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好吗?我轻轻摇晃宝特瓶,呆望着里头荡漾的透明液体,虽然再三告诉自己没有做什麽对不起人家的事,更不是因为害怕人家不合常理的殷勤才选择落跑,但心中就是有一股自己也说不清的愧疚感。
啊,难道是因为我放了人家鸽子,所以才感到愧疚吗?
等到我睡醒时,不知在床前待了多久的罗海封将买回来的矿泉水交到我手上,留下一句「我有事先走,放学校门口见」後便离开我的视线。
我当时愣了好久,不明白为什麽放学还要在校门口见,涌上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刚才是我幻听了,其实罗海封什麽话都没有说,然後我就以这种自欺欺人的心理回教室上课直到现在。
眼看同学们一个接一个走了,我仍然待在座位上,抓着宝特瓶重复摇晃的动作,下意识地不想面对现实。
「东环,你到底在干嘛啦?」观察我许久的李学诚终於看不下去了,一把抽走我手中的宝特瓶,「从保健室回来以後就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和阿圣两人叫你多少次了,你都没听见喔?你还想不想回家啊?」
思绪乱糟糟的我,回他一个十分乏力的笑容。
……回家?我当然想啊!我可是比谁都还想回家呢!偏偏校门口有尊比神明更加闪亮耀眼的家伙,要不是学校有监视器,我真想翻墙啊!
李学诚见我精神萎靡,浓浓的眉毛皱了起来,阳刚的脸部线条变得有些僵硬,「怎麽了?」
我注意到阿诚的语气怪怪的,「什、什麽怎麽了?」我以眼神询问走过来的阿圣,他对我耸耸肩。
「罗海封那家伙是不是对你做了什麽?」
见鬼,人家哪有对我做什麽啊!「阿诚,我何时跟你提到罗海封了?不要诬赖人家!」
「我没有诬赖他!你回来後就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我才不相信那家伙什麽都没做!」
「阿诚,够了,没有的事情不要乱说──」
「乱说?你认为我在乱说?」李学诚很是不满地瞪向阿圣,全然无视我的劝阻,「谁不知道罗海封财大气粗,喜欢用钱砸人!他──」
「阿诚!」我大声喝止李学诚即将脱口的话语,在场的人心里都很清楚,那绝对不是什麽好听的话。「阿诚,别这样。」教室内大概还剩下四分之一的人,我可以感觉到这些人的目光胶着在我们的身上。「罗海封是个很热心的人,他一心想补偿我,如果要我说他对我做了什麽,也就只有陪伴我吃饭、休息,还有帮我买水。」我指了指那瓶水。
「真的?」他的眼中充满不信。
「真的。」
「没有骗我?」
「没有骗你。」
他侧头思索了片刻,表情带点疑惑和不确定,不过最後还是选择相信我,点头道:「好吧!我相信你不会骗我。那我们要回家了吗?糖醋排骨、红烧鱼趁热吃才好吃。」他那双细长好看的眼睛告诉我「再拖拖拉拉地就要你好看」。
真是个爱家的小孩──狗屁!可恶的白目诚,心里就只有老妈的糖醋排骨和红烧鱼吗?!我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快速收拾书包。本来还有点感动白目诚这麽担心我,这麽够朋友,可下一秒关心的竟然是老妈准备的晚餐!
「东环,你慢慢来没关系,我们不急。」此时阿圣的声音听起来宛如天籁般动听。
真正的朋友是要像这样才对!
「厚!马圣武,你不知道我肚子快饿扁了吗?都是东环在那里拖时间啦!你还叫他慢慢来?」
「他今天很累了,要多体谅一点。」
「但我快饿死了!你怎麽不多体谅我啊?」
「少年郎少吃一顿也不会少块肉。」
……
我边听着三天循环一次的吵闹声,边低头整理抽屉的课本和杂物,虽然挂念正在校门等待我的那个家伙,但仔细想想,只要跟他把话说清楚,让他了解补偿不是只有一个方法,问题就能够解决了……吧?
「樊同学。」
我的身子一顿,阿圣和阿诚两人也安静了下来,三人都愣愣地望向声音的主人。
白白净净的鹅蛋脸,纤细的眉,一对彷佛会说话的大眼睛,小巧的鼻梁下是两片柔软红润的唇瓣,如云瀑般的长发披垂在背後,她正是享有班花之美誉的温茜茜。
在我们犹自发愣的期间,温茜茜状似不好意思地拢拢秀发,柔美的脸蛋浮现淡淡的红霞──我想可能是我们的目光太直接了。
「樊同学,你……」她的声音像是苹果般娇脆,「躺了一个早上的保健室,还要不要紧?」
「嗄?」犹处在发呆状态的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很蠢地维持蹲地的姿势不变。我不是故意要耍蠢的,绝对不是!温茜茜出现得太突然了,我们交情并不深,只是很普通的同班同学──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的──特地跑来关心我的状况,真有点令我受宠若惊。
「嗄什麽嗄!」阿诚低声道,很不客气地巴了一下我的後脑杓,「美女在问你话耶!装什麽傻啊?」
我无辜地摸着脑袋,看见阿圣背起书包就往外走了出去。阿圣最不擅长的就是应付女孩子了。
「我……呃,我没事了。」我对着温茜茜傻笑,手脚不知往哪放才好。
「没事就好。」她绽开一朵美丽的笑花,吸引在场男性痴迷的目光,「我听说罗海封同学照顾你一整天,他……他……」
等了好一会还等不到下文,我开始觉得脖子有点酸疼。
咦?为什麽脖子会酸痛?咦!温茜茜什麽时候变高了?我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蹲着没有起身,一直抬头仰望,脖子不酸才怪!
