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喜欢上徐力崴了。我知道徐力崴在校的风评不好,甚至能说是很差,但他是除了雨若以外,唯一可以让我任性的人。他真的对我很好,很体贴、很温柔,也很绅士!我真的很喜欢他⋯⋯
『况且,风评也不是那麽可信的东西,搞不好只是其他人乱造谣。
『⋯⋯就算是真的也没关系,至少他给我的包容是真的、至少他对我的照顾也是真的!』
『我到现在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在跟力崴交往!我好怕这是梦,要是梦醒了怎麽办?我真的觉得有人这样爱着自己很幸福、很幸福,再无法更幸福了。如果可以让这场梦永续,我愿意付出一切,就算只能多延长一秒,我也愿意。因为要是梦醒了,我一定会死掉,我没有办法再继续过以前那种生活了。』
我该说若淋傻吗?可如果,我是若淋呢?如果是我承受了那麽多压力呢?
我「一直以为」,很多的以为,都只是以为罢了。
翻到了最後一页,一张带着水润湿後独有褶皱的淡紫色信纸夹在其中。
『给雨若:
我把这本日记的钥匙偷放到雨若放日记的抽屉里,我自私的想要雨若再当我最後一次的垃圾桶,把所有的垃圾倒掉,然後快快乐乐的去当天使。喔不,像我这种人,应该只会下地狱吧。上天堂也好,下地狱也罢,我不想独自乘载这些事情离开,所以,对不起雨若,请让我任性最後一次。
这应该算是我的遗书吧!所有事情你都可以由日记得知,就连你曾经问我的,为什麽讨厌淡紫色也是。因为这个颜色很脏、很脏,因为,它乘载了太多的垃圾。
我一直是个不称职的姊姊,很多事情都是你在包容我。我一直以为,不开口让你替我分担压力,是因为我也没有分担你的,甚至自我催眠,不增加你的负担,是我对你的体贴。但到头来,我也只是怕你也和他们一样,无法理解那样的痛是真实存在的;我也只是怕那从你而来,最後的支拄会就这麽消失。压根,就不是为你着想,我真的是一个很糟糕的姊姊。
让你承担了我的垃圾,我也要公平一下。雨若,我知道你承受的言语压力有多大,就如同他们的期望对我也只是一种无形的暴力,但没有真正体会过,谁都不会明白那样的痛有多真实,所以不要和我一样质疑自己的感受。
对不起一直到现在才伸手拉你离开那道深渊,我不知道你独自承受的痛有多大,但对不起因为我的懦弱,因为我害怕再多一分,我便要崩溃,所以我不敢接下你的压力。我明知道,只要我开口,你就会默默咽下我所有的压力,而我却是自私地选择逃避你的。
雨若,对不起。』
还记得,那天放学後,我一如往常进到若淋房间,准备一如往常的一边做事、一边陪伴她。
犹记自己那天特别买了她最爱的那家,贵死荷包不偿命的起司蛋糕。期待看到若淋的笑颜,但最後我仅是眼睁睁地看着那血滴滴答答地落在木头地板上,而若淋早已像个破布娃娃,软软地摊在床上。
天知道那天我哪来的力气,扛着跟自己差不多重的人跑了三条街;天知道那救护车怎麽慢成这样,才能在我跑了三条街之後才与我会合;天知道那体温从手里流逝的感觉怎麽会这麽清晰⋯⋯
是啊,天知道。
天知道,居然因为我的自以为是,让若淋自己承担了一切这麽久、我居然到现在才替她分担了那些烂事。
我捏紧手上的信纸,全身颤抖着,鼻头酸味涩入骨,泪水却是无法流出。
一阵窸窣声从身後传来,沈羽梣竟是又回来了。
我难堪地看着仅离我几步远的沈羽梣,心中却浮现一丝安心。我知道自己不想再一次独自面对一切,却也不想卸下一直一来死撑着的心墙。
我怕我一放下,就再也撑不起了。
心中天人交战,我连掩藏自己都忘了,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
沈羽梣一脸错愕,有些举棋不定。我想他是被我赤裸的脆弱给吓到了。
我回过神,撇开了视线。抱住腿,整个人缩成一团,好似这样就能遮掩住赤裸的心。
真是至始至终不曾变过的天真。
须臾,身後再次传来一阵窸窣声,离开了吧。
我暗暗松了心声,心底却是无声的呐喊──「别走!」
别丢下我一人。
我蓦然掉入一个拥抱中。瞪大双眼,反射性地想挣脱束搏,挣扎的身子却像是笑话一般,因那拥抱仅是轻轻地环在身侧。似有若无的触碰,却是带来巨大的抚慰。
外在接触;内在交流。
停下了挣扎,我伸手抓住沈羽梣的衣服,轻轻靠向那温暖,想窃取更多温度,手上的力道无意识地加重。我把脸埋入他怀中,哭了出来。
无声无泪。
低低地呜咽声染上了夜晚。
***
我有一下没一下的转着手中的原子笔。一个手滑,笔从手中飞出,「啪」的打上了桌面,声音在静谧的图书馆中格外清楚。
我捞回了笔,怃然地看着面前的课本。
本该对於的这般失神感到烦躁,此时却是全然无谓。
课本上的字字分明,在脑中却是糊成了一片。
我无力地枕上书本,只觉得自己像是被卡在泥泞中,不论躯体、思绪。
枕上手,我抬眼看着周遭的人们。
时光匆匆,人群也匆匆,有谁能看见每个人心中的想法?又有谁有余力去关注每个人心中的痛?
谁都没有余力。
多一分担忧,便多一分泥泞。
在坑里挣扎,期待能误打误撞出一个与朋友相连的通道,能彼此分担点,就这样一个连一个,一段又一段,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就怕一阵动荡,彼此一分为二。
一坑连一坑,兴许哪天能碰着一个无人坑,多排出点淤泥。
每个人都希望有个坑能将泥巴排离,一找着,便毫无节制地排了好多好多,下个寻着这坑的,幸运点没事,不幸点,这泥还倒淹过去了。忧虑,便再增一分。
我不挖通道,我把书本堆脚下,越堆越高,有时把自己推高了,有时却是把书本压顶上了,然而书的重量却是把坑压深了,怎麽都还是逃不出这土坑。
不知道倘若泥泞过了顶,是会往下掉入一个新的世界,抑或是彻底的沦亡?
我自嘲地笑了。
想这麽多的意义在哪呢?想了再多,又有哪句话冲得出口?
我把书本塞进背包,离开了图书馆。
曾几何时,我们都学会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