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辜玺斐对於草莓蛋糕存在着深厚的感情。
但那并不是对鲜红的草莓与纯白的奶油的视觉美感深得所好,也不是爱上酸与甜产生的完美中和之味,也并非对於以上两者的反面情绪。
辜玺斐第一次吃到草莓蛋糕的时候,是连他都已经遗忘详细情况的国小时期。如同多数的小孩一样,蛋糕这样有些昂贵的甜食,是由大人某天心血来潮或是亲戚赠与而带回家的,所以辜玺斐的这块草莓蛋糕,是父亲某天偶然经过甜点店所带回家的礼物。拿取、食用以及完食,这之间都没有发生任何特别的事情,辜玺斐对於初尝的草莓蛋糕也没有太大的欢喜,反而他更在意的是父亲在外工作,却仍惦记着他和姐姐这件事。
初次品尝草莓蛋糕的日子很快就被淡忘,第二次食用草莓蛋糕的时候,是在姊姊的生日会上,原本对於辜玺斐来说这也是很容易就忘记细节的事情,但是这次当他拿起叉子,要将切成大小刚好能入口的蛋糕吃下去的时候,一颗不知哪来的球飞了过来,虽然没有打中辜玺斐,却刚刚好的将叉子和盘子一起击飞。
这并不是什麽不得了的事情,再去切一块来吃就好了--辜玺斐确实这麽做了,可是来参加派对的邻居的孩子,不偏不倚的在辜玺斐转身之际撞上来,没有撞伤彼此,蛋糕的奶油也没有弄脏衣服,就是切好的蛋糕「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因为蛋糕还有剩,所以再去切一块就可以了--辜玺斐当然是这麽做了,但是当他坐好到沙发上,心情大好的姊姊所画的魔法阵刚好结束咒语的咏唱,一只红紫色的幼龙从散发浅黄光芒的魔法阵中飞出,客厅里的大家不是惊呼就是拍手欢笑(他们都认为是立体影像),辜玺斐却做不出任何反应,因为他的蛋糕被直直飞来的幼龙给叼走,望着残留着奶油的盘子,辜玺斐唯一能做的只是不断眨着眼睛,当他回神之後,生日会的蛋糕已经没有了。
如果仅仅是只有一次的「在家人的生日会上吃不到蛋糕」,辜玺斐并不会抱有多大的想法,顶多在想起这件事的时候说出来让其他人笑一笑,可是偏偏事情就不是这麽的单纯。
他在接下来几年的生日会上,无论是他的还是家人的都能安心的吃到蛋糕,但是唯独一种除外,并且只有这个种类的蛋糕在其他的场合就算遇上了,也无法吃上一口。
那就是草莓蛋糕。
只能看见、只能闻着,只能用叉子感受从多汁的草莓到柔软的海绵蛋糕的触感,可是无论用多快的速度,活到今日的辜玺斐都无法将草莓蛋糕放入口中,各种天灾人祸阻挡着他食用草莓蛋糕。
普通人到这种地步会怎麽认为呢?普遍会是「拚了老命也要吃到啦」、「就只是一块蛋糕而已,算了吧」的两种想法的分歧,而辜玺斐对於这件事的看法是偏於前者。
因此这已经不是以喜好、执着或反感能解释的感情,不如说是一种竞争意识,是独属辜玺斐和草莓蛋糕之间的战斗;是无数的战败而引发的征服慾,任何人都没办法去插手的命运的战役。
而今日的辜玺斐,是抱着或许能在这个不同的世界,引发不同的走向的心情--也可以说是抱着侥幸的心态,为宿命之敌後面的方格写入正字的一,准备来一场久违的大战。
其结果--
「不可原谅。」
仍然是输了。
可是辜玺斐却感受不到从前的挫败感,有的是隐隐燃烧的愤怒,因为他的好对手--草莓蛋糕不知行踪。
过去不管他是怎麽败北,都能看见草莓蛋糕最後的身影,地板也好、衣服也好,甚至是动物的嘴里,辜玺斐都可以看见劲敌就算粉身碎骨,也倔降地不让他吃下去的身姿,可是这一次的对战,却无法看到对手凛然的姿态。
「喂喂喂!」
那麽如果是被一个不识好歹的人给搅局呢?
