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晚,继昨晚德川家康率领德川军回三河,上杉谦信也领军返回越後,当然一些伤患还是继续安置在甲斐养伤。只是,在这同时,甲斐西边国境也正发生一起绑架事件。
约莫黄昏的时候,奥州的三位士兵良直、左马助和文七结伴到甲斐西边国境防守之处,半是威胁武田的卫兵让他们站岗,表示受到武田的照顾,他们都想回报这份人情,思来想去就只有帮忙站岗,毕竟他们也只擅长打架。
原本武田的两位卫兵拒绝了,这是他们的职责所在,不应因这种理由而擅离职守,但是良直他们实在气势太恐怖了,看着就算干架一番也不会赢,所以只好把站岗的工作暂时交出去,愁眉苦脸地离开。
晚上到了饭点,孙兵卫帮凌濑煦打点好,自己快速吃完饭後,就带着慰问品去探望良直三人。不成想,刚到西边国境就听到爆炸声响,他心下一慌,赶紧往站岗的地方冲去,刚好看到几个蒙面人把昏迷受伤的良直他们绑起来带走,还留下一封信。
孙兵卫追不上那几个行动快速的蒙面人,而且凭他一个人也对付不了,最後只能手中攥着那封信拚命赶回府邸。途中遇到往西边国境赶路的猿飞佐助,便将此事告知他,并让猿飞佐助赶快把信带回去。
猿飞佐助将这个紧急消息带回去的时候,真田幸村刚好在客间的外庭与片仓小十郎对打,伊达政宗和凌濑煦就在室内敞开着门观战。
真田幸村听完猿飞佐助的报告,从他手中接过信,立刻将信展开,一目十行地迅速浏览过,脸色大变:「伊达大人、片仓大人!」他将信先递给已经走到外庭的伊达政宗。
伊达政宗低垂目光看完信後,心底火气节节上升。信上面写着,要想换走被劫走的人质,就将武田的无盾铠甲和伊达的龙之刀一并交出,时限为明晨。
「松永弹正久秀……」片仓小十郎从伊达政宗手中接过信,垂目扫过低喃信上的署名。
「说起松永的话,虽然他被称为战国枭雄,但丝毫没有争夺天下之心。」猿飞佐助若有所思道,「眼下据说其蜗居草庐,热衷古董搜集。」
「松永久秀,是想将伊达的刀和武田的铠甲用来装饰草庐的壁龛吗!」片仓小十郎用力攥紧信纸,咬牙切齿道。
「我这就去禀报主公。」真田幸村看着伊达主从二人,就要准备动身却被伊达政宗出声阻止。
「没必要!」伊达政宗转身背对过去,令真田幸村等人看不清他的脸色,「真田幸村,我的马在哪?」
「政宗大人!」片仓小十郎不赞同地叫道。
「被人骑在头上,还能忍气吞声吗,小十郎。」伊达政宗眼中怒火燃烧,嘴角却上扬着,「Don\'tWorry。只要把人质带回来就好了吧,我去救他们。」
「万万不可!」片仓小十郎向前跨出几步,语气略激动地谏言:「您的身体状况您自己也清楚吧!早上的对打就证实了,经过长筱的那两场战斗,已让您的身体十分疲乏,精力不足,短时间内不适合再动武。现在您应该要充分利用时间养精蓄锐!」
伊达政宗闭眼一笑,微微侧头说:「伊达军少了谁都不能称作伊达军。我伊达军决不放弃任何人,Yousee?」
「恕我无理,我是不会让您去的。」片仓小十郎将左手搭在刀柄上,准备出鞘。
察觉背後动静,伊达政宗眼神一眯,语气听不出一点情绪地说:「小十郎,你想对我拔剑相向吗?」
片仓小十郎闭了闭眼,心下挣扎,但他还是必须违心说下去,因为他要顾虑得太多。「家臣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是政宗大人的身体。」
伊达政宗听出片仓小十郎的挣扎,明白小十郎的为难,但是有时候总有些事情必须坚持,否则心的意志就会被摧毁。
「那麽,就跟我走!和以往一样,守好我的身後。」
片仓小十郎未答话,他缓缓抽出太刀,以行动代表他的回答!
