本吃清淡惯了,现在这些重口味的菜色实在难以下咽,索性放下筷子,放弃折腾盘中对其他饥肠辘辘的学生而言是佳肴的肉酱面。
叹了口气,支着脑袋望向窗边,没想到才过没几天自己竟然已经开始怀念家乡口味了,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你果然吃不习惯。」
扭头看向声音来源,只见墨良手里捧着盛得像小山丘的餐盘出现在自己座位旁,神情诧异地盯着他盘内分量几乎没有减少的肉酱面,好像他没食慾是件多麽惊为天人的事,但很快地,她便端着午餐回到座位,举起筷子享用前还是忍不住补了句,「说真的……如果不想被下午的体育老师操死的话,我劝你最好多少吃一点。」
听完,夏碎霎时一愣,抬眼扫了教室一轮,方才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想说班上的同学只是饿了一点,现在真相大白,原来会死人的体育课才是让整间教室摇身变成非洲草原的真凶,为了不让老师或者同学操心,他提起筷子,就算不大有胃口,仍勉强夹起几根面条往嘴里一塞,结果才刚吞下去就吐了出来。
能意识到自己的身驱正慢慢朝右侧倾倒,画面一阵天旋地转,在坠地的同时他反射性以空出来的另一手撑住地面,他想站起来,可惜双脚却不听使唤,整个人像只刚出生的小牛般摇摇晃晃,知道自己身上沾了呕吐物,所以等会跌倒应该不会有人想接住他,接着脚软的下一秒便落入某人的怀里。
伴随同侪们的喊叫,思绪逐渐没入黑暗,梦境是人类无法面对残酷现实时的短暂避风港,不如一般孩子拥有对未来充满无限向往的美梦,纠缠他的只有无尽的苦痛与反覆的恶梦,因此以往失去意识时他都会感到相当不安,但今次处於不知名的怀抱内却让他感到格外心安。
一片漆黑之中,他忆起从前,并隐约感受到有人正轻抚他的头。
并非每个人生来都拥有选择的权力。
他在一年当中最炎热的夏季出生,却比冬天诞生的弟弟还要不耐热,每到夏天只能待在缘侧躲避日晒,读着压根儿无趣又艰涩的书籍,眼巴巴看着其余年纪相仿的孩童在院内追逐嬉闹,他很羡慕,却不能参与,阻隔他与那些孩子间的无形高墙告诉他本家与分家的孩子终有区别。
──生来不同,一辈子都不会一样。
继承不了家主之位,也无法摆脱血缘宿命,向往之物近在咫尺却触不可及,一如响彻整个夏季的蝉鸣,他始终找不到牠正确的所在。
无奈这场梦没有持续太久,一睁开眼,抚摸的触感立即消失,取而代之,额头立刻惨遭一计弹指神功伺候,让他整个人疼得从床上弹起来。
「吐了满地,还睡得真香呀。」
含泪看向床边,就见墨良双手环胸俯视着他,「对不起……」针对墨良的指控夏碎其实不大有印象,心想也许是自己刚醒来脑袋还没完全开机的缘故。
「那、那隔……窝睡了很纠吗?」看了床上的人一眼,墨良叹了口气,摆出一副没辙的样子,「是啊,你睡得可久了,大概睡了一星期吧。」
「……简同学尼补腰开玩笑了。」正想继续追问好让对方从实招来,墨良却猛然转身拉起悬挂在床周围的布帘,接着保健室的门就被打开了。
与此同时,面颊上的异常的湿润感促使夏碎抬手一抹,瞬间意会对方拉上帘子的用意。
闯进保健室的人是班上的同学。
「你们回去啦,药师寺他睡着了,这麽大声会吵醒他的。」
费了好翻劲打发掉前来关心的同学,确认门有好好关上後便抽了几张面纸回到床边准备拉开布帘,墨良本以为方才几分钟应该足够让对方收乾眼泪,谁料到一揭开帘子,却惊见对方哭得更凶。
识趣的人都知道此刻绝不是过问为何流泪的好时机,面对哭得宛如水库泄洪的夏碎,墨良一时间慌了手脚,不晓得该如何应对,稍微顿了一会,虽没想出个所以然,但总觉得必须做点什麽以示安慰。
於是侧身坐上床沿,将面纸折了对半就往对方脸上招呼过去,墨良知道自己和一般女孩子不同,不是什麽温柔体贴的类型,面对泪流满面的人也不知道该摆出怎样的表情、又该做出怎样的举动才适当。
明知在异性面前哭鼻子很丢脸,但就是无法止住泪水,只能任由墨良用面纸在自己脸上抹来抹去,结果哭没多久又被弹了计额。
「哭丧着脸多难看啊,不过想哭的时候就哭出来吧,憋久会生病的。」