「怎麽?这里怎麽出现这麽多人啊!」
既然如此这场对战的结果就不是他战败了,而是--
「谁敢阻拦我,我就宰了他!」
他的劲敌被人卑鄙地袭击,所以被迫暂停了啊!
脑袋像是被人用杆子撬开铁盖一样,思绪清晰的辜玺斐猛地抬头,看向制造出这场骚动的源头位置,潜伏着怒火的双眼异常冷漠,犹如暴风雨前的宁静,并扯开被欧阳捉住的手臂。
欧阳则是因为这些台词以及声音的熟悉感,不禁松懈了捉着辜玺斐的力道,直到对方挣脱她的箝制才回神,并在辜玺斐貌似正往骚动源头走去时慌张地上前,阻拦了对方。
「小、小玺!你要做什麽?最好不要再往前了喔!」
「那我不往前。」辜玺斐的声音冷若寒冰,听得欧阳不禁身体一僵,但是辜玺斐看也不看欧阳一眼,只是将双手高举,用着细如蚊嗫的声音道:「我就在这里。」
然後轻巧地如在纸上挥毫一样,右手往上滑,左手则朝西方画去--没有发生任何事,如同主事者随意地挥手,可是不远处的喧哗声不知为何停下了。
欧阳看着辜玺斐的举动先是一楞,然後无法压抑情绪的大叫:「小玺你拿了什麽?」
辜玺斐看着一脸惊慌失措的欧阳,他却依然一副淡然的模样,接着俐落地扬手、挥下,最後就像变魔术似的,手中出现了一只--「手。」
……
「还给对方啊--!」
史库瓦罗有些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麽事情,他只能犯傻般地看着自己空洞的左手,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没有感到疼痛,也有可能是幻术,但是另一种直觉在脑中猛地窜出--他的手,此刻已经不属於他了。
是谁?是那个隶属门外顾问的臭小子吗?不,他没这个能耐。
史库瓦罗的双眼危险地眯起,看向了正与巴吉尔对话的日本少年,怀疑的心思立刻落在日本少年的身上。
「是你吗--唔!」低声的质问却嘎然而止,因为他的左手在短暂的消失後,眨眼瞬间又回来了,摸不着头绪的史库瓦罗沉默了几秒,最後额冒青筋,无法压抑怒火地大声咆哮:「少耍人了!」
史库瓦罗声音刚落,便迅速地从伫立点使力跳跃,往目标所在之处落去,丝毫没有留心不远处的、状况异常和平的几个人。
「不生气、不生气。」
在欧阳尖声大喊之後,傅云湘突然踩着轻飘飘的脚步,从後方走向前,她一边这麽说着一边将手里的粉色马卡龙递到辜玺斐的唇边,然後嘴角扬起柔软的笑容:「草莓蛋糕已经买好了,我们回家吃吧。」
傅云湘这麽说着一边看向背後刚从店里走出的原野,对方手里拿着包装完好的方型纸盒,在注意到三人的视线以後,笑着点了点头。
「小湘?她怎麽在这里?话说小管你这是……?」欧阳全神贯注在辜玺斐身上,所以也没注意到原野是何时进入蛋糕店--有谁会在发生大骚动的时候,悠然自得地去买蛋糕啊?
