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回家的路上,脚踏实地踩在地上,却有种虚浮的感觉。彷佛置身於世外,周遭的声音似乎都在千里之外,模糊的身影快速从身边掠过。
一只巨大的手正紧紧掐住我的胸口,慢慢地收紧,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一点一滴的压迫着我。
我加快脚步,左手紧紧地抓住衣襟,快步走入隐密的小巷中,无力地跌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寒气无情穿透我的衣服,刺在肌肤上。尽管寒气不断地渗入肌肤,我却是冷汗涔涔。
我用力咬住下唇,加重了呼吸。
良久,胸口的压迫逐渐放松。大量的空气瞬间涌入肺部,呛得一阵我剧烈咳嗽。扶着墙沿强迫自己站起,一心只想着要赶快回家。
拖着身体快速拦了一台计程车,报上住址,整个人像坨泥似的瘫在座位上。计程车上正拨放着陈奕迅的《孤独患者》。
「欢笑声欢呼声炒热气氛心却很冷……掉眼泪时用笑掩过……不表示没有心碎的时刻我不曾摊开伤口任宰割癒合就无人晓得我内心挫折……我却不能喊等一等……」再多的欢笑声、再多的欢呼声、再热的气氛都无法使心回暖。泪水,在笑容的掩饰下,似乎从未存在过。不曾摊开伤口,不代表不曾心碎,不曾有人晓得,心,早已支离破碎。然而面对这一切的一切,却从来不被允许说一声等一等。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一圈又一圈,似乎下一秒就要脱离我的控制。
到了住处,我快速地丢下车费,和一句「不用找了。」便转身冲回住处。
「不准哭!」泪水即将涌出的瞬间,我严厉地喝止自己。不要、不要让自己为此哭泣,不要让自己就这样,被左右情绪,绝对不可以因为他们而流下眼泪!他们没有资格左右我的情绪!
不断地这样想,丝毫没有发觉自己早已被左右了情绪,甚至因他们而大大的改变了自己。
我把自己丢上床,一动也不动的躺在那,像个破布娃娃似的,任人宰割。
全身上下都充满倦意,好累。累的,不只是身。心,好累好累,似乎无法再承受任何事务,时间可不可以就这麽停止,不再流动,永远的停住,不要再有任何的变化。外面的世界改变了好多好多,心的角落却依然是不变的黑暗、不变的冰寒。
我讨厌不断的改变、变迁,下一秒会发生什麽,从来都无法预测,每件事都是未知,未来是那麽的令人感到不安。
宁可停留、重复,日复一日过着令人崩溃地日子,也不想去面对不同於脑海中的未来。
好烦,面对这一切的变迁,总是莫名的烦躁。情绪和思绪好像纠缠数日的发丝,怎麽梳也梳不开。太多的线路、太多的可能性、太过的复杂。
情绪、思绪,紧紧地缠绕着,总找不着个头绪。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强迫自己睁开双眼,回到这个令人心烦的现实。
有时候我只是想好好大哭一场,什麽都不在乎的放纵自己,狠狠的大哭一场,哭到声嘶力竭。即是如此,却还是不曾允许过自己。是社会的不允许,还是自己莫名其妙的自尊?倘若是害怕世俗的眼光,那麽为何独自一人关在房里时,只觉得心口好闷好闷,却挤不出半滴泪。
最终还是只能带着疲累的心,继续逞强。
等着哪天泪水溃堤,便解脱了;等着哪天生命终结,便解脱了;等着哪天想开了,不再在乎世俗的眼光,不再紧握无意义的自尊,便解脱了。
我起身走到书桌前,从抽屉里拿出日记本,将昨日的心情记录下来。
