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小姐,」开口前洁洁云有些犹豫,但她还是说出了自己的遭遇,「其实我见到那个人了。」
深棕色的眼眸微微放大,「……你说的是上校?」
洁洁云看了看人来人往的食堂,决定把可可带去自己的房间,并把房门锁上。
她不清楚这里的隔音效果如何,但眼下没有其他更好的场所。
「告诉我这是怎麽回事,我得到的情报也只有上校在这里,他跟莉莉斯的军队正面交锋了吗?」可可的语气有点激动,她抓着洁洁云的肩膀,意外发现她也是满身伤。
「我刚进入洛川城的时候,正巧遇到空袭,然後……」
洁洁云把自己在恍惚中经历的一切说出来,她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可以商量这件事的对象,连同内心的疑惑和不安,她也毫不保留的说出口。
「然後我就见到那个人了,可是这中间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她的手不安的在腿上摆弄着,「我也不知道,为什麽他们要救我……。」
此刻的洁洁云正渴望着有个人能给她解答,茫然的背後充斥着挣扎,她好不容易可以把尼德霍格当作敌人来看待的时候,久违的熟悉感又不断再扰动她的心绪。
两人陷入了沉默,只剩下窑炉上滚水煮沸的声音。
注意到可可久久不语,洁洁云没由来的感到慌张,她是不是觉得自己不可靠?她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没用?她是不是看穿了自己的动摇?
「我…我…对不起,我不应该……」说着说着,眼泪不小心掉了出来,接着就一发不可收拾。她不小心退化成那个患得患失的自己,用眼泪来表述不安、用眼泪来掩盖一切。
「洁洁云,为什麽要道歉?」可可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她试着不用敬语,降低彼此的距离感,相较於洁洁云的混乱,可可的声音非常沉稳。
「救了你是上校的决定,你觉得这之中你做错了什麽?」
少女的湿润的圆眼盯着她,那份梗在心头的感情是什麽,自己其实很清楚,只是她一直不想去承认,不想去承认自己背後的动摇和挣扎。
「……见到那个人的瞬间,我有一种好怀念的感觉,那时候我才知道,我好想念他。」带着鼻音的软弱哭腔,轻轻的诉说。
好想念他。
这样的思念是绝对不能对伊莎、对国王、对暖暖等人说出口的话语,连放在心里想都觉得罪恶。
她没有忘记这些年来尼德霍格的所作所为、和自己痛彻心扉下订的决心,她要向她的母亲一样,为无辜的人们奔走、逮捕那个扰乱世界秩序的男人,然而在重逢的刹那,她终於明了,支撑着自己一路走来的执着,其实是对他的思念。
「那麽,这有影响你原本的决定吗?」可可平静的问,不擅长温柔劝慰的她,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帮助洁洁云。
洁洁云停下了眼泪,北地女子的声音让她镇定不少,她没有展现出任何自己预想的反应,只是静静的聆听,彷佛能感同身受。在众多质疑与同情的眼光中,可可这样不带任何情感的立场,反而让她感到轻松。
洁洁云按着自己的胸口,她想念着那个男人曾经为她构筑的世界,但为了不让自己被那样的回忆束缚,她选择继续前行,她想证明自己所珍视的回忆,并非不堪回首的过去。
梳理好的感情逐渐明朗,清晰的道路自然展现在眼前,尽管这一切经历非己所愿,但真正决定方向的却是她的内心。
「这样就够了,你不需要逼迫自己仇视他,本来众人对抗上校的原因各异,不要忘记你的本心就行了。」可可的声音像融化的雪水,晶莹清澈,沁透人心。或许比起仇恨,这样的情感反而是最好的动力,可可看着这个纠结於自己心绪的单纯少女,忽然理解了为何她会受到大家的怜爱。
在大的仇恨都没有办法在她心中生根、在痛的打击都不能浇熄希望的火苗,她的世界就像微风轻拂的草原,和煦暖阳、绿草如茵,所有的狂风暴雨都会在这里止息。
光是看着她,心就会跟着柔软了起来。
「再说,思念本身并没有错,我也很想念上校。」
可可拨弄了一下自己的长发,眼神的焦距定向了远方,洁洁云无法察觉她的思绪。
从灰鸦那边得知上校大限将近时,她的内心也产生了动摇,尽管这是一场用生命相搏的对抗,但她从来没真正意识过他的死亡。可可无数次嘲笑自己的天真,所以她一度将黑水城当作自己的终点,直到现在她才明了,自己离所谓的终点还十分遥远。
於是她离开了自己的故乡、离开了联邦的庇护和奥兰多的支持,独自一人来到最前线的战场,赶在上校的走到尽头前,想做最後的奋力一搏。
不论是洁洁云还是她自己,从尼德霍格身上感受到的,都不是能用一句话就能简单诉说的情感。
「可可小姐?」
洁洁云有些讶异,她从未听可可说过这样的话语。
「但我更清楚的知道,唯有他的败北,这个世界才有活路,所以我仍会不计一切代价的对抗他。」可可把眼神移回洁洁云身上,平静的眸子中蕴藏着某种力量,那份坚定带领着这个女子抗争至今。
那份坚定感染了洁洁云,心中被搅乱的尘埃又再度沉淀了下去,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平静。
「谢谢你,可可小姐。」
「应该是我要谢你才对,你提供了一个很重要的情报。」可可轻声地说。
如果上校没把她放在心上,根本不会在意她的死活。可可渐渐理解了尼德霍格的理由,他舍弃洁洁云从来不是因为不在乎她,相反的,正是因为这个女孩太过重要,重要到他无法把她留下,才会选择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