「刚才在吃甜点时没注意到,不过傅小姐比我们稍晚来到店里;辜先生我想是因为没能吃到草莓蛋糕才会生气,所以我就想说再买一份来安抚他。」原野稳稳地捧着手上的纸盒,然後转头看向欧阳,「而且欧阳小姐这麽慌张,我想现在大概和原着剧情有关系,所以尽快解决比较好吧。」
虽然被禄倪担保过,就算和原着扯上关系,也不会发生原野最不想看见的结局,但是她了解那个家中的所有人都有个共同的想法:能多麽普通地过完今生,就尽量那麽普通吧。
「就是这样没错!谢罗,小管,所以小玺--已经还给人家了啊。」欧阳回头要劝说辜玺斐,却见到对方手里已经没有那只绑着一把剑的手,而辜玺斐的嘴里正嚼着刚被喂下的马卡龙,无言地对着欧阳点点头。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也快点回家吧。」见辜玺斐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原野立刻提议,三人同意之後谨慎地避开危险的区块,很快就远离了闹区中心,回到宁静的住宅区。
就在他们离自宅还有段距离时,欧阳随口道:「话说小湘也去那甜点店了呢,是有什麽中意的甜点吗?」
「不是的,因为云雀学长经常送我礼物,所以也要回……礼……」话说到最後逐渐变得小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麽话的傅云湘,和大夥沉默地对视几秒之後红着脸、低下头,在进入家门以前半句话也没说过。
「太青春了,简直无法直视……」欧阳一边说着一边按摩着眼窝,但是话语之间却有着隐忍不了的笑意。
「嗯……希望云雀先生送的礼物不要太昂贵,可能会带给女方过多的压力,这样不太好。」原野一手捧着脸颊,忧心着傅云相目前的恋爱状况,并且不时给予傅云湘关爱的目光。
辜玺斐一句话也没有表示,安静地走在最前方。他并非不在意傅云湘和云雀的恋爱关系,而是现在有个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和草莓蛋糕再来决一胜负。
当四人终於回到家,他们意外看到了许久未见的小米,正坐在客厅的茶几旁阅览文件的对方,在察觉四人之後露出微笑,轻声打了招呼。明明是相当平常的画面,此时的对方却透出一股疲惫的感觉。
最先查觉到这点的傅云湘,大步跨进客厅,并坐到小米身边,「来休息吧?」
「谢谢,真不愧是我最喜欢的孩子,但是现在其实并不适合休息--你们都进来,晚点请你们向未在现场的人解释我待会要说的事情,然後这件事情刻不容缓,所以我希望听完後能由栗子小姐做决定。」
小米的态度不似平常,甚至潜伏着一丝焦躁,在原野习惯地泡茶给所有人之後,小米道出了这次出国後接到的一份交易。
是来自彭哥列的高级干部--也就是广为黑手党所知的彭哥列守护者,贾纳许所提出的情报交易,没有拒绝的理由的小米答应之後,知道了此次所要贩售的情报为何。
「是让先生、悦还有希利尔那家伙的情报,前些日子他们侵入了一个家族,并且销毁、窃取了部分机密。尽管是一个进行非法人体实验,并且成为黑手党铲除目标之一的家族,但是由非黑手党的人动手,无论如何都会遭人注目。
「并且尽管经过变装,但是彭哥列的贾纳许先生还是认出了有一面之缘的希利尔--是我之前被囚禁,然後禄倪和希利尔来帮助我的那一次,那时贾纳许先生也是接触的对象之一,因此才会在发生这次事件之後联络我。」
「那位贾纳许先生为何要他们三个人的情报?」被指定作为决定者的原野提问,另外三人则是默不作声地聆听着对话。
「只是单纯地希望了解是什麽人做出此番事件,毕竟现在黑手党之间并不平静,任何一个未知都可能成为危险。」小米说完一顿,微眯起翡翠绿的双眼,低沉的语气彷佛隐忍着一股情绪般,往下道:「并且将依照栗子小姐的决定,会以两种形式中的一种,进行黑手党内部的公开。
「公布的理由当然是为了让正处於骚乱中的黑手党平静下来,然而同样都是会知晓我们是谁,可是依照形式的不同,大家会陷入不同的危险。」
「……请说。」原野悄悄地捉紧裙摆,保持镇定地以冷静的表情回望小米,而对方依旧以纹丝不动的淡然表情,不疾不徐地叙述。
