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走进教室,只听见雅慈不耐的声音传来,「终於回来一个了。」
含妤着急地把我拉往座位,「学姊,你跑去哪了?我们都很担心你耶!」
「我只是去个厕所而已。」我试图让她安心。
但她没有相信我的说词,继续追问下去,「那学长呢?为什麽他也不见了?」
我的心沉了下,「我怎麽知道,他的自由又不归我管。」
「学姊,你到底怎麽了?你的眼眶明明就红红的,如果有事可以跟我说啊……」
我转开视线,「我过敏。」
当她想继续问下去时,吕又培走了进来,我急忙转移她对我的关心,「看,他不是来了吗?」
她的表情依旧狐疑,「可是……他的神色看起来也很糟耶。」
我的胸口突然像被塞了铅块一般,沉甸甸的令我难受。
我不语,静静地拿出长笛,让一切归零,才是我现在该做的事。
练习很快地展开了,团奏的曲子是拉罗的西班牙交响曲第一乐章,是一首小提琴协奏曲,使地我不得不继续看着吕又培的背影。
又是一股莫名的心酸。
「停,主旋律在干嘛?这一大段的拍子都落掉了。」
「小提的部分,重音太弱了,再用力一点可以吗?」
「现在乐团全部停止,吕又培先练,今天到底在恍神什麽?」
雅慈停下指挥棒,表情很不耐。
她是我们乐团指导老师的职务钦点人,只要他不在,练团的事就全权交给她处理。而他大部分的时候都不在。
「吕又培!你这边的节奏整个乱掉了,你现在完全没有进入状况啊!」
他低声地道了歉,但仍是大小错不断。
忽然,没来由地,一个冲动下,我站了起身。
「那个,我要退团。」
全部人的目光瞬间转向我,含妤更是不知所措的拉了拉我的衣角,「学姊,你干嘛?怎麽突然要退团?」
我淡淡的笑了下,「没事,一点私人原因而已,我很抱歉。」
收拾好东西,我快速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学姊……那合奏怎麽办?你不能就这麽走了啊!」含妤在我身後大喊。
但我无暇理会,什麽合奏,我不想管了,我一心只想离开这个令我快要无法呼吸的空间。
最後,我停在了走廊的另一端,轻轻的喘着气。
远远的,我依稀还能听到吕又培正乱七八糟的练习着。
我抚了下杂乱的心绪,忍不住地苦笑起来。
乐团不能没有他,但是可以没有我,反正「Myheartwillgoon」并不是一首多困难的曲子,我们管乐团好歹有三四只长笛,绝对找的到人来替代我的位置。
既然是我害的他心神不宁,那就只好由我主动退出,以换取一场成功的演出,我不想成为害群之马,更不想留在那哩,继续承受着难以言喻的心酸。
看着手中的长笛,我的一颗心更加沉重了,原来我学长笛,竟然会让他这麽的痛苦,那我不如放弃吧,也省的他心烦,如果这样可以不要因此成为那女人的替代品,我是真的愿意。
就算要我放弃的是我最爱的长笛、是我寂寞时唯一的朋友、是我人生中的一切,我都没有关系。
我只是不想让自己输的那麽可笑,因为我的挚爱,我成了他的心头刺、眼中钉。
我不想要这种结果。
所以,离开是我唯一的选择,对不起,就让我自私一次吧!
远处那微弱的琴音,瞬间又将我的眼泪逼落了,一股无以名之的酸涩再度涌上。就在这一刻,我觉得自己好像突然懂了些什麽。
无论吕又培拉的是好是坏,但只要是他所拉出的旋律,便总是能代表我最真实的情感,并若有似无的撩拨着我的心弦,就算他其实一点也不知道我在想什麽。
我从来不迷信,可事到如今,我也只能相信这是所谓的心有灵犀了,而我们偏偏有缘无份,尽管他懂我,却不表示他愿意拥有我。
所以这件事,就当作我心中的秘密吧,我永远也不会让他知道的。
就算知道,又有什麽意义呢?
