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餓貓撲犬 — 楔子

方才仍一片午後明媚,但不知何时,满天乌云密布,人们刚抬头看一眼,雨水已滴滴答答降下,顷刻如铜钱般洒落大地。气象局说过这一星期都是阳光普照的,大部分人也就不带伞出门,满街途人顿时鸡飞狗走——这不止是一个成语,而是字面上的意思。

街上许多人一合眼,通身被一度光芒罩着,不一会儿,一个好端端的人就变成不一样的动物——狗、猫、猪、鸡、牛、羊——以至是任何一种动物。然後,动物咬着自己本来提着的包包及衣物,以比人足更快的速度四散,避雨。

这种本能,称为「变形」。

大概百年前,几枚巨形陨石坠落到欧洲、亚洲、非洲等主要陆地板块,幸好落点都是无人居住的荒野,无人命损伤。世人来不及安心,生活就慢慢出现了变化:有些人在一朝一夕,忽然变成某种动物。

第一宗「病例」位於A国一条小乡村,那处离陨石的坠落点仅有一百公里。一个壮年男人忽然变成马,其妻则变成羊。夫妇俩惊惶不已,抛下年幼的儿女离家出走,始终在一个州份被人拍下他们变形的片段,放到网上广传。这对夫妇随後被捕,落到科学家手上,私下做了一系列不人道的实验,生生被折腾至死。

人心惶惶,在科学家未捉摸到「变形」背後的原理之前,就出现更多同类案例。人类变形为动物的例子,如雨後春笋般,在不同国家冒出来,大多国家一味隐瞒事实,私下处决变形者,直至情况难以控制,才开诚布公。

有人将之跟许久之前肆虐欧洲的「黑死病」相提并论,但这论点很快就被证明是荒谬的:

第一,变形并不具传染性。一个不会变形的人与会变形的人同室而居,不管过多久也不会变形。

第二,变形不会影响人格与理性,人变形为动物後,纵使口不能言,但仍能听懂人语,知道自己的身份,智力与平常无异。

第三,变形是短暂的,人变成动物的时间,每次不多於廿四小时,有些人能随心所欲地在人与动物的姿态间变化,有些人则受条件限制,例如因喜怒哀乐、警觉或生命受威胁而变形。

更重要的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变形——人必须遇上一个特定的人,才能变形,这个特定的人被称为「Tran」。科学家依然无法准确解释引发变形的原因,学术界上众说纷纭:有人认为陨石改变地球的气候,令空气多出一种诱发人变形的外来物质;也有人认为这是生物演化的一环,人类多年来耗用地球资源、滥杀物种,为地球带来不可逆转的破坏。为免物种因人类而尽数灭亡,最好的方法,大概就是令人变成动物,体验一下如今的环境,污染到怎样的地步,令物种难以生存。

假如这是天意,那人类真是一种太过愚昧的生物:百年前的人足足花了十年时间,抓捕、虐杀、处决一切变形者。又过了廿年,变形者成立关注组织,要求世界承认他们与普通人类一样,享有人权,发达国家的元首终於开腔表示,变形已是一种无法抑止的趋势。於是各国纷纷立法:禁止捕杀变形者,他们生来享有人权与自由,一如普通人,为这持续数十年的腥风血雨画上句号。

起初,大家想办法阻止变形。可惜再先进的科技、再出色的科学家,至今依然无法研发停止变形的药物或手术,只能想方设法理解「变形」这件事。经过百年,世人对於变形的认识,大抵有以下几点:

人只有遇上特定的「Tran」,双方的荷尔蒙互相影响、生出某种化学反应,才会引致变形。结成变形关系的两个人,不一定能变为同一物种、对方或许不是异性,但大多数倾向互相吸引,结为伴侣。

假如两个结成变形关系的人不再愿意拥有变形的能力,只要远离彼此、终生不相往来,变形的能力会在年月间消失。暂时未有人能拥有多於一个的Tran,然而「人变成动物」这种荒谬的事都能发生,还有什麽是不可能的?科学家对此仍抱持开放态度,不如说想及早发现拥有多於一个Tran的人,这绝对能成为举世震惊的消息。

找到Tran的人除了会变形,还会在发育成熟时,迎来每年为期数天的发情期。动物的发情期是为了孕育後代,可是人因变形而迎来的发情期,显然不是为了生育——许多研究证明,处於发情期的人是不育的。尽管处於发情期的人只要能纾解慾望,不管对象是谁都行,但绝大多数人倾向跟自己唯一的Tran度过。不过,人毕竟不是动物,也能依靠理性或药物克制,并非必须在发情期内纵慾。

最近,人类适应了变形的生活,慢慢不再抗拒,甚至觉得这也是生活的一部分。既生而为人,还能同时体会动物的感受,岂不难得?或许这正是古代不知多少骚人墨客梦寐以求之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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