「第一种是纯粹的公开,仅仅表示三人的身分背景,而这样的形式会带来的是四面八方的家族的攻击,因为希利尔不只销毁本家的资料,连投资、同盟的家族的部分资料也进行了消除,除此之外是看中他们三人能力的家族,秘密的测试或者挖角都是有机率会发生的事情。
「第二种则是让彭哥列成为庇荫,让其公开表示三人是彭哥列秘密组织的团队,事件其实是彭哥列做的--现在知道这三人身分的只有和我做过交易的贾纳许先生,但是查到蛛丝马迹并引导出真相只是时间上的问题,很快的就会走上第一种道路,所以我率先向贾纳许先生提出了这个方案,如此一来就算真的有家族来袭集我们,也能因为属於彭哥列的关系而减少袭击机率。
「贾纳许先生已经同意这个提案,因为不着痕迹的入侵并且能达成目标、全身而退,这样的能力对於彭哥列而言也是相当有吸引力的人才,不过这并非我一个人的事情,所以才会回来询问栗子小姐,然後明天的义大利上午十点前就要给予对方回覆,否则贾纳许先生将会进行情报的公开。」
小米解释完以後吁出一口气,他一边挠挠金色的发丝,一边别开视线,「我不会要你原谅我把情报卖给贾纳许先生,以及私下进行交易,毕竟我确实只有经过自己的考量而做出这些决定,但这是我目前能想到的最符合『正常』的做法。」
「……关於小米先生这次的行为的评论,还是由其他人做决定吧,现在最重要的是我决定走哪条路。」原野话落便闭上眼,她努力地思考自身--这个只能以舍弃原来世界,拯救这几位穿越者的生命的自己,能在这件事情上再做些什麽。
其答案是--「我是个无能为力的人,可是又希望大家能好好的、平安的活下去。」原野松开捉紧裙子的手,然後露出一抹温柔的微笑,对小米低下头,「所以只好倚靠强大的存在……拜托您了,小米先生,请为我们做出一份即使成为黑手党的一员,也决不会破坏到现在这个生活的合约。」
「嗯……虽然不能保证百分之百,但是百分之八十我倒是可以担保。」听见原野的请求,尽管眼底的疲惫依旧存在,可是小米仍然扬起笑容,甚至这次的表情不似平常,而是有如上位者宠溺弱小者时会有的温和微笑,「为了确保这个机率,我将认真编写。」
语毕小米伸手拿起茶几上的文件,接着爽快地往上一扔,以为会四散的文件却在半空中消失不见,并且小米用着可称是愉快的语调开口。
「也会请全知全能的角色,为我们做校阅和修正。」
在史库瓦罗登场後的隔天,泽田为了将被迫收下的彭哥列戒指交还迪诺,前往了昨日的医院,并在那里得知了关於彭哥列戒指的意义,以及在十天後将会发生的争斗,紧接着就是被任命为守护者和其家庭教师的训练。
「嗯……从你们那里知道的剧情,总结来说就是这样吧?」司徒环抱双臂,偏头回忆着昨晚被欧阳、韶悦以及傅云相灌输的原着剧情。
「就是这样没错,所以我们要赶在阿纲离开医院以前和他碰面,不然接下来就会紧凑地开始特训,完全没有机会和阿纲说我们的事情。」韶悦一边点头一边往下述说,接着她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目前还未到学生的上课时间--不只因为要抢在泽田离开以前现身,还考量到司徒作为老师的身分,所以他们才会特地早起。
也就是说,现在是离原着发生以前的、还有几分悠闲的早晨。
「啊啊,原野昨天突然告诉我们这件事情,还真是吓了一跳啊。」司徒摩娑着後颈,对於昨天得知的事情依然余悸犹存,在回想时脸上不禁露出苦笑。
「确实是啊,没想到就这麽刚好的让同一个人遇上并认出那只蚊子--不过我想,接下来阿纲他们才是会被吓到的一方吧。」韶悦抬头看向即将抵达的建筑一角,眼中浮现一丝无可奈何。
「……说的没错,毕竟我们竟然要提了那样的请求。」司徒和韶悦一起站於医院的正前方,他们的脚步同时停下,然後对视,「进去後就回不来了,我第一次体会到这句话的真意。」司徒比了比医院的大门口,半开着玩笑地道。
「既然禄倪和臭小米都说决不会发生突发死旗的未来,那我们安心地就上吧。」韶悦拍了下司徒的肩膀,然後坚定的大步往前,司徒垂下肩膀之後在重整姿势,毫不犹豫地跟上韶悦的脚步。
韶悦与司徒作为那个家中的代表,他们--要去成为彭哥列第十代首领的候选人,泽田纲吉的家族成员。
41,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