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地尔显然很满意我给出的答案,所以对我提出的要求也很爽快的答应了,顺利的进展令我松了一口气。
再来就剩下──
我有些僵硬的把视线转向夏碎的方向,果不其然看见他已经平静下来,彷佛无波澜河川一般的双眼。然而,越是看似平和的水域,越是会有暗流潜藏。
我思考了几秒要怎样说,好不容易提起一口气准备吐出字句的时候,夏碎却抢一步开口了:
「不行。你能用什麽拖住比申?」
被夏碎这样一浇冷水,原本有八分的底气也瞬间消了下去,我只能弱弱的开口:「……不会有问题的。」
不说还好,这样一说连本来只是中立看着的千冬岁都瞪过来了。
好半晌,夏碎接着又说:「进入封印之间的时候,你也是这麽说的。然而在那之後,你又留下了什麽?」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松开其上有云纹的布条,一点幽蓝的光亮在布条缝隙间闪动。
能压制黑暗的,只有黑暗。如果我想更进一步用到自己所有的力量,就必须让灵魂更完整,所以这最後几块灵魂碎片很关键。
看就他的动作,我就明白夏碎果然什麽都知道,甚至已经猜到我想做什麽,也知道他并不认同我想做的事。
但是……
「你们想保护我,我知道……」不晓得是不是仅存的灵魂碎片激起情绪的共鸣,刚才就被触动过的记忆与情绪翻腾了起来,「我也同样想要保护你们,可是我不但不知道学长去鬼王领地的根本原因,更无法知道他现在的状况,你们却希望我独自远离危险?」我渐渐握紧拳,说不上来是有力还是只是想让自己显得不那麽无力。
总是只能看着,没办法帮上什麽忙。即使拥有了力量之後也常常被排除在外,不论是然和冥玥他们,或是学长他们。
当年阴影封印刚被发现遭到入侵时,被派去秘密探查就是学长他们,我其实有听到一点风声,但临行的时候学长却只说:我会回来的,不要担心,褚。
我什麽都无法得知,又要怎样不担心?
夏碎盯着我好半晌,然後极轻、几乎让我以为是错觉的叹了口气之後说:「千冬岁,你怎麽看?」
千冬岁立刻发挥他情报班的能力,快速的分析,语气到最後几乎有一点不甘心:「比申从西大门方向进来,接下来鬼族肯定会往四大结界去,如果不从鬼门那边直接防堵,在援兵到之前结界恐怕……会失守。」
夏碎点了头,不置可否,再次将视线对上我:「这十六年里,冰炎把黑纪组交给我,独自一人四处寻找让你回来的可能,去过的地方不是极端危险几个字就能带过的。他太强悍,把包括我的其他人都抛在身後,所以我也清楚你的无力。」
在夏碎紫色的眼底,我看见了理解。
诺言早已失效。但难道不行诸於口,人与人之间就不能有心照不宣的信任?
我想,不是这样的。
夏碎伸出了手,嵌着灵魂之碎的手,於是我也伸出手回握。
接触的那一刻,除了力量与记忆的回流,似乎有某种不可见的隔阂也消弭了。
「欢迎回来,褚。」他终於露出一点笑,又加上一句:「这次要再出事,我们怎样都会把你的屍体抢救出来的。」
夏碎这句话半是认真,半是调侃。
不远处有战火,空气中飘着烟硝与紧绷,但是我也笑了,随口说了一句:「然後鞭屍吗?」
夏碎点头了。
「就算不鞭屍,这次之後也还是要揍你,这些年来我们处理的鸟事也真够多,尤其是夏碎哥!」千冬岁嘴上这麽说着,脸上的表情却不是这麽回事。
尽管我们将要处理的是很严重的事,此刻的气氛却隐约有春阳的温暖。
於是在用几分钟大致说过计画後,夏碎和千冬岁分别前往不同的结界协助防守。我则在动身前往比申鬼王所在的西大门之前,先唤出了幻武兵器:
「夜鸫。」
灵魂更完整之後,原本还难以确定的事情化为了真实。认真想起来,当初夜鸫在进入时间之流前也的确和黑山君交换过一些事情。
不到百年的时间能把记忆冲刷到消失吗?它又能够把阴影的本质削去多少?
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
西大门前,学院上空的乌云黑得像是能滴出浓墨,阳光已经不复存在。鬼众以鬼门为中心向外扩张,在外层作战的还有耶吕的王族,比申鬼王则在最中央由鬼族搭起的轿上好整以暇的观战,虽然很醒目却没人有余力动她。
看准了一名鬼王王族将要被校内临时聚起的武军遣返的时候,我以夜鸫打出两发子弹,一发在遣返阵上、一发在那个鬼王王族身上。
然後,遣返阵瓦解了,那个鬼王王族也以不自然的速度恢复过来,狰狞扭曲的脸上露出了笑:「是谁的力量,让吾复苏过来……吾可以饶你不死,并将你收为手下!」
武军们顿时从惊讶的呆楞恢复过来,其中几人精准的用愤怒的目光瞪向我,那个鬼王王族也注意了过来。
「在那之前,你能赢过比申吗?」隔着一段距离我这样问他,尽管我并不觉得他会照实话讲。
那个王族果然很不屑的说:「哼,吾只对耶吕恶鬼王认输过,怎麽能和那个女人相提并论!」
「是这样吗?」听到与预想不差分毫的答案,不知怎麽的让我觉得有点好笑,「那就让我们看看吧。夜鸫!」
在我话音落下的瞬间,鬼王王族开始抽搐,双眼上翻到几乎转了一圈後翻成妖异的赤红,中间包覆了裂缝一般的畸形瞳孔,模样变得比原先更加骇人。武军见状之後立刻想要攻击,但他却快了一步冲出去,然後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扑向比申。
「你是那个竞技赛里的学生白袍?你刚才到底做了什麽?」
终於有人眼尖认出我,但我并没有回话,只是继续看着比申那处。
比申大概也很惊讶会有鬼族偷袭她,却也不到猝不及防的地步,就是防守得狼狈了一点,实际上却连待着的位子都没换过。
不过就在她把鬼王王族击退的那时,被她当轿子的中阶鬼族却一拥而上,成功的伤了她一边手臂。
她愤怒大吼,荡出属於鬼王的威压震碎了邻近的鬼族,又往四面八方扩散开。我听见自己的耳边有一个细微的碎裂声音,一摸才发现母亲给我的耳环居然被震坏了。
然後,她带着毫不掩饰的恨意看了过来,好像用目光就要把我烧穿。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