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站人多到可怕,我还在车上,就望见里边挤满了人潮。平日里就这样的盛况,可见新闻报导假期时踩死人事件恐怕并非加油添醋的案例。
我站在车站门外东张西望,一手抱着外套,另一手掏出手机来,缓缓朝着一座天桥走去。身边的路人吆喝着什麽,有的还听得懂几句,有的却怎麽都听不懂。各式各样的声音与景象包围着我,手机那头频频传来嘟嘟嘟未接通的声音,环顾四周,没有见到她。这里的陌生,不由得令我紧绷起来。
「喂?」我的声音有点乾涩。「你到了吗?」我终於播通了手机。
「猜猜我在哪里。」她愉悦的声音传来,带点俏皮,笑着。
「我没有看见你,」我在人群中寻找她的身影,背对一根门口的大柱子。我像在战地似的,坚守自己的背,警觉地望着剩余的视野,就怕漏了哪个角落。「这里人好多。」
「可是我看见你了。」我听见电话的那头有大车引擎的声音,我转身往侧面走了几步,看见天桥上脸贴着手机的短发女孩,大车正在天桥下经过,发出轰隆隆声响。她朝我挥了挥手。
「我也看见你了。」我笑了,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我上来吗?」我收了手机,走到天桥的阶梯口,她也同时下楼到了平地。「嘿!萧蕊。」我裂嘴笑。
「只会傻笑。」她推开我,在人行道上往前走。
「喂,怎麽了呀?」
「还不快上车!」她拦下了一辆taxi。我哦了一声,跟着她上车。
她住的地方很简单,颜色也很简单,主调是蓝色的,整个空间很清爽。一进门就看见她那把白色吉他立在架上,落地窗晒进来的光线照着面板,阳光落在板上的反光和舞台灯光照射时的感觉有些差异。我随手把外套丢在沙发扶手,一屁股坐上去。
「你渴吗?要不要喝水?」
「好哇!」我挣扎了一下。「我……我想尿尿。」
「洗手间在那儿。」
在我使用洗手间的时候,她切了一盘苹果,和水杯一起摆在桌上。
「面板上的花纹该不会是你自己慢慢刻上去的吧?」那把白色吉他的护板花纹真的很别致,我挨着仔细看了一下,纹路边缘有一些手工的痕迹,不像是机械切割,也没有雷射烧痕。
「难道是你帮我刻的呀。」她拍了一下我的背。「你想弹可以拿起来弹的。」
「我不会弹吉他。」我对她伸出舌头傻笑。
「要教你吗?」她露出不相信的表情,然後笑着调侃。「你看起来一脸很会!」
「我听你弹就够啦,我弹什麽。」
吃掉切好的苹果,萧蕊带着我外出吃饭。
穿梭在我不熟悉的街道上,她带着我去了一家据说还不难吃的西餐厅。西餐厅的装潢很新潮,外面光线明亮,用餐区和绝大多数的西餐厅一样昏暗。当我坐在等候区,直纳闷这家西餐厅是不是真的好吃到还得弄个空旷的空间来当等候区,因为等候区里只有两三位在等待。
轮到我们的时候,其实也才等了十五分钟。我觉得这样的等待时间不算太久,於是再度怀疑起好吃不好吃这个问题。可是走进餐厅里,我一眼望去,真的座无虚席,不得不先佩服一下了。
「你们坐这儿。」倒是带位的人一张脸臭得不行。我们两人决定并肩坐在同一侧,带位的女孩还朝着我们盯了一会儿,才忽然醒过来似的给我们递上了菜单。在女孩带着我们点好的单离开,我们就非常有默契地对看了一眼,然後因为彼此这样的默契而笑了出来。
「她干嘛呀?」萧蕊又笑又皱眉。
「谁知道!」我笑翻了。「可能今天上班心情特别差吧,别惹毛她了,凶猛呀!」好在上菜不慢,熟度也还好,而且,我饿了。
「陈烨!你看看你,吃成这样,是饿了多久呀?」萧蕊伸手拿纸巾擦拭我的嘴角。
「有点饿。」我伸舌头舔了一下她擦过的地方。
「就像还是个孩子。」她笑得有点无奈。
「我是呀。」我一脸坦然。
忽然觉得才小她一岁的自己彷佛永远都不会长大。这几年来,也几乎是在抗拒着长大,可是长大却又怎麽会是能够抵抗的呢。责任、无奈,甚至妥协,都将在尚未察觉的时候,就已经慢慢侵蚀生活。
甜点是有点甜但不会过度甜腻的甜汤,我吃了一口,抬头发现萧蕊似乎喜欢甜点多过主菜。
「怎麽了?」她发现我在看她。
「不,没什麽。」她正在望着右侧窗边座位的那对情侣,视线一直都没在我身上。
「哎,你喜欢李璐吗?」她忽然问。
「怎麽突然这麽问?」我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我满喜欢她们两个的声音的。
「最近你们那个朋友,叫……洪彦成的那个,经常到店里找李璐……」
「去捧场吧。」
「是吗?」她咕哝。
或许是因为在「乐园」以外的地方,我们少了夜色的笼罩,显得原本拉近的距离,没有想像中靠近。或许是因为少了「乐园」轻松的氛围,我们的相处变得拘谨。就算在街道中并肩走路,有时因为怕被人潮冲散,我们会不自然地拉住对方的衣摆,在人潮之外,相处起来还是有着距离。
「你觉得洪彦成不是因为捧场去找李璐吗?」萧蕊和洪彦成之间应该没什麽交集,可是特意提出来,让我觉得似乎有什麽想说。
「不觉得李璐就像是被禁锢在洪彦成这个大牢里吗?」萧蕊终於望向我的眼睛。「成天就是在李璐身边绕圈,像苍蝇一样,挥也挥不走。最近,就连魏娜他们都难得跟李璐说上话。我说呀,他是不是在追求李璐?」
「我不太清楚实际情况,而且跟他其实没那麽熟。你们第一次见到他那天,我也不过第三次见到他。」我吊起一边眉毛。「怎麽好像你对洪彦成有些反感?」看来洪彦成跟得太紧。
「我只是不太喜欢洪彦成总是缠着李璐,我们练个歌我还得先过他那关。你说,我搭档练歌还得过关斩将,这怎麽回事?」她望见我吊起一边的眉毛,皱起眉头。「你表情会不会太多了点。」
「那李璐知道你的想法吗?」
「她说那是你和于培的朋友,所以让着他。」萧蕊翻了个白眼。「我就觉得他在追李璐,挺烦人的。」
「那问我也没用呀。」
「我就想要是你喜欢李璐就赶紧行动,把他挤下擂台。」萧蕊笑了起来。「你没那麽烦人吧?」
「这说不准,说不定我也挺烦人。」
因为提起洪彦成,萧蕊才终於看着我说话。我忽然明白,我希望别人更注意我一点,更专注在我身上一些。
这样的想法一冒出来,我忍不住回想,难道我一直是个需要关注的孩子吗?但记忆中却没有这样的状况。我的父母是忙碌的生意人,从我小的时候,他们就没空花时间在我身上,所以他们花了许多钱在我的身上。也许,是因为我缺乏,所以才会希望求得。
陈奕迅有一首「浮夸」,用沉默式的起头加入鬼魅似的背景音乐,再接连爆炸式的嘶吼又包含了哽咽般的呐喊。其实也不过就是想要在平凡的生活中有点不平凡,引起周遭关注,多获得些注视。然而,浮夸的只是外观的鲜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