他听见墨良语中带笑,於是抬起手把对方拿着面纸替自己拭泪而遮挡视线的手移开,随後映入眼帘的,是那张最熟悉的笑颜。
原本打算让对方好好待在保健室休息,但夏碎不知怎的坚持要跟自己一起去上体育课,自从上回的抄罚写事件後,墨良便明白自己绝对拗不过夏碎,纵使天塌下来搞不好都没法撼动他的决定,最後还是带着他去到操场准备。
一餐不吃算不了什麽,体育课前不吃那才要人命。
『後面那几个没吃饭啊,跑得跟乌龟一样慢,想像後面有大象在追啊,大象大象!!!』
烈日当头,耳边不时传来体育老师吹哨的哔哔声以及叫喊声,夏碎头一次觉得这些声音比每天早上的闹钟还要让人烦躁,中午过後,原先空荡荡的胃袋里只多了墨良请自己吃的苏打冰棒,仔细回想起来,在自己昏倒之前好像没见墨良吃什麽东西……
放慢跑步速度,他开始在队伍中找寻墨良的身影,考量到对方可能会因此体力不支昏过去也不一定,谁料才这麽一想,队伍後方就传出惊呼声,夏碎发誓自己绝对没有任何诅咒他人的能力,可让大伙发出惊呼的原因正是摔得狗吃屎的墨良。
坐在椅子上,墨良烦闷地低吼,「气死我了!大象个头啦,今天换成恐龙在後面追我也跑不动!」
早些时间造访过保健室,没想到过不到一节课的时间竟然又旧地重游,在保健老师替自己处理好伤口之後,她搭着夏碎的肩,一拐一拐地走回到室。
「抱歉药师寺,连累你了。」话才脱口,墨良立即後悔,归根结柢,其实应该是对方的错吧,光中午吐了一地不说,而且还倒在自己身上……
「没什麽,补过简同学尼侠次要小心移点,女海子要豪豪珍惜自己,身上要时溜下疤痕就糟了。」
撑眼,霎时间墨良不敢相信自己听了什麽,以前就算伤痕累累,班上那群老把自己当男人婆看的男同学只会过来拍拍她的肩膀,说些像是〝伤疤才是身为男人的证明〞诸如此类的话,不过说到底自己还是女生,听到这些话怎麽可能不难过,但时间一长,她学会替受伤的心贴上OK蹦,本以为这麽做就能避免再次受伤,如今夏碎这番话却无意间撕开了OK蹦,让她发现自己的伤根本没有痊癒过。
原来一直以来,她都在自欺欺人。
紧接体育课後的是於她而言极具催眠功效的英文课,板着脸用所剩无几的力气单手支着头,眼皮则顺着地心引力向下低垂,最终敌不过周公强行召唤,陷入梦乡。
边抄笔记边想旁边的人怎麽维持同个姿势那麽久不动,瞄了眼发现对方竟然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沉,可见中午没吃多少东西加上摔了一跤影响甚大,见墨良睡得香甜,夏碎自然舍不得叫醒她,於是抽起自己挂在椅背的薄外套给她披上。
讲师的话彷佛没有止尽,无缝接轨劈哩啪啦一句又一句,丝毫不给学生喘息的机会,连一向努力上进的他都有些乏了,决定开个小差,於是低头开始观察墨良的五官,头发短归短、睫毛不算长、眉毛也淡淡的,睡着时嘴巴倒张得挺开,看来真的累了呢。
轻轻拨开墨良披落侧脸的发丝,夏碎默默勾起嘴角,说来奇怪,刚到台湾时还忐忑不安,直到遇上墨良,那股不安像是被施了魔法般消失得一丝不剩,而且只要她一不再身边,就会不自觉开始寻找她的身影。
坦白说他并不了解墨良,也不明白自己又是抱着何种心情与她相处在一块儿,他想或许是知道对方貌似有着与自己相似的背景後而产生的怜悯之情吧,论起年龄,谈及爱与守护皆为之过早,可为了这份强烈的意念,他知道自己将来必定会分毫不余地倾尽所有。
从前,他试图逃离所有束缚他的一切,而没尝试去理解其背後真正的含意,直到弟弟出生、母亲逝世才逐渐正视原先抗於千里之外的事物。
来不及守护母亲,他选择照顾好弟弟,然而现在又多了个他不想辜负的人了……
离台前三天,他依约前去拜访前任家主的女儿。
所在地是距离学校不远的一座寺庙,不似一般大庙的华丽繁复,支撑整座建筑的石柱未见过多雕纹,整个空间看起来清幽却不失庄严,源源不绝的焚香味萦绕鼻间,夏碎同侍者甫踏进便见侧门出现一位穿着唐装的中年男子。
「想必二位是雪野家的贵客吧。」
