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韦回到寓所时,莫名的发现自己处身暴风的风眼中。
那位千金小姐不但看也不看他一眼,就连话也不说半句。虽然他们没有太多交流,但还不致於被当作透明。他这是犯着谁了?
饭後,清洗过了,正准备复习一天的课业。眼前倏地出现一个信封。
「上星期的租金,不足的我过几天再给你。」冷漠地抛下这句话後,冉恩回到那已由她霸占的矮茶几,再度背向着他。
蒋韦好笑的望了望信封後,打量起那僵硬的背影,决定有风度的由他打破沉默,「那位患有严重公主病的公主,我可以知道这是什麽一回事吗?」
这不留情面的调侃一如既往的惹来一记凶恶的睁视。
气怒归气怒。冉恩没忘记她如今寄人篱下,再不满这男人害她丢了那份兼职,她还是不得不开口回应他那些无聊的问题。
「就是我暂时没钱,欠你的等我有钱,我一次过还你。」这麽简单易懂的事情还要说两遍,枉他还是蓝羚的优等生。
书呆子一名!
「你没钱?」这是他听过本世纪最离奇的奇闻之一。如果连国家首富的女儿也没有钱,哪谁有?更别提这儿的租金并不是什麽天文数字,而是连他这等穷学生也支付得来的。那解释就只有一个——她很认真看待她的独立宣言,也很介怀他说过的,她美其名的独立,不过是包裹在她父亲金钱下的任性。
「没有就没有啊。很出奇吗?」她不客气的反唇相讥,不想解释。
「那这些钱怎麽得来的?」见她别过脸不发一言,他恶质的说:「该不是偷我的吧?」话毕,他还真的走到柜边,查看他平常放钱的地方。
「那是我做兼职赚回来的!」就算明知他藉侮蔑她,套她说话,冉恩还是气不过他的抵毁,老老实实的说了出来。他的话很伤人啊!
兼职?倏地,蒋韦终於明白这几天她那麽疲倦的原因,还有她手臂上不断扩大的伤口。早知她脾气倔,没想到严重到这程度而已。每次帮她料理伤口,她总是任由他调侃而不反驳半句,才害他以为她娇生惯养的连泡个方便面也不断的弄伤,而没有察觉这一切全是打工的缘故。
「那现在呢?那份兼职怎麽了?」
她不语,明显是不想告诉他。再追问下去,是越界了。蒋韦很清楚自己与冉恩的交情尚称不上是朋友,奈何话却自自而然的溜出来了。
「受不了吧。千金小姐就是千金小姐。」
闻言,冉恩奇怪的瞥向他。
这不像他,最少不像谣言中的他。虽然这些日子以前,她不认识他,但从谣言中,她也约略晓得蓝羚王子有多冷漠。
蓝羚王子从不与谁有过深厚的联系,更没兴趣探究别人的隐私。如果可以,他是宁愿独自过活而不与蓝羚的学生有任何接触的。所以,他一而再的鸡婆就很奇怪了。
面对冉恩探究的眼神,蒋韦心底也涌起了相同的疑问。
对啊,为什麽呢?为什麽不让对话就此终结?对别人的私事,他向来是不愿牵涉其中的。或者,这一切皆源於那错误的第一印象、那随风而至的喃喃自语。
她,太像以前的他了。现在的冉恩就是以前的蒋韦。不,很可能现在的他仍是这样的也说不定。他丢不下她,因为他丢不下另一个自己。他很清楚这段时间,她有多需要另一个人陪伴在身边。
这也是老蔡明知他一个单身男人,也宁愿让冉恩寄住他家里的原因吧。放任她一个人生活,就是放任她把自己关起来……
「尴尬的说不出口?别告诉我,你把人家的店烧毁了。」
嗤笑,「书呆子的想像力就这层次而已。我是被某多事男害得不得不辞职的。」
这一句话後,冉恩没兴趣再理他。她别过脸继续她的素描,所以她没有发现跟她同处一室的男人仍在打量她。
不是常有人说,发质可以反映一个人的个性吗?这理论定必套用不了在她身上,不然以她如此倔强的性格,怎麽可能长出这些幼细柔顺如婴孩般的发丝。顺直的短发,浏海整齐地在眼睛前停下,教她看起来像极了日本女儿节时摆放的古式娃娃。他敢打赌她一定聘请了个极出色的发型师,不然这类旧式的发型很难如此好看。
无疑的,冉恩口中的「多事男」是他。虽然不懂她所指为何,对整件事也仍是一头雾水,但得知她纯粹是因为他而辞职,他是有些放心了,也总算弄懂她的怒气所谓何来。
「所以你暂时没有工作,也就是没钱付房租了。」相处了没多久,蒋韦已摸清了冉恩的个性。他清楚怎样教这倔强的千金小姐说话。
