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顺着道歉一句句夺眶而出,再无一丝逞强,更是再强忍不住。
我颤抖着,低下了头,不敢哭出声,耳边却是传来呜咽。
我顺着声音抬起头,只见母亲正摀着嘴,泪水急流布满了她的脸庞,父亲轻拍着她的背脊,与往日高大不苟的模样无异,可他此时竟也红了眼眶,斗大的泪珠无声抚过眼角的摺痕,落下。
我呆愣了许久,脑中一片空白,眼泪却是落得更凶。我没有想过结果会是如此,真的没有。可一瞬间,我怀疑那近十年的冷战,真正受伤的人是谁?而这场令我闻之退却的面谈,又是迟来了多久?
这麽多年来,我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吗?
总是反骨地跳脱框架,很有自己的想法和目标成了惯有的标签,可回过头,我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吗?满腔的自责淹没了自己。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道。
母亲哭着,将我拉入了怀中,用力抱住。
「答应我,回家给你妈妈一个拥抱好不好?」
我忍不住哭出了声,紧紧拥住母亲,泪水彻底溃了堤,我仍在道歉着。不知何时,父亲的臂膀将我们揽入怀中,三人哭成了一团。
早已记不得上一回与他们这般相拥是何时,只知道泪水酣畅淋漓。许是哭不倒长城,但心墙却是越发松落。
哭声不断,呼吸间却少了惯有的窒塞感。樯倾楫摧,墙内似乎倾刻间有了光照的希望。
待三人平静下情绪,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疲惫与泪痕交错印在脸上,甚是狼狈,却无人打算洗去面上的痕迹,抑或入房就寝。拉着彼此,闲谈着。
错过的年头甚多,有太多话想说,於是杂谈着,却也因为有太多话题不敢触及,於是没一句重点地闲话着。
有默契地避开了那些事,却是与我此行的目的相左。数次张口欲言又止,心底恐惧依旧。
「妈,关於小时候我哭着跑回家⋯⋯」不知道心底第几个深呼吸,我故作随意地说,却是不住带上了微微哭腔,所幸三人方才皆是相拥而泣,没有人会注意到这心绪。
「那件事我不是道过歉了吗?你还记着?」她一愣,蹙眉道。
我看着她,一时之间有些哑口,摆荡间,最终摇了摇头,微笑道:「没有,没什麽。」
没什麽。我捏紧衣摆,告诉自己。
「不过你也是,一件小事也可以记那麽久。」话题被敞开,她毫无顾忌地说道:「还有以前,不就是被人家取个绰号,也可以气到跟人家打起来,老师都打来家里了。」
我静静听着,感受她的话语破碎入耳。我用力咬了下舌尖,叫自己吞下喉间过多的言语,只剩轻声应和。才刚换来的和谐,我不想亲手毁去,至少不想即刻将其摧毁。
她还在说着,那张嘴一张一合着,像是呼不着空气的金鱼,窒息的却是我。
我庆幸自己只是随口提及,而非认真道出,那才是自己今日现身於此的目的。我分神想着,希望可以就此少听入些文字。
「⋯⋯我真的不懂你在想什麽欸。」她笑道,而父亲始终静默。他从来不多说一言,我却明白他是站在母亲那的。
没有要谁选边站的意思,我只是求一丝谅解,仅此。或许是我过於奢求。
我装模作样地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声音参染着刻意装出的倦意,道:「时候不早了,你们先睡吧。」
母亲抬头看了看时间,认同道:「那明天早上再聊吧。」
「我明天就要回去了,今天跟同学一起下来,我们住饭店。」我摇摇头,谎称道,即刻就想离开。
见我夜晚出门,她又挽留了许久,父亲面上也满是不赞成,却拗不过我的坚持。打点好他们两人,我飞也似的离开了家。
独自走在寥寥无人的街道上,熟悉的街道,除了些许荒凉,并未带来太多不安,至少呼吸顺畅了许多。
我沿着街道拖着步伐,缓慢地走着,一面将手机掏出,准备叫辆计程车,却发现数十通来自沈羽梣的未接来电,最近的一通是三分钟前。
我没有回覆,只是拨通了计程车行,静静等待。
一个人站在路边,路灯洒落,像是聚光灯一般,在这夜晚将自己无限放大。我几乎是想吐的,胃中翻腾,殊不知自己一日未进食,又是什麽东西想要直冲而上。
我欲耸肩表示不解,却是动也不敢一动,怕那灯光放大了什麽,怕自己的行为被什麽人入了眼,评了论。
小心翼翼地,让一个个文字,一排排句子将自己束缚。
可这夜深人静,就是在灯光下起舞,又有谁会看见?
我不仅让他们的话语綑绑自己,更让不存在的视线勒紧脖子。无怪乎他们总看着若淋高声赞扬,而斜睨着我冷嘲热讽。
远处计程车逐渐开近,此刻我却是高举了手,肆无忌惮地招摇着自己的离意。
其实你也不是那麽在意别人的眼光,不是吗?我坐上计程车,心底的声音探问道。
报上了去处,不理会司机八卦的眼神打探在入夜後脸上的踪横,我瘫倒在了位子上。
那又为何要无端增添那些不存在的恐惧,直至自己全身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