听闻对方嘴里说的是日文,发音也相当标准,一时间让夏碎误以为此人是同乡,随男子进到摆放神像後的小房间稍作等候,没多久就见男子轻柔地牵着一名身着类似衣装的女子走了进来,才得知该名女子正是前雪野家主的女儿,而男子正是她台湾籍的丈夫。
出於礼节,夏碎弯腰作了标准的九十度鞠躬後坐下,置身陌生环境使他眼神不敢胡乱飘移,只好默默盯着地面,思索女子看上去年纪顶多三、四十,为何手里一直握着根拐杖,难道是身体上有哪些不便吗……
似乎察觉他的疑惑,女子缓缓睁开双眼,漂亮的墨黑与前任家主如出一辙,但奇怪的是明明睁着却没有对焦,眼神甚至不是落在他身上,不一会儿,女子阖上眼,轻笑出声,「你就是夏碎吧,辛苦你大老远前来,这双眼让我不好行动,还望见谅。」
听言,夏碎这才恍然大悟,直起身恭敬地回应,「……您言重了,今日有幸能见到您是夏碎的荣幸。」
捧起男子递来的热茶小啜一口,竖起耳根细听女子开始慢谈她的过去,而这也正是他此行的目的。
「很多时候事实总与愿望背道而驰,我们无法承受,但必须接受。」女子每字每句说得轻巧,实则带着难以想像的沉重。
手掌摩娑着拐杖,女子虽然看不见,却感觉得出坐在对面的夏碎脸色不大好,「善解人意的孩子,你不必太过悲伤,一切都是我的决定,怨不得谁。」
强忍泪水,夏碎点点头,再悲伤,那终究是别人的故事,刻划於心的痛只有本人最清楚,她向古神立定契约换来天赋,却从此失去光明,好在有恋人相伴才得以走出黑暗,有得必有失,没什麽好抱怨的。
女子出声让夏碎来道自己面前,握住他的手说:「古神会试探你的真心来决定是否赋予能力,不论最後得到与否,你注定会丢失某样宝贵之物。」
所谓天生注定便是如此,有些东西不属於自己就永远不会属於自己,强行取得势必得付出相对应的代价。
静静站在女子面前,夏碎一动也不动,陷入自我怀疑的漩涡,血缘与内疚的绳索綑住他,他问自己,是否真的渴望获得足够让他重返雪野家的神谕天赋吗?还是纯粹对於母亲的补偿心态?
此时,女子忽然握紧夏碎的手,「不必今天就告诉我你的决定,回去好好想想,明天再来吧。」说完,女子将他拥入怀,「好好倾听内心的声音。」
『它,会告诉你答案的。』
当晚,受墨良母亲传召,盛情难却下夏碎被迫又到府上叨扰,「欢迎欢迎,夏碎快点进来吧,等会就能开饭罗。」
拖了鞋进屋後,墨良从客厅门口探出头招手,夏碎几乎没有多想就迈步前去,甫一坐下,墨良突然神秘悉悉贴在他耳边说道:「等会我妈问你要不要喝蔬果汁的时後千万别说好,不然我怕你没办法活着离开我家。」
「咦?……豪、豪喔,我之倒了。」
用餐途中,夏碎对於早些时间与前任家主之女谈话的事只字未提,直至桌面上碗盘尽空。
忍住喉间异味,墨良勉强露出笑容,拉住母亲衣袖夸赞,「……妈,你弄的蔬果汁真好喝呢,哈、哈哈……」边说边把身子挪往已经趴在桌上奄奄一席的夏碎,随口掰了个理由提起他的手拔腿就往门口走。
「夏碎刚才有跟我说他今天不能太晚回家,所以我先送他去楼下喔。」
啪地关上门,墨良拍拍夏碎脸颊确认他是不是还活着,「不是跟你说要拒绝吗?回家拉肚子我可不管你喔。」
「阿姨……对窝这……摸好,窝很难拒……绝嘛……」看着对方一副随时都可能倒地的模样,墨良开始怀疑自己的肠胃是不是有点不太正常。
「好啦,你别说话了。」一手扶着夏碎的腰,另一手捉紧他的手臂,为避免待会在楼梯间发生双双摔成肉酱的悲剧,她选择搭乘电梯下楼。
彷佛活生生多扛了一个自己在身上,把夏碎带进电梯後,墨良让他靠在扶手上以减轻负担,「真的不舒服的话,回去让奉华姐姐给你吃点胃药吧,要是明天不能来学校,我会帮你另外抄一份笔记的,你大可放心。」
拍拍胸脯,墨良一副我罩你的样子惹得夏碎一阵发笑,忽然间电梯轻微一震,宣告故障的警示灯亮起,电梯内瞬间一暗,原本亮白灯光转变成较为黯淡的颜色。
「不是吧……怎麽又坏了!?」
似乎很常经历这种事,墨良让夏碎抓好扶手站稳,按下与电梯维修公司联络的通话键後简单将情形概述给对方後回到夏碎身旁,也许不是第一次了,虽然情况并不危急,但夏碎在墨良身上看见了不符何年龄般的成熟,让他很好奇墨良先前是在怎样的环境下长大的。
相较於她,自己什麽也放不开,时间所剩不多,明天就得给出答覆,到底该怎麽做才好?