写完日记,我反常地没有将日记本直接阖上,收进抽屉,反而打开抽屉将另外两本日记取出来。
我用右手拿起第一本,左手指腹轻轻抚摸封面的纹路。翻开第一页,细细地读了起来。
写日记的习惯是从国一开始的,忘记一开始是基於什麽原因写的,似乎是因为若琳送了一本日记本给我,因此开始有了写日记的习惯。只是没想到写日记之後竟会成为我的精神支柱,供我宣泄一切情绪。
看着国中时的种种心情,前面几篇都是对於脱离国小的庆幸,以及对於未知的不安,现在看来都只是些单纯的心思。越後面的篇章所记述的心情都越发沉重,内文中提到的种种让我像只受惊的白兔,惊得我加速翻离,彷佛这样就能将那些曾经翻去,就能用现在、未来将过往掩埋。
字数随着升上国三变得越来越少,原本的一天二三页的发泄文,只剩下半页,甚至是草率的三两句血红色字迹,极简的纪录一天的琐事,不是因为沉重的课业,而是因为心情根本没有任何波澜。习惯了,就不会再有感觉。
翻开高中时的日记,一页接一页,反覆看着自己笔下文字,却没有半丝喜悦的文字,抑或着该说是,没有波澜的情绪,制式化般的纪录。我烦躁地把日记丢回抽屉,却听见一串细碎的金属碰撞声。
我把抽屉拉开,想一探究竟。取出方才扔进去的日记,一把钥匙静静地躺在抽屉里,似乎是从本中掉落的。我拾起钥匙,拿在眼前左右翻看,对其毫无印象,翻了翻日记,也未在里头见着什麽端倪。只除了一处有着钥匙压痕的书页,让我得知这把钥匙的来处。
好累,不想管了。我随意地把钥匙搁在桌上,把自己埋入被中。
***
从床上爬起来,稍稍打理了下自己,打算去学校图书馆,看书也好、看展览也好,做什麽都好,就是不要无所事事,不要让头脑有时间胡思乱想。
最好永远都没有时间去思考那些情绪。
推开大楼的铁门,寒气瞬间包围我,我没有因寒冷而颤抖,反而放松了下来,因这冰寒感到舒坦。宁可被寒冬的冰霜包围,也不想感受从心口向外蔓延的冰寒。冬日的冰霜不过是渴求温暖拥抱的孩子,因而拼了命想往众人的怀里钻;然而那蔓延出的寒气却是一个极其冷漠的孩子,总是躲在角落冷冷的看着别人,眼神,外露寒气。
漫步在空旷的街道上,感受风的咆哮,听在耳里是悦耳的,相较於都市的喧哗声,其他声音都彷佛天籁。我不自觉放慢脚步,享受风的嘶吼,一股畅快感油然而生。
进到图书馆,走向展览区,这次我不再是快速的浏览过,只为寻找一张能一眼就映入眼底的照片,我从第一排开始,一张张的慢慢欣赏这些作品。
每个人的水准都不差,但每张照片似乎都少了些什麽,始终对不了我的胃口,但究竟缺少了些什麽,我却摸不着头绪。
看了一半左右,我发现绝大多数的作品拍摄的对象都是风景或动、植物,只有极少部分是以人作为拍摄对象,就算有,也多半是人群,选择以单一一人做为主轴的,就我目前看到,只是有沈羽梣一人。
观察力细腻,且观察的点不同於其他人,才能拍出震撼人心的照片吧。
我喜欢他的作品,但我一点都不想见到他本人。他怎麽可以只凭一眼,就看穿我辛苦筑起的防护。又凭什麽以这麽和缓的态度拆穿一切、以这麽和缓的态度询问,那个问题!
我在迁怒,我知道,明明不是他的错,问题也是我提出来的,他不过是回答我的提问。我只是无法接受自己的伪装,就这麽被看穿。心,在他面前是赤裸裸的。
要装得更好,要把心藏得更深,要让全世界都看不出来。没有人可以捉摸到我的情绪,没有人,可以触摸到我的心。
控制权,永远都要在我手上。
我做了个深呼吸缓和情绪,这才发现下唇早已被我咬得微微渗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