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这里!」
甫出车站,陈静便看见阿猛站在车子前朝她招手,舟车劳顿後看见家人总是放心,也因此陈静坐进车里没过多久就睡了。到家後她迷迷糊糊下车,关门时衣角被门给夹住,阿猛没注意差点就要开走。
母亲在屋里目睹一切,停下切芭乐的动作出来。「这麽大的人也不会稍微注意一下。」她替陈静提起行李时说了。
陈静被说得哑口,抿起嘴,微弱地道:「妈,我自己提。」
母亲充耳不闻,陈静只得替她拉开纱门让她好进去,发现客厅里出现陌生的男人,陈静猝不及防,发出零碎的音节。那个男人把衬衫袖子卷到臂上,正吃着水果,见到陈静时眯起眼笑一笑。
「你是陈静对吧?」男人吮起手指,取来几张卫生纸把手擦乾净,走到陈静面前,「我是张唯,以前和你读同一所小学。记得吗?」
陈静还在沉淀的脑海里挖掘关於男人的信息,一时不知所措,嘴里仍是发出含糊的声响,结果给从楼上下来的母亲听到,认为她不得体又是一阵说嘴,说得陈静难为情愈发不敢正视张唯。
阿猛停好车走进来,解救窘迫的她,「妈你不要老是这样欺负姊姊嘛。她才刚下车,就不能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吗?」他走过来朝张唯打声招呼,「唯哥,好久不见。」
陈静看见阿猛似乎也认识张唯,於是拼了命也想快点记起张唯来,紧张得嘴唇泛白。张唯跟阿猛寒喧过後,回过头来见到陈静惊弓之鸟的模样,失笑出声。
「欸,陈静,你一点都没变耶,还是这麽怕生。」张唯的笑容里头没有嘲笑,只有似曾相识的温暖。
陈静这才慢慢想起来小学时候家里附近有个男生,总是喜欢约她下课一起去後山玩,跳房子、红绿灯、翻花绳,这些需要技巧和挑战反应的游戏陈静从小就不在行,但张唯也不在意,仍是玩得不亦乐乎。
陈静累了,张唯就提议说去杂货店买冰棍吃,陈静总是才吃了一小截就觉得嘴里冰得难受,所以他们总是买一根两人分着吃,两个人就这样每天一起回家,直到上了不同国中,张唯也搬家为止。
那段张唯共同玩耍的时间,总让她忘记在学校里被欺负以及在家被母亲责骂的不快,也许正是太过美好,哀伤的时候才不愿意记起,怕是记得多了不舍起来,反倒会对现实产生怨恨。
但如今就算是想起来,也不会令她感慨一丝一毫了。
陈静绽开一点笑容。
张唯见她笑了,开始与她聊起天来,两人一下子多了许多话题,聊得一发不可收拾。陈静沉浸在喜悦,没有发觉母亲对张唯异常殷勤,等到吃饭的时候母亲有意无意提起张唯的单身状态,陈静才慢慢领悟过来。
首先是难堪,接着是无奈,饭吃到最後陈静对於张唯的体贴感到压力。
即使张唯没有随母亲起舞,陈静却受了影响,起先那一点遇故知的感动荡然无存。
「张唯你难得回来,要不要等等带陈静出去逛一下啊?」母亲吃完饭把筷子搁在碗上,准备收拾。
阿猛皱了下眉,看向陈静,眼神写满「就跟你说吧」的无可奈何。
张唯抢先一步,「陈妈,我来就好。」他瞥一眼如坐针毡的陈静,又掉回头去和母亲说:「陈静坐了一整天车也很累,不如等明天吧。到时候跟陈妈还有阿猛一起,顺便庆祝你生日。」
陈静想这是在替她解围,顿时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她主动说要和张唯一起洗碗,两个人并肩站在流理台前,陈静正努力想将心里的感谢化为恰当的文字。然而情溢於词,她只能频频转头望张唯。
「别看了啦,我知道。」张唯在海绵压了几滴洗碗精,和水搓揉出泡,「老实说知道陈妈的意思後,我也吓了一跳就是。我和你虽然很久没见面,陈妈她和我妈倒是挺常讲电话的……他们老人家之间聊了些什麽,我完全不清楚。」
张唯的话让陈静胃里翻腾,她蹙了下眉,「对不起……我妈她只是担心。」
「担心你吗?」
「对。」至於是什麽原因,陈静难以启齿,因此沉默。
母亲急於想将她脱手给别人,只因为她什麽事也做不好,也不像阿猛那样有份令人称羡的职业,整天只懂锁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埋头写作,没什麽好拿来说嘴的成就。
母亲是担心,担心过头恨铁不成钢,索性放弃。
陈静尽管意识到母亲的心态,她还是爱她,如同爱申春那般愚昧。
张唯苦笑,「陈妈对你太没信心了。」
她对自己也是。
阿猛晚上到她房间聊天,陈静显得无精打采,他关上门,坐到床上搂过她肩膀安慰。
「你有时候也真是跌破我眼镜的勇敢。」
「嗯?」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阿猛靠在她肩上,「不是都跟你说了,妈她这次擅作主张帮你找来相亲对象吗?」
陈静打开电视,叹口气,这一叹她才发现自己多麽疲惫。「就算如此,她生日,我还是要回来……」
「尽孝心?」阿猛语气不甚赞同,「姐,她是要把你给卖了。但我没想到她会找来唯哥就是……她也真狠还挑了个熟人,根本是要你无从拒绝起。」
阿猛的话浓稠地滑进她的下腹,隐隐生疼。
陈静後来只是轻声说:「虽然我不会拒绝……但我也不会答应……」
阿猛走後,一股无助感驱使她想打电话给申春,就算只是听听声音也好,她也不想就这样怀抱这种无处宣泄的伤感入睡。她拿起电话阅览起通讯录,看见申春的名字,想了想,按下通话键。
申春很快就接起来,『陈静?』语气迫不及待,彷佛期待已久。
陈静对申春陌生的反应愣了下,突然害臊起来,摸着颈後,「你、你……睡了吗?」
『我在看书。』刹那之间又恢复冷静。
她微微失落,「喔……我打扰到你了?」
『没有。』申春清清喉咙,『一点也没有。』尽管那口吻里仍有高傲,以及惯有的漫不经心,相较起最初的锐利却已是软化许多。
陈静鼻间哼出应声,倒进床舖,身子一下被柔软的接纳,脑袋也跟着浑沌起来。
「申春?」她闭着眼轻喊,原本满腹委屈一听到申春的声音,竟也这麽烟消云散。
『干什麽。』
「我好想……」你。
但陈静没有来得及说出口,昏昏沉沉的就又睡过去了。
等她隔天醒来检查起手机,发现通话时间长达四个小时,比起忧心起电话费,陈静第一个反应是窃喜,窃喜申春陪了她那麽长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