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的体育课之後,我没再碰见罗大少,他也不再来找我,有关於我和他之间的谣言也渐渐地平息了,一切彷佛回到了原来平静的生活常轨。
老实说,我对於罗大少是有几分歉疚的,虽然因为他的关系使得我碰上不少倒楣事,但再怎麽说他总是帮了我许多忙──呃,好像也只有送我去医院而已,好吧!再怎麽说他总是帮过我,而且他又不是存心害我的,我却老对他充满了厌恶之情,视他如蛇蠍,现在想来的确是有点过意不去。有几次我差点要冲动地跑去二年九班跟罗大少解释清楚,不过一想起自己脸上的瘀青还没完全消褪,只好暂且避开与罗大少见面的机会。
另外,这几天阿诚、阿圣两人的表现有点反常。
向来个性莽撞、冲动的阿诚安分了许多,课堂上不但不跟老师抬杠了,连班上几个同学找他打球他都推辞掉,然後独自跑得不见踪影,直到上课钟响才又现身。
「你上哪去啦?」每当我这麽问他,他都装作听不懂地摇头、耸肩。
接着是阿圣,他突然变得热爱发呆,上课呆、下课也呆,跟着我回家的时候还是在呆,好几次有同学请教他数学习题,叫了老半天,他才略有反应地抬起头,板着脸问:「干嘛?」单凭一句问话加上一张臭脸,就吓得那些人不敢再接近他。
「你是怎麽了啊?」每当我这麽问他,他都沉默地摇摇头。
……这两个家伙在玩什麽最新流行的欠扁游戏吗?
我拿他们俩没辄,只好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什麽都不过问,反而落得轻松。
「东环。」教国文的陈老师在下课钟声响後,亲切地叫了我一声。
我素来与陈老师交好,一听到呼唤马上走到讲台前:「老师。」
陈老师笑笑地将一份资料交给我:「是这样的,我等等要赶着去开导师会议,想麻烦你替老师把这份资料放到老师的办公桌上,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我点点头:「没问题!我会送过去的。」
她拍拍我的头表示嘉许,随即快步离开了教室。
我看了一眼在座位低头沉思的阿圣,再看看阿诚的空位,没有思考太久便往教师办公大楼前进。
经过一年级的教学区时,我停下了脚步。
好像……有什麽奇怪的声音?
我东张西望了一会,终於找到了奇怪声音的来源──从男厕所传来的。
「……你遮什麽?我们也只是好奇……」
「让我们看一下不会怎麽样吧!」
「你这样遮遮掩掩的很可疑喔……」
几个男生围成一道人墙,嘻嘻哈哈地伸手推挤着某个人。
呃?不会吧?校园霸凌事件吗?我张大双眼,开始考虑要不要进去教育一下这些白目的学弟。
「你们到底想看什麽?」清朗、温润的嗓音从紧密的包围圈传了出来。
这声音──我不敢置信地在人墙的缝隙中见到一绺浅褐色的发丝。哇咧!有没有这麽巧的啊?
「也没有什麽啊!」其中一人笑道:「当了同班同学一个学期了,都还没见过你的长相,我们都很好奇啊!就让我们看一下嘛!」
「看完了之後呢?」
「之後……」
「你们不是打了一个赌?赌赌看我究竟是西方白人还是白化症患者?」
白化症患者?我不禁皱起眉。这群人未免太过分,这也是可以拿来乱说、做赌约的吗?
「啊……被你发现了。」他们搔搔头,样子有点不好意思,但仍旧不死心地说:「只是看一眼嘛!你别这麽小气……」
「小气?」程御翔像是听见什麽笑话,低低地笑了起来:「是,我是小气。请让我过去。」
「欸!你这人怎麽这麽不上道啊!好声好气跟你说,你就嚣张起来啦?」
嗯,怎麽每个耍流氓的人说词都大同小异呢?我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如果我这样叫做不上道,那你们大概就是强人所难了吧?」
程学弟,说得好!
「我们哪里强人所难了?只不过是要看看你的长相啊!还是……你颜面伤残,不能见人啊?」
真是越说越过火!我这局外人听了都有气,程学弟应该会发飙吧?
没想到程御翔的修养到了家,说话语气不愠不火:「说中了,你们真厉害。小时候我的脸被开水烫伤,是二度烫伤喔!皮开肉绽、血流如注,用手去摸感觉湿黏黏、滑腻腻的,应该是摸到被烫糊的肌肉吧?伤口好了之後很狰狞、很可怕的,那个皮肉啊!是凹凸不平的,深红色的,像是蜈蚣爬了半张脸……你们确定要看吗?要是被吓到晚上做恶梦可不能怪我喔!」
先不论此话是真是假,我光是听他那样叙述,脑中立即浮现一幅非常可怕的画面,顿时恶心得想吐。
「恶……」看来觉得恶心的不只是我,那几个要求程御翔露脸的家伙听了之後面无人色地冲了出来。
我看了看他们远去的背影,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事情要做,便忍着一股不适感转身要走人。
「学长,你看够了,要走了?」
程御翔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钉住了我的步伐。
我尴尬地慢慢回过头,看见他慢悠悠地从厕所走出来:「呃……呃,是啊……啊!不!我是说……我不是故意在旁边看戏的,不是要……」
「行了,我知道,你不必解释什麽。」他淡淡地道,「你也对我的长相有兴趣?」
我点点头,但马上摇头。
「意思是?」
「我……我的确有点好奇啦!可是你不想让人看见不是吗?我勉强不了你吧?」
他笑了,尽管看不见他完整的脸蛋,但是那抹笑容依旧耀眼得令人移不开目光──
「真的像透了……」他自言自语地消失在我的视线。
奇怪的学弟。这是我唯一得出的结论。
回归平静的日子後,我心里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那感觉就像是……虚假的和平?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噢,对了,就是这个!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人在危机逼近时往往会察觉到什麽不对劲的。
不过,当你得知是何种危机後,通常是在危机发生以後的事了……
「你真的很有一手,真的非常高明!」
你认为刚才那句话是在称赞某人吗?请继续听下去。
「原以为事情了结了,你不会再介入我们的事了,可是你──耍些肮脏的手段!你这人真是卑鄙得让我佩服!」
各位听到这里,也知道眼前这位身高一九零不只的剽悍大哥咬牙切齿地指控某人的罪行是多麽激动的画面。
那个某人不是别人,就是正要回教室却被人强行带到楼梯间「谈话」的我。
「……」面对毫无来由的控诉,我无言地看着净空的楼梯──大家都被黄子君吓得仓皇走避,没有半个人敢使用这一段阶梯。
「你为什麽不说话?你承认了是吗?」
「承认什麽啊……」我抱着头枕在楼梯扶手上:「拜托你!黄子君同学,请你说人类的语言。」他说的那些话我真的完全听不懂。
黄子君掐住我的肩膀,强迫我与他正面对视:「想装傻?好,我就说给你听!自从上个礼拜三开始,罗海封变得比以往更不爱说话,对我们也爱理不理的,我注意到我在跟他说话时,他的表情不太对劲,後来我想了想,他当时是在生气!他不但推掉了我们所有的邀约,而且连正眼都不愿看我一眼!你敢说你没有暗中搞鬼吗?是不是你告诉他我们找过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