『啪!──』熟悉的疼痛重新浮现额际,夏碎吃痛地摀住额头,见墨良一脸得逞得嘻嘻笑,「明明还那麽小,别老是皱眉啦,小心长出皱纹喔。」
数不清第几次了,他总在无意间被对方的笑容及话与所拯救,情感向来是药师寺族人的要命处,为了确保任务能无虞进行势必得隐藏起来,纵使再痛苦、再不甘心,他们也必须擅长,夏碎本以为这身让他在母亲葬礼上一滴泪也不流的盔甲足够坚固了,没想到却屡屡在对方面前露出空隙。
「真的很不舒服吗?你倒是说句──」抓住墨良伸过来的手,他整个人朝他靠了上去。
低着头靠在墨良肩上,夏碎想或许不是盔甲碎了,而是在墨良面前,他愿意无条件卸下这身令他疲惫不堪的沉重防御。
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墨良现在浑身惊僵硬得不得了,要不是灯光昏暗,否则这颗涨得跟频果一样红得脸要是被对方见着就完了,即便对方不以为意,她也无地自容。
「……药、药师寺你不会是要吐了吧?」情急之下,她选了一句最不解情意的话来打破沉默,其蠢的程度都让她都想自尽了。
既然对方不愿意回答,她也不好再继续问下去,有点不自然地抬起没被抓住的另一手拍拍夏碎的背,怎料一拍下去,便被对方施加在身上的重量给压坐在地上,这回墨良可真的急了,难不成她老妈榨的蔬果汁真能杀人!?
「想吐就吐吧,别忍了,吐我身上至少不用清理电梯啦,哈哈……」再度拍拍夏碎的背,墨良已经作好壮烈牺牲的觉悟,一直赖在肩上的人才终於开口。
「不是的,我没事。」声音很小,几乎细不可闻,但她确实听见了。
相处几天下来,墨良仍然弄不清夏碎中文时好时坏的原因,硬要说的话,应该只有在情绪低落或言诉时才会讲得格外标准,就像现在。
喜极而泣的情况虽不算少数,因难过而哭泣反倒较常发生,毕竟没人在昏倒後会高兴得哭出来吧,因为答案没意外的话百分之百属後者,所以墨良才一直不打算问夏碎在保健室时为什麽会哭,她认为一个人在难过的时候,给予宁静是最好的安慰方式,等情绪平复後再解释也不迟。
终於又过了两分钟左右,夏碎开口。
「当一个人不再被需要,简同学会怎麽做呢?」
听言,墨良第一时间猜想夏碎八成是因为母亲有了其他孩子而被冷落,闭上眼抱住夏碎,她说:「没有人是不被需要的。」
感受到对方也抱住自己,墨良接着说了下去,「我没和你说过吧,我有个在住院的弟弟。」为避免耳语,她很少向外人提起这个弟弟,「我爸妈离婚後,我弟弟一直很内疚,认为自己是害爸妈离婚的主因,现在的你或许就跟我弟弟一样,被懊悔与痛苦缠身,但即使这个家中缺了一角,并不代表我们不被彼此需要,所以──」
在墨良的怀抱里,夏碎彷佛感觉时光倒流,四周画面回到他熟悉不过的庭院,阳光和煦,落花纷飞,然後,同样落入某个温暖怀抱,安然闭上双眼。
『每个人的存在一定都有它的意义。』
隔日,夏碎再度来到庙宇,他想他准备好了,这次会用他自己的方法来守护所有珍视之物。
虽然失去了雪野家这个容身处,但是,他已为自己得心找到了新的容身之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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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发个文顺便证明我还活着!(举旗
毕业前的大作业真是搞死我了,好不容易从中找到一丝喘息的机会(其实是想偷懒吧
夏碎篇结束,下一篇是伊多篇唷,终於能打我最想打的篇章了QQ
啊对了,这章埋了墨良的弟弟当伏笔,为日後爆点铺路XD
那就先这样,我们下次见罗,谢谢大家。
2018.3.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