「我曾立下誓言,请大人您不要有所畏惧,无论何时都勇往直前,而您的背後,则由我小十郎守护。」片仓小十郎将蕴含冷冽的刀锋直指他的主子,神情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但我现在绝不能让身心状态不佳的您出战,就算是拼上我小十郎的性命!」
「没办法。」伊达政宗看着已经摆足架式的男子,也将手搭在刀柄上迅速拔出刀剑,「我不会手下留情,小十郎!」
下一刻,两人脚下一跺冲向彼此,刀刃相接,正式展开他们今天的第二次对打。只是,和早上的意义不一样,早上他们都尚有手下留情的意识,所以才会那麽久才分出胜负。现在的两人脑子里只想着让对方输,全心全意投注在这场战斗中,因此胜负应该很快就能知道结果。
伊达政宗的攻势如往常一样迅猛,不过都被片仓小十郎一一挡下来,而片仓小十郎每次回击都是虚晃一招,且每每针对伊达政宗的膝间。伊达政宗从片仓小十郎的攻击方式看出其目的,虽然每一次都有惊无险地挡下、也试图将对方的攻击轨道打乱,但就像片仓小十郎说的一样,他的身体乃至精神力都还遗留着在长筱的战斗中累积的疲惫,才打了几回合他现在就已经有点体力透支,渐渐感到吃紧。
片仓小十郎看出伊达政宗力不从心,再又一次往後跳避开迎面而来的攻击,他将手中太刀翻转刀柄对准伊达政宗的腹部用力击下去!伊达政宗吃痛地张嘴闷哼一声,瞳孔放大,瞬间袭卷身体的痛麻感令他做不出下一个动作。
「小十郎,你这小子……」伊达政宗捂着腹部,冒着冷汗狠瞪。
片仓小十郎未出声,他站直身躯,太刀在他手中又一个翻转,逆刃向下一挥快狠准地击中伊达政宗的肩颈。
「唔啊……!」剧痛狂袭,耳鸣作响,视线一黑,伊达政宗意识逐渐涣散,身体朝地倒下去。
确定伊达政宗已无战斗意识,片仓小十郎将刀剑收入刀鞘里,然後弯腰朝伊达政宗伸手,像扛米袋一样把人扛在肩上,缓步走进客间,将晕过去的伊达政宗放下。
凌濑煦垂首看着躺在旁边的伊达政宗,又默默抬眼望向片仓小十郎。
只见片仓小十郎瞳孔里深刻印着伊达政宗的身影,眼底深处燃烧着一种名为觉悟的火焰,神态间带着拼上性命的坚决。
「属下谨遵将令,政宗大人。」他跪坐下来,低头弯腰深深一礼。「我小十郎一定会将那些兄弟解救回来。」双手捧起六振龙之刀剑。
「暂且借您刀剑一用。」
看着片仓小十郎捧着刀剑走出去的背影,和外面的真田幸村、猿飞佐助擦身而过,凌濑煦闭了闭眼睛,随後又垂眸看着毫不知人事的伊达政宗,抬起左手用食指戳了戳他的脸颊,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
「这次,就换你等他吧。」
不管在哪个历史,你都是那麽幸运。
身边有片仓小十郎,何其有幸!
***
之後的发展,在片仓小十郎策马赶至去救人质时,真田幸村也至议事广间谒见武田信玄。
真田幸村将事情来龙去脉解释一遍,但他并不知道,那时外庭发生的一切武田信玄在暗处已全部目睹,他从中看到片仓小十郎身为家臣对主子的忠心与关怀、身为军师保护不了士兵的挣扎,看到伊达政宗和御下家臣们连系的羁绊,那种上与下共同维系的连结,在这乱世的时代是非常难能可贵的。他真实看到奥州伊达的精神坚毅不拔。
只是──相较之下,只在一旁看着事态发展默不作声的真田幸村,他这个做师傅的不免略感失望,看来幼虎还有待鞭策教导啊!
於是,武田信玄问到真田幸村有何相求之事?真田幸村却语塞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完整一句话来,尽管猿飞佐助在他身後一旁不断小声要他直接把想法说出来就好,但真田幸村心中的迷惘令他开不了口。
「那就由老夫来问你。」武田信玄面无表情地看着真田幸村挣扎不已,将话权重新揽回自己这边。他问,为何要让龙之右目孤身前往?
真田幸村给出的回答是,那个叫松永久秀的男人想要的两件至宝中,武田家的无盾铠甲是代代相传的秘宝,且经凌濑煦指认又是神座之物,那麽不管是伊达的刀还是武田的铠甲都将此二物交给抢夺人质的卑劣之徒,是断然不能的!而且,片仓小十郎离开之时未曾开口说出借用铠甲,想必是不愿再亏欠武田人情,鉴於此真田幸村尊重他的想法。
说出一大堆回答的真田幸村满脸汗珠,他大概是紧张得连自己都说得有些语无伦次没有注意到吧。最後,他还给出『天下情势日趋危急,不知魔王何时会将魔爪伸向甲斐,说不定还会对武田信玄下毒手,因此他断不能在此刻离开甲斐』的听上去非常正当的理由。
结果这一大堆听着很有道理实际上乱七八糟的回答,让武田信玄终於爆发了,内心对於真田幸村的恨铁不成钢表现在他外露的气势上,威慑如猛虎,令真田幸村的身体瑟缩了一下。
接着真田幸村就受到来自师傅武田信玄一连串的轰炸,被斥责一声蠢货不说,还狠狠挨揍。
武田信玄先身体力行地教训一顿,後又开口将他自身的想法传达给真田幸村,希望真田幸村能够真正明白,生在甲斐、身为武田的武士精神。他分析出奥州伊达将来在逐鹿天下之时会是武田的强劲敌手,但伊达现在是寄身於武田的客人,所谓『待客之道』并非只是单单供人食宿。暗中表达如今伊达有难,身为地主的武田怎能坐视不理?
何况,若不连同无盾铠甲一并带过去,恐怕松永久秀无意谈判,谈何救出人质!
真田幸村切身感受到武田信玄想传达给他的东西,他先是神情动容地大喊一声主公,然後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他是这麽说的:「通过此事,体味到伊达大人和片仓大人的苦心,若哪天佐助遭人劫持,亦是如此,我断断无法坐视不理!」
虽然这番比喻可以感觉到真田幸村对猿飞佐助的真心情义,但只想当路人甲的猿飞佐助默默吐槽自己才不会那麽愚蠢。
「如若再说句实话,我从刚刚片仓大人的身上看到了主公的影子……从片仓大人的心中感受到与主公对我幸村所倾注的炽热的、那份相同的关爱!」
「那麽更加事不宜迟了,带上无盾铠甲前去吧!」武田信玄回答掷地有声。
「把伊达的人质救出,然後务必把铠甲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是!属下遵命!」真田幸村膝间一跪,大声应答。
「不可大意,幸村!」
「主公!」
「幸村!」
「主公!」
「幸村──!」
「主公──!」
……
………
师徒俩的热血嘶吼远远地都传到客间,凌濑煦忍不住抬头望向门边,空荡荡的外廊倒不显得寂寥了。他脑海回忆着剧情进度,嘴唇微张低声地吐出:「真的是太热血了啊。」脸上带着笑意。
没多久,真田幸村就急冲冲地跑来客间,动作迅速地将无盾铠甲打包,接着又对凌濑煦一通保证,也对昏迷的伊达政宗发誓一定会和片仓小十郎一起将人质救回来!
目送真田幸村急吼吼背着装无盾铠甲的箱子离去,从头到尾根本搭不上话的凌濑煦无言一顿,随後噗哧一声,抬袖掩嘴轻笑出来。
「路上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