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原地坐了很久,巷外的人来车往,而我像是被下了禁令一般,久久停留於原处。
纸卷上暗色的圆点晕散而开,越发脆弱了韶光。
数不清这文字曾经逼出了自己多少泪珠,浸透了多少盐渍。
铅笔的字迹淡出,字句却仍是霸道有利。
嘻笑打闹,到底被自己推阻了多少?
哭笑走向未来?
我仰头望向天空,挡不住,嚣张的情绪。
别傻了,你难道没看到记忆在我身上缠绕了多少吗?你瞧见我落在你身後几许吗?
别说更长久的以後,我连面前的将来都伸不出手。
恐惧加身,紧抓回忆,两者相缠,早已分不出是谁紧缠谁?谁不愿放手?
我又要如何走出?
没有人想永远陷在过往,谁何尝不想走出自己的梦魇?
却也无人教谁如何走出。
他们总是低估了事情的严重性,以为自己可以帮助,误认我们得以掌控。
事情早已脱序。
你说你相信我的选择,然而我不相信你,更不相信自己。
我不相信那双伸长了,预备抓住自己的手,我不相信那双手会收紧,给予力量。
更明白自己是不可信任的。
她是失控。
所以别再逼迫我们收拢自己。
泪已失序。
阻挡他人的关心,将自己和利刃关在一块。
不为什麽,只是一刀一刀总会麻痹。
但不愿失控伤害了谁。
你,我。
我说过,我才是该道歉的那个人。
为了恐惧,为了自保,我用更决绝的方式推开所有。
无数的道歉传入耳中,流泪、被迫、不情愿、不在意,不容喘息地,一一涌入。
逼出了眼泪。
一直、一直都是我在听你们道歉,听得厌烦,听得麻木,却什麽都没有改变。
只是自己不愿意放过自己。
那个我无法控制的自己。
所以别再道歉了好吗?
我自私地恳求,别再为我的自私道歉。
『我会支持。』
「我恨这样的自己,什麽都做不好,什麽都做不到,努力了半天,只换到他人的嘲笑。」
无声。
而後,却是顺着交给我的东西,送到了我手中。
信任与支持短暂地填补了幽空,乘着一瞬勇敢。
「你知道吗?我曾经想死。」我故作轻松,轻描淡写道。
刻意将事情描摹为过去式,右手不自觉握上了左手腕。
以为自己掌握了勇气,却是在剖明自己的刹那,退缩。
彻底地逃跑了。
本就逐渐淡出人群的自己,轻易地匿迹了。
曾被无声抛下的自己,因为畏惧,做了同等恶劣的事。
我头一次明白,原来转身远比留在原地承受容易多了。
不再有那麽多问不完、走不出的为什麽。
可怕的是,悔恨了多少挺身而出,多少为自己发声,却从未为圮绝感到错误。
我远比自己所望得自私多了。
泪珠精准落地在那份支持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一直以来的倔强,说不出口的道歉?
我到底在坚持什麽?什麽不值钱的面子?
你的掏心掏肺,我的自我中心。
用力甩开你的手,怨愤你放任,使我沉沦。
是我自私地推开你们,却又替自己找了无数冠冕而堂皇的藉口。
「胆小鬼。」
扼住了我的喉头,我彷佛又看见那绝对冰冷的眼神。
「梁老爹。」
充满恶意的眼神,轻蔑地睨着我,毫无温度。
我痛恨,不论是哪一个称号。无法反驳;无力遏止。
我痛恨无用的自己。
「不过是骂几句而已,又不是什麽?」
「大家都骂你,那就是你自己该检讨啊⋯⋯」
我下意识地将自己缩得更小,脑中一片混沌,我的错,你的错,你们的错,混乱,空无。
我看着手上的纸卷,撕裂。
***
下了车,已是入夜,街道仍是喧闹。
人群熙攘,我拖着脚步混入吵杂,隐蔽。
躲入一个自己排斥的环境。
没有想像中的心神不宁,昂首,我走在人群中,看来与旁人无异。
理智明知无人在看,我仍挺胸昭告着自己的不怯弱。
Andanymanwhomustsay\'Iamtheking\'isnotruekingatall.
(而且任何必须说「我是国王」的人都不是真正的国王)
——冰与火之歌(ASongofIceandFire)
我自嘲地想到,嘴角讽刺的勾起。
人群擦身,我收拢了恐惧,仅剩的,只有淡然。
推挤中,两人擦撞。
「对不起。」二人齐声,而喧哗中,两人的声音转瞬便被吞没,继续向前,事情也如是被抛在身後。
或许这就是我要的,乱无章法。
让它吞噬自己。
我满意地笑了。
发自内心。
「喀!」一片宁静中,金属相碰。
夜已深,我这才回到住处。
推开门,漆黑中,我环顾四周,熟谙的摆设,熟悉了的格局。
我放空了全身,倒在沙发上,脸深深埋入柔软,带来微微的窒塞。
家?住处?
归处?
鼻尖,熟悉的气味。
记忆中的、习惯了的,何处谓归?
哪一个才是家?
轻笑。
又或者,我一直在过着自己向往的流浪。
睡意逐渐袭来,我放空了自己,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我一路睡到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
无视於有些酸涩的肌肉,僵着脸,走进厨房,替自己倒了杯冰水。
我一口饮尽,将杯子重重至於台面。
响声清脆,我长吁了一口气,才重新找回主控。
近半年来最久长的一觉,却非舒适。
我扯住发丝。
被困住,怎麽也逃不出,虚实交错的恶梦。
我又灌下一杯冰水,让沁凉顺着食道,冻住五脏六腑。
看了下时间,尚赶得及。我快速地冲个澡,便匆匆赶去学校。
坐定了位,我才有了踏实感。
其它的,怎麽都好。
我只想让一切回归轨道,装作那些,都未曾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