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徐风吹拂,两人并肩漫步在垦丁大街上。海水带来的湿气弥漫在空气中带点咸味,过惯都市生活的Jam不免有些作呕。
「你还好吗?」我递上矿泉水。
「……」毫不客气地灌下了半瓶,她满足地哈了声,「很好。」
我失笑,轻拍了她的脑袋。她嘟嘴,轻声娇嗔。
也许正因为如此,我才深深为她着迷。
「欸,我想到一个好惩罚了。」漫步在杂遝的人海之中,我们靠得近,Jam的细语彷佛只轻轻缭绕在我耳畔。
「是什麽?」我歪头。
她拉起我的手把玩,又是拍打又是甩动,最後竟从指尖抚上手臂。猛然一震,我仓皇地收回手。微冷的长指不过是轻抚,却有种电流直窜入全身感觉。「你干嘛……」我错愕地看像她。
见我如此大的反应,对方同样也吓了好大一跳,惊吓仅仅僵持了五秒……
噗哧。
「哈哈哈──反应也太大了吧?!」猛然拍打我的背,她笑到不能自已,「你有这麽容易受惊吗?!」
「……」瞧瞧这女人,真坏!
「所以你干嘛突然摸我的手?」我没好气。
「唉呦,看你的手很有骨感啊。一时情不自禁就摸上去了。」天哪!在她说这话的同时,似乎还有粉红泡泡飘出,谁来告诉我这是错觉?!
「你是变态吗……」
「我怎麽看都不像是变态啊,反到是你这阴阳怪气的,很容易让人误会。」她自顾自说得头头是道,还不忘最後点头给自己肯定。
我哀怨地眄向Jam,「我是怪姐姐你就是怪阿姨了。」
「你才是阿姨啦!」她炸毛,狠狠地猛捶我好几下。「痛、痛!」我吃疼地哀嚎。
等待臭豆腐的空档,一丝恶趣味从我的脑袋一闪而过。趁着她发呆发出了神,双手往Jam纤细的腰部一阵猛烈突击!
「噫、喔喔──」她的叫声不但很奇怪,还完全没有形象。
「妹妹的感情很不错啊。」看似年过半百的臭豆腐摊老板亲切地递上现烤臭豆腐,「来!第二只是伯伯请你们的,一人一枝才不会打架嘿。」
两人彼此面面相觑。
打架?噗──对!就在刚才我们很没形象的打架!
「谢谢老板。」很有默契地低下头,道了谢後赶紧快步离开,却仍听得见老板咯咯笑得开怀。
跟这家伙出来玩到底能丢脸道什麽程度,我已经开始畏惧了……
「我还没说你的惩罚欸。」狠咬了一鱿鱼,她眉头轻皱。我瞟了她一眼,「那你说啊。」
「我不想吃的东西你都要帮我吃掉。」
「啥鬼──」我傻眼。
「有什麽关系,反正你那麽瘦。」她手上那串烤鱿鱼在我的眼前晃啊晃的,「是是是。」我叹了口气接过鱿鱼。
「有诚意点!」
「是!」
步伐轻快地,她走在前头,手上的食物一样换过一样。不是她很会吃,而是有些根本只吃了两口就丢给我了!
天哪……这女人……我的胃香菇蓝瘦啊……
「嘿,我们去玩射气球好不好?」至少让我消化一下嘛……
「好啊。」回过头,眼带着满满恶趣味,她笑得狡黠,「可是我不会玩。」
拨开略遮住眼的浏海,眉梢轻抬,我藏不住那发自内心的骄傲,「你想看飞镖还是BB弹?」
不过我想我也只是白问,毕竟这个家里的每个孩子都受过基本射击训练。
「这麽自信?但是我想看你射飞镖。」答案不出所料。
「没问题。」我依旧自信,惹得她不服气,「那我要最上面那只大娃娃。」
「Noproblem.」我挑眉。
开玩笑!在进入那个家以前我可是在夜市长大的,这种东西对我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只是,你们都不知道而已。
「老板,三局。」我掏出刚刚好的零钱。见此状Jam诧异道,「不、不是吧?三局不就要全中?!」
「嗯哼。」我耸肩。她以为我的钱不够,正想资助我一点钱,却被我一手挡下,「绰绰有余。」
「妹妹,很有自信喔!大娃娃要射中24颗气球呐。」老板笑着递上三盒装好的飞镖。我一笑置之,随手拿起了其中一只。
其实,我还是有点紧张。
不只Jam和老板正屏气凝神地看着我,周围也不知何时多了好几位围观民众全热切直盯着我。咋,早知道就不口出狂言了。
深呼吸,吐气。
第一颗,啪。中了,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
第二啪、第三啪、第四啪、第五啪、第六啪……
Nice!就算好几年没玩了,但那手感果然如初啊。
轻松解决所有静止的气球,转眼间只剩下在转盘上还在转动的气球。很好,打了18颗,还有6颗。
我望向老板,他却一脸目瞪口呆,完全没有要补气球的意思。
一旁也有人看我迟迟不动作,开始出声叫嚣,「难道她不会打转动的吗?」「很厉害了啦,妹妹。要不要哥哥来帮你啊?」「原来她也只不过如此。」
切,该死。当年的气球又还不会转动。
啪。
人群之中,一声清脆响亮的气球爆破声倏地窜入。四周方才还闹哄哄的,而现在全都静了下来,凝神待我接下来的每一发。
五颗。
啪。
四颗、三颗、两颗、一颗……
我能听见自己的心正剧烈地跳动,大口地喘着气,我瞟了眼Jam。她也同样紧张,双手十指紧扣似是祈祷。我忍不住笑出声,「最後一颗了喔。」
「快点啦……」她正直盯着剩下的气球,细语娇嗔。
深呼吸,重新站稳了脚步,右手腕熟练地轻射出飞镖──所有人事物瞬间全缓了步调,一切都不嫌迟,真的……不迟。
完了!
这次没有爆破声响,取而代之的是轻脆的咚一声。偏了,飞镖落在气球的一旁,很近、很近……
不知是欢呼抑或是嘘声,耳畔旁全是人群的喧嚣,原来这里一直是这麽的吵。我茫然地看着飞镖,久久无法回神。直到那微尖的嗓音窜入我的思绪──
「小梓、小梓!」
「什、什麽?!」我回过神,吓着了。
「妹妹你真的很厉害呦!我做这生意这麽多年来,还是第一次看到几乎百发百中的人。你看,围观的人这麽多。」老板从架上把那只大娃娃拿了下来,「来,这是奖品。」
「可是,我……」
「已经很厉害了。」老板咧嘴一笑。
我回头看了看Jam,她只轻点了下头。我没来由地迈开了笑容,「谢谢老板。」
群众自动让出了一条路,我和Jam一前一後。鼓掌声、欢呼声此起彼落,突然有种自己正在走星光大道之类的优越感,我顺势牵起了Jam的手。
「你做什麽?」她含着笑瞪我,手却没有挣脱的意思。「这奖励我更喜欢。」我耸肩,吐舌。
她哼声