他所拉出的弦音,就让我继续默默依赖就好,不需要让任何人明白我对他这莫名的信仰。
他似乎终於进入状况了,音符不再纷乱,像安下脚步,恢复了以往的水准,我想,是他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了吧?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的心思、他的弦音,彷佛交织成一首支离破碎的曲子,狠狠的撞击着我的心弦,使我眼泪不停直直地落,不是贝多芬呕心沥血所创作的交响曲,那种伟大的让人感动落泪,於我们而言,就像一落落的乐谱纷飞,演奏者各个都找不到属於自己的旋律,只能在一阵随意拼凑後,勉强接出几个不成调的乐句,令人对此无能为力的掉下泪水。
如果可以,我真的好希望吕又培也愿意用他厉害的编曲技巧,把这首曲子修补成另一种样貌,只是……我想,这个机会是微乎其微的吧?
至於我,所谓认输,不过也只是束手无策,鸵鸟心态的在逃避而已。
正当我心头一片浑沌之时,手机铃声响了。
我接起,妈一向温婉的嗓音从另一端传来,「涵涵,我是妈妈。」
一听到这声音,不知道为什麽,我忍不住地就哭了,最近……我的泪腺好像变得特别发达……
妈吓了一跳,但依旧温声问我,「怎麽哭了啊?有事跟妈妈说,妈妈在这里……」
我抽抽搭搭的吸了下鼻子,「妈……可不可以、我想见你。」
妈妈永远都是孩子的避风港,我的妈妈……也是吧?
「你要见我?当然可以啊,我刚好在R大附近。」
於是我和她约好见面地点,就挂了电话。
我走进学校附近的一家高价位咖啡厅,这边通常是贵妇喝下午茶的地方,而我们约在户外凉亭区见面。
周围摆满盆栽和一些清新的装饰,放着钢琴演奏的轻音乐,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香味,更为气氛增添了一丝悠闲。
一个容貌秀丽的女人正坐在最显眼的位置上翻着杂志,她脖子上缠着条米色的丝巾,脸上画着淡妆,一头明显染过的褐色卷发,顺顺的拢在她的身後。
和妈多年未见,但没来由的,我一眼就认定了这个女人,是她。
她的眼刚好抬起,对上我目不转睛的视线,缓缓地,她勾勒出一抹浅笑,「涵涵?」
我拉开椅子,坐在她的对面,「妈。我来了。」
大概是见着了我还未褪去的泪痕,她伸出手,轻轻地从我的脸颊上拂了过去。
「别哭,有什麽话跟妈聊聊,我会听的。」
没有初见面的生疏,我不自已的再度滑下泪水,「妈……我现在真的好困惑…..」
「嗯?」
「我……被一个人讨厌了……」最後,我只讲出了这句话。
「被讨厌?重点是,你会介意吗?」她问的和江大哥一样。
「我之前可以很洒脱的说我不介意,但那是因为我不知道原因啊,可是……知道原因以後,我真的很难不去在乎这件事。」
而且,对於他所拉出的琴音,我是这麽的喜爱和依赖。
「涵涵,妈妈不能告诉你该怎麽做,因为这是你的人生,你必须学着面对自己的人际关系,就像有些人喜欢夏天,有些人则不然,因为天气太热,他不喜欢黏腻的感觉,所以他喜欢冬天,这没有谁对谁错,只是每个人承受事情的程度和态度不同而已。」
这个有些不相关的举例,却让我听的心头一愣一愣的。
从前的我就算被分手了,却也不曾心痛,然而今天不过听到吕又培讨厌我的原因,我的泪水竟就这样掉得一发不可收拾……
我对其他人的情感不痛不痒,却无法承受他对我的讨厌。
我想,或许,这就是吕又培特别的地方了吧?
所谓面对承受同一件事情的,程度和态度。
我看着眼前温柔微笑的女人,「妈……谢谢你,不但不计较我之前对你糟糕的态度,现在还愿意对我这麽好……」
「傻孩子,你愿意和妈妈和好,我开心都来不及了,又怎麽会去计较那些事情呢?况且你永远都是我的宝贝女儿啊,只要你伤心,我一定会陪着你的。」
我看向她,「那爸呢?你和他和好了吗?」想想,我好像都还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後续是怎麽一回事。
妈抿了一口咖啡,「算和好了吧,至少我们现在会电话连络了。」
说到爸,我突然又想到一个人,「对了,妈,那……倚天现在怎麽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