果不其然,她不忿气的说:「不是说了过几天再还给你嘛!」
「我没有答应。」他悠悠然的说。那事不关己的表情教人恨不得捧他一顿拳。「你连兼职也没有了,我怎麽肯定你过几天就有钱还。」
「不然你想怎样?!」她睁着他,眸子里满是不甘与委屈。
对啊,她是可以搬走的,也甭再忍受他的冷嘲热讽。但除了搬到冉氏旗下的酒店,她一时间也找不到去处。但这跟用爸爸的钱交房租又有什麽分别?到头来,她还是应了他的话——没有了爸爸的帮助,她就连住的地方也没有了。
他递上纸条。「这间补习社请补习导师。你明天去面试。」
冉恩疑惑的接过,不解。
「你呢?为什麽不做?」不用想也知道这份工比他寿司店的兼职轻松却有更高的工资。
蒋韦静了下来。
没听见他的答覆,冉恩猜道:「老蔡叫你给我的?」
她懂的。纵使她搬出去了,老蔡仍是一如既往的看顾她。不但坚持接载她往返蓝羚,也没忘为她送来午餐。他说——
这是冉朗先生的底线,如果恩恩小姐拒绝,冉朗先生也会要求恩恩小姐立刻搬回冉家。
是吗?这是爸爸的底线?不过算了,无论这是不是爸爸的要求,她不想为难老蔡。她始终是人所共知的冉朗的二女儿。如果她出事了,遭殃的只会是老蔡。
所以,到最後,她所谓的自立,也不过是换了住的地方而已。甚至乎如今,连工作也要由老蔡悉心安派。没有了冉家,没有了老蔡,她究竟做到些什麽……
冉恩不常将心情显露。这一刻,她的失落是明显的。在这屋里,她不想、也无力再伪装坚强。
喟然轻叹。明明他是非常不赞同老蔡对这女生的过份呵护,没想到他竟成了其中一份子。
「原来你这千金小姐也自知有多让人费心。可惜,你猜错了。这是我朋友拜托我物色合适人选。我想你好好歹歹是个大学生,再不济也该应付到中学生的功课,才让你去面试,免得有人藉口不交房租。」
「那你为什麽不做?」她不信。
他一顿,犹豫片刻,说:「为免那些小女生全爱上我啊。」
闻言,冉恩几乎没吐出来,「自恋狂!」她不客气的吐嘈。「一个连女朋友也没有的男人,还妄想自己是万人迷。还没见过如此自以为是的人。」
「我自以为是?还是你孤陋寡闻,不知道我有多受欢。单是蓝羚,排队想做我女友的,没有一千也有几百,是我不要而已。」
「是不要?还是不敢要?我打赌你将来一定爱上一个你想要也要不起的女人,到时候你可别哭丧着脸求我帮你想办法啊。」
「你不是暗示你自己吧?」
「哈哈,我没有某人的自恋。就算你想,也千万别爱上我,我不谈恋爱的。」
「哈哈,有人一朝被蛇咬——」她倏地刷白的脸色教他顿住。「对不起。」
「没事,道什麽歉。」冉恩笑着摇头,不知是想摇走他的道歉,还是心中突起的郁闷。「我不爱他的,是他硬是跟在我身边。我没有拒绝罢了。」
「为什麽?」蒋韦错愕的问。话甫出口自觉问了傻话。除了钱,还有别的原因吗?
谣言和真相的差距何止十万八千里。
「因为他母亲患上了脑癌,父亲花了大笔医药费,以致公司周转不灵,所以他走来出卖色相喔。」
「他说的?」这些烂得连电视戏也嫌弃的题材,她相信?
嘴角噙笑,她回首凝视他,说:「老蔡说的。」
盯紧冉恩过份冷静的表情,蒋韦难言心里的感受,是吃惊还是顿觉好笑。
蓝羚校园最强悍的女生?谁也不敢开罪,只敢奉承讨好的骄纵的公主?这任性的公主未免太心软了。
「你想帮他?」
持笔的手顿住。真奇怪,爸爸也曾经问过她类似的问题。
"你同学的父亲今天跑来银行说要见我。你要我帮他吗?"威严的声音唤住回房的身影。她没有看清楚爸爸的表情,只是凭感觉知道爸爸不太高兴。
"爸爸认为可以帮就帮吧,我没有意见。"
结局如何,她没有问。其他人把她的重要性夸大了。在爸爸心目中,她是无关痛痒的。
「没有。我什麽也没有做。」
对啊,她确然什麽也没有做。她不过是把自己放在一个很笨的位置上而已。
此刻,冉韦终於了解冉恩那天的自言自语——
不阻止就是默许吧,那不是连哭的资格也没有了吗?
眼睛攫住她的眼睛,他困惑於当中的强悍。
其他人误会太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