我连忙站起来。
「东环你这呆子。」
我撇头不想看白目诚促狭的嘴脸,只觉得脸庞发热,一定是脸红了!
「他……」温茜茜也是红着脸,不过她是因为不好意思,我是因为感到丢脸。「有没有……和你聊……聊到我的事?」
「嗄?」我和阿诚默契十足的发出疑问之声。
我和阿诚对望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到困惑、不解,完全不了她为何天外飞来一笔。
「我……我的意思是……我是说……」
我看她羞得快无地自容的样子实在很可怜,虽然她问起罗海封的事有点奇怪,但我不想令她太难堪。「欸……他、他没有提到你,你想跟他说什麽?我可以帮你转告给他。」等等走出校门就会遇到了,正好做个顺水人情。
「真的吗?」她的眼睛一亮,甜美的笑脸令人无法逼视,「请樊同学帮我跟他谢谢上次的事!多亏他我才能……那就麻烦你替我说声谢谢了!」
「……好,我会转告给他的。」我调开视线,她的笑容太耀眼了。
「谢谢你!樊同学。」
「呵呵……不客气。」
阿诚在一旁翻白眼,嘀咕道:「又在傻笑了,真受不了!」
我暗地里捏了他一把,痛得他龇牙咧嘴。
「妈的!东环你给我记住……」
我不理会他的咒骂,和温茜茜道别後,便拉着他快步走向耐心等候我们的阿圣。
阿圣不发一语地接过我的书包,便转身迈开步伐。
「欸!」阿诚用手肘顶了我一下,低声问:「马圣武在不爽什麽啊?」
「嗄?有吗?」我瞄瞄阿圣的侧脸,不觉得有什麽不寻常的地方啊!
阿诚翻了一下白眼:「算了!当我没问。」
我望着越来越接近的校门,前进的脚步乍停。
大门的正前方,一道颀长的人影坐在黑色轿车的引擎盖上。
「东环?」阿圣不解地看着我。
──该死的,我忘了和阿圣他们说罗海封的事!
「我……」
「那不是罗海封吗?」阿诚率先嗅到死对头(?)的气味,观察对方的同时也在打量对方屁股底下的豪华轿车。「劳斯莱斯零九年款『幻影』,双开门设计,独一无二的星光车顶。」说到这里,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靠!有钱人就是不一样!」
我吃惊地看向阿诚,从来不知道他对车子这麽有研究。
啊!现在不是吃惊的时候啦!「阿诚、阿圣,我跟你们说,罗海封他约我在……」
「他走过来了。」阿圣提醒道。
「什……」
「感觉好一点了吗?」罗海封几个跨步便来到我面前,腿生得长就是有这个好处。
「好……好很多了,多谢关心……」我抓紧书包的背带,努力忽视李学诚探究的目光。
「需要我送你一程吗?」
「喔,好……呃?不、不不不用了!」
「肚子饿不饿?我请你吃饭。」
……这家伙好难缠。「谢谢你的好意,但家……家里的人正等着我回去吃晚饭。」
「这种事和伯父伯母说一声就行了。」阿诚小声地插嘴。
我狠狠地瞪向不识相的李学诚。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阿诚彷佛没看见我愤怒的眼神,凑近我耳边,说:「欸,我看啊,你就让他请吧!他这麽阔,去的肯定是高档的餐厅、饭店什麽的,你就乾脆趁机敲他竹杠!尽量敲大一点!最好把能A的通通A到手,绝对不要跟他客气!」
我无言了半晌,「……怎麽一说到好处,你的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了?」
「废话!谁不想拿点好处啊!他这麽想请你,你就让他请啊!反正是他心甘情愿让你敲竹杠的,彼此都没损失嘛!」
「喂喂!谁要敲竹杠了?你以为我是你吗?」
「哎唷!你……」
「咳嗯!既然是悄悄话,两位就应该要放低音量才对。」阿圣在我们背後说道。「你们两个笨蛋,刚才的对话通通让人家听见了。」
「啊……」我和阿诚尴尬地望向那个被我们当冤大头的人。「对、对不起,我们刚刚是在开玩笑的,你千万不要当真……」
罗海封眨了眨眼睛,语带迟疑地说:「什麽事情不要当真?」
「……」原来你根本没搞懂我们在说什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