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一生之中总会遇见一个对自己有重大影响力的人,可能是家人、师长、朋友、恋人……不管对方和自己是什麽关系,冥冥之中已经注定了彼此纠缠不清的命运。
妈说与她的人生紧扣在一起的人就是爸,两人为了结为连理曾经吃足了苦头,她还说认识爸真是她的幸与不幸。我当时听了哈哈大笑,母子俩很有默契地忽略某人抛来的哀怨眼神。
「你一定也会遇到的。」妈这样对我说。
我相信。
只不过没想到会是这麽戏剧性的开始。
天地在旋转。
又或者旋转的是我的意识。
脑袋和眼皮像是灌了铅一样的沉重,昏沉的神智使我分辨不清身处的位置,感觉上好像是躺在柔软的物体上……也许是床吧?我尝试动动手脚,却发现不太能使上力气,试了好几次都是这样,只好放弃。
「要不要紧啊?竟然碰一下就昏了……」
「没问题的吧!阿姨说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耳边相继传来一阵谈话声,听起来非常熟悉,好像是阿圣跟白目诚的声音。被谈论的主角是我吗?我强忍着晕眩感,吃力地睁开眼睛,最先看见的是雪白的天花板,再转移视线,旁边是几张空床和一台堆满伤药的推车。
啊,这里是保健室。我躺在保健室的床上。
……嗯?为什麽啊?
「啊!你醒了!东环,你感觉怎样?还记得我吗?这是多少?」率先注意到我清醒过来的李学诚大叫起来,一边抓着我的肩膀一边比出三只手指。
「感觉很晕、很想吐,你是追不到女人的白目诚,你比的是三。」大脑一阵刺痛,我皱了皱眉,他的大嗓门对现在的我太有杀伤力了。
「靠!什麽追不到女人啊!你不要诅咒我!我可是个人见人爱的大帅哥耶!是那些女的不识货好不好──」
「白目诚,你很吵耶!你没看到东环受不了的样子吗?」还是马圣武识相,懂得观察别人脸色。
我投给阿圣一个感激的眼神,他拍拍我的肩膀,表示这没什麽。
应该在场的护士阿姨这会儿不晓得去了哪里,眼前就只有这两个损友陪伴,而我呢,却想不起自己为什麽会在保健室的床上醒来。
他们俩听了我的疑问,不约而同地露出吃惊的表情。
「喂,不要吓人啊!你不是丧失记忆了吧?」
「当然不是!」
「那你怎麽会不记得自己是被排球K昏的啊?正中头部耶!」
嗄?排球?被排球打昏?
「是啊!那是一记超猛的杀球咧!打昏你的凶手就是那个一脸『我家就是有钱,不然你想怎样』的富家大少罗海封,呿,我早就看他不爽了!有钱了不起?长得帅就了不起啊?女生们看见他就像苍蝇看到腐肉一样……」说穿了,李学诚就是在嫉妒人家良好的异性缘。
苍蝇看到腐肉……听到这种恶心的比喻,我忍不住笑了,白目诚什麽不会,就只会耍耍嘴皮子,几乎天天都能认识新鲜的文法用语,我能有今天的国文造诣差不多有一半要归功於他吧。
被他这麽一说,我的确想起一些模糊的片段,印象中好像真的是被排球K到头……
「喂!东环,你不要只顾着笑啊!罗海封那家伙打昏了你,不但没帮忙抬你上担架,也没过来关心一下耶!你不生气吗?」李学诚说得很激动,活像刚才被打昏的人是他不是我。
问我生不生气,我真的没有什麽感觉,有的也只是头晕、恶心,我揉揉太阳穴,说:「白目诚啊,算我拜托你了,不要高分贝喊话,我没有耳背。」
「我……」
「少说两句吧!」马圣武戳戳他的脑袋,不让他继续吵下去。「东环,护士阿姨开会去了,晚点才会回来,她吩咐别太用脑,多休息就没事了。我和学诚不能陪你太久,得先去上课,回头见了。」
「再见。」目送他们俩离开後,我无力地倒回床舖。
头真的好晕。
由此可见那记杀球的威力有多强了。我已经开始怀疑罗海封是不是挟怨报复,可想想也不对呀,我和他无冤无仇的,挟什麽怨、报什麽复呀。纯粹是意外罢了,谁晓得那颗球会正中我的头。
我再次揉着额际,调个舒服一点的姿势,想藉由睡眠让自己好过点。
下课钟响以前,校园通常是静悄悄的,只有少数几个班级在操场、球场上课,那端传来的嬉闹声反而更令人感受到宁静的气氛,这是以往没有体验过的,也是我头一次可以心无罣碍地在学校休息。
嗯,保健室的床好舒服……
「喂!球传过去了!」
随着这声大喊,球场上的人影迅速动了起来。
和煦的太阳,凉爽的微风,今天是个适合户外运动的好天气。
然而这样的好天气,当大家都在挥洒青春的汗水时,我却独自坐在树荫下翻阅从图书馆借来的散文集。我并不讨厌运动,也不是全然做不来,而是当阅读成为生活的一部份之後,一天不看个三五本我就会浑身不对劲。
刚才李学诚来邀我一块打排球,我谢绝了他的好意,要打也必须等我把手上的这本书看完再说。
「啧,真搞不懂那有什麽好看的!」李学诚的目光一接触到我手上的书本,立即露出厌恶的表情。
我耸耸肩,不理会他的感冒,低头继续看我的书。白目诚向来就不爱念书,就连漫画都很少在翻,对於运动倒是十分热衷,阿圣已经不只一次建议他改念体育班了。
很快的,我把书看完了,老早就在一旁盯梢的阿圣看我合上书本,便二话不说地将我拖到球场上去。
「阿诚,我把东环带来了!」
「喔,太棒了!我还在想那麽厚的一本书西元几年才看得完咧!来来来,东环你的位置在这里,我知道你不想搞得太累,你负责托球就可以了!」
我按照李学诚的指示站到指定的位置,然後看着他漂亮地发球,网子另一边的人再把球打回来,马圣武再打回去,对方又……
这样来来回回看了两分钟,我还摸不到一次球。正确来说,每次球往我这边飞来的时候,启动热血模式的白目诚就会抢先我一步将球卯回去。
真是无愧於他的绰号,有够白目!
「死阿诚!让我摸一下球是会怎样啦!」
李学诚正忙着和九班的主将PK,根本没心思和我说话,听了我的抗议也只是很敷衍地说:「哎唷!谁来打还不都一样!是男人就别计较啦!」
「哇咧!谁跟你计较啊?不要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损我喔!是你约我来打球的,现在却连碰都不让我碰一下,你欠揍是吧!」
白目诚懒得回话,或者根本没听见我说了什麽,全神贯注地盯着排球的来势和落点,相准以後就是一个跳跃,将球杀了回去。
「帅喔阿诚!」
「唷呼!阿诚帅呆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不少是白目诚的朋友,看到白目诚精采的表现便接连喝采起来。
此时呆站在场内的我无言地想着:我到底是来干嘛的?
找我打球的人不肯给我碰球,我再待在场上也没意义啊。我低头叹了口气,认识李学诚这个损友是我人生一大错误,我早就该认清了才是。看他打球打得正火热,我想我直接退场他应该不会发现吧。
就在我准备离场之际,背後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小心!」
我回头一望,没能来得及看见什麽脑门便感到剧烈疼痛,接着便落入了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