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不勉强。」陆行云转头朝我一个劲地笑:「樊同学,我家的厨子很会料理喔!你喜欢吃什麽菜?」
我直接给他白眼。
程御翔冷笑:「我真想知道你除了会威胁人之外,还会些什麽?」
「追求心上人。」变态的回答果然很变态。
学弟慢慢踱步到陆行云面前,两人无言地对视着,就在我以为他要痛扁对方一顿时,他开口说了一句「算你狠」,便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要我们赶快离开,省得某人又会反悔不认帐。
我觉得古怪地斜睨他,低声问:「依我看,就算你赖皮也不会怎麽样的,为什麽要听他的?」
他笑了一下,「你以为我想?他家的门神就在里面待命,我再厉害也拼不过那两个大块头。」
「他们那麽可怕?」
「嗯,老前辈了。」
「可是他从一开始都没有以武力逼迫我们啊?」
「因为他认为你们没有必要。」
「……」
「他不会真的对我做什麽的,不用担心,倒是你们快点回去吧!」
「我该怎麽谢谢你才好?」
「少恶心了,这又算不上什麽。别再给我添麻烦就谢天谢地了。」
我原本还想说些什麽话来阻止他,但他摇摇头,伸手推了推兀自发愣的阿圣,接着尾随陆行云走远了。
我们搭计程车回家,一路上阿圣很安静,两眼呆望着窗外的景色,刚才的事可能太吓人了,还没恢复过来吧。见他没有丝毫聊天的兴致,我也就不开口了。
「……起。」
我震了一下,从发呆的国度中回神,茫然地看向阿圣:「什麽?」
「对不起。」他突然道歉,「你们一定很伤脑筋吧,我太顽固了。」
我仔细观察他的表情,来来回回找不到一丝逞强之後,松了口气,「我只担心你做了会後悔的决定。你舅舅很尊重你,完全没有插手,但不是漠不关心,而是……」
「我知道,」他低头道,「我知道的。」
我们再度安静,直到回家。我们在他家门前告别,我才刚过转角,阿诚就蹦出来一把勒住我的脖子逼问。
「说!你去哪接他的?为什麽一下子就说服他了?陆什麽的没刁难你们?那个程学弟为什麽改变主意帮我们?快说、快说!」
在街上拉拉扯扯的真的很难看,经过我不断地强烈要求进屋里谈,他才肯松手,带我去比较近的他家坐。
「你妈又要加班吗?」我很少涉足阿诚家,不免有点不自在地看看四周。
「对。」他草草带过,「不要转移话题!」
我被他打败地将事情经过都说给他听,他歪着头、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得出一个结论:「总而言之就是圆满落幕,可喜可贺!放个鞭炮庆祝一下!」
呃,这样算圆满吗?「可是学弟并不乐意陪人吃饭啊……」
「关我屁事,是我们要他留的吗?」
「话是没错,但人家是为了让我们走才答应的耶……」
「虽然这麽说有点对不起那个学弟啦,」他撇撇嘴,「但是厚,那也是因为他们俩之间的恩怨,那个陆啥的才会那样刁难他不是吗?」
……真是,讲不赢他。
「喔,对了!」他击掌,好像突然想到什麽事,「今天你和那个学弟前脚才刚走,罗海封後脚就出现了。他首先看了看你们离开的方向,然後问我你们要去哪。」
「咦?」我吃了一惊,几乎每次行动都会被罗大少撞见,真不知道他是人还是鬼,巧合得很恐怖。「那你怎麽回答?」
「喔,我就说你们要去喝下午茶啊!信不信随便他罗!」
唔,我都不信了,更何况是罗大少。聪明如他,想必也早就猜到我跟学弟去干什麽事了吧!
接下来我们没有多聊什麽便回我家用饭,爸妈再度关心起阿圣的状况,这次他们得到满意的答覆,总算笑着点点头,高高兴兴地开动了。我望着拼命夹肉的阿诚,心想:从明天起就会恢复往常的模样了吧!
情况一如我所想的恢复常轨了。
阿圣依旧是个用功的好学生,阿诚全神投入下课後的娱乐,我则是开始在烦恼段考的成绩。
这阵子都被一些奇奇怪怪的人和事纠缠得快发疯,实在没能好好准备考试,答卷时没什麽把握,我很担心到时候成绩单发下来就是我的死期了──若是让老妈看到满江红的数字,她可能会毫不犹豫地将锅铲砸过来。
唉!自己是不是该收收心,不要再多管闲事了呢?我思索了一会,竟然沉痛地发现大部分都是麻烦来找我的。妈的,走的是什麽运啊……
「在烦恼什麽吗?」
声音突然从背後传来,我转头一看,温茜茜睁着一双疑惑的大眼,又问:「你从刚才就一直在叹气呢,碰到了什麽不好的事吗?」
呃,我以为自己很安静的。我有点难为情地抹了抹脸,不知该怎麽跟温茜茜讲述自己的倒楣遭遇。嗯,其实这些事也没什麽好炫耀的,更加不想被人拿来做文章,我想还是不要透露太多的好。
「说起来也没什麽啦,就是……」正打算施展向阿诚学来的唬烂技能时,我注意到温茜茜的目光已经不在我身上,怎麽说我们也同班近两年,自然了解温茜茜不是那麽失礼的人,况且她的表情带着一丝惊讶,看来是有什麽事情引起了她的关注。
於是我循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要不是手扶着桌子,很可能会往後跌。
罗海封站在窗台边,面无表情地凝视着我,总是负责传话的小林同学见到我已经发现罗大少的存在後停止小跑步,对我比了比外面:「外找。」
此时还留在教室里的同学都一脸「我们早就知道了」的欠揍表情,窃笑地看着尴尬的我,还有人起哄:「快去呀!」
座位上的阿圣只是看了我一眼就回头继续念他的书。
啊……算了,事到如今还有什麽好解释的。我无声地叹了口气,向温茜茜抱歉地一笑,随即箭步将罗大少拉到一边说话。
「有事吗?」我问。
他静静地望了我一会,眼神幽深得像大海,教人完全捉摸不到他的心思,「昨天……还好吗?」
我迟疑了一下,不太确定他指的是……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犹豫,道:「我想你们去找陆行云了,一切还好吗?」
我笑了笑,原来他早就知道了,那我再装傻下去也没意思:「嗯,多亏学弟让阿圣回到我们身边,已经没事了。」
「是吗,太好了。」虽然这麽说,但他的表情看起来却一点也不高兴。
这跟过去的冰块脸不太一样……我皱起眉,有点讶异自己竟然能够读出大少爷少有起伏的脸孔中透露出的一丝阴沉,「怎麽了吗?你好像有什麽话想说?」
「或许只是我多心。」他轻轻地摇了摇头,略带忧郁的冷脸别有一番酷劲,无意间煞到了许多过路的女同学,终於在我们快被她们喷涌而出的爱心和小花淹没前,他徐徐说出下文:「陆行云时常出尔反尔,他这次放过马同学,不代表下次也会这样……程御翔会出面八成就是考虑到了这点,有他帮忙,我应该要放心的,但我就是放不下你……」他愣了一下,我也呆呆地瞪着他,然後他又补道:「你……们。」
我掏掏耳朵,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他刚刚是说……我吧?放不下我,对吧?硬补上一个「们」就以为没人听得出来吗?当我是笨蛋啊!
「喂,你不要门缝里看人好不好!」我没好气地给他一个白眼,被人这麽坦白地鄙视真不是滋味!「那个陆行云是很讨厌没错,但我跟他无冤又无仇的,他是可以找我干嘛?他可是巴不得一辈子赖着学弟,他那个人就是那种超级自我中心的变态,学弟给他三分颜色,他就可以开个染色王国了!我看他每天都会去缠着学弟,哪有空对我怎样!你不要过分担心好吗?」
罗大少可能没料到我会是这种反应,着实呆了一阵子,但随即小小「噗」的一声,抖着肩膀笑了起来。
「你还是这麽有活力,太好了,呵呵……」
我瞪大眼睛,难以置信自己眼前所见的!他……他他他在笑,而且是呵呵呵地在笑!平常很犀利的眼睛弯成弦月,好看的唇大大地拉开,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更要命的是脸颊上的酒窝!这、这就像是冬雪融化、朝阳东昇、黄莺出谷、百花齐放、千鸟合唱、万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在想什麽!在想什麽鬼东西啦!为什麽每次看到他笑就会想到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拼命甩头再甩头,想甩去脑中的邪念,也因此看到所有在偷偷关注这里的人全都目瞪口呆,嘴巴大得可以塞拳头进去,女生们早就捧着脸快要昏过去了,唯一冷静的只有事不关己的阿圣和满脸通红的温茜茜。
「你……你……你笑什、什麽……」我结结巴巴地讲不好一句话。噢雪特!感觉好丢脸!
我真的不懂有什麽事情那麽好笑,我只不过是把内心话说出来而已,哪里知道这个大少爷笑点那麽低!难道……是自己太笨,看起来超滑稽?
「对、咳!对不起……」他马上用咳嗽停止笑声,虽然小麦色的脸有着尚未消褪的红潮,但眼神已多了一丝歉意,「不是嘲笑你,希望你别放在心上。我只是……觉得你很乐天,这样很好,真的。我来找你除了询问陆行云的事外,还有个邀请,这才是我主要的目的。」
邀请?我感觉奇怪地挑眉。
「是这样的,我爸爸一直很想见你一面,海昕也赞成,他们决定在这个周末准备一顿丰盛的大餐,想请你到我们家坐坐,可是不知道你有没有空?……东环,你还好吗?」
我深深地吸一口气,吐气,再吸气,「真……真真真的假、假的?」
「当然是真的。你要不要紧?脸色不太好看。」
罗爸爸很、很想见我,为什麽啊?难不成……因为我是他大儿子硕果仅存的朋友吗?这也太突然了我都没做好心理准备耶!再说了,那个罗弟弟……那个有严重恋兄情结的王八蛋弟弟用脚趾头想哪可能会欢迎我啊!我看他根本就是等我上钩了再狠狠地把我踹进台湾海峡喂妈祖鱼吧!
「我……我那天……可、可能没……」我冷汗直流地想婉拒,但一触及罗大少那该死的清澈目光,「没空」两个字怎样都无法脱口。「没……没……」没空啦!没空没空没空没空没空没空没空──
「没?」他眨眼。
「没……没……没──有问题……」
回家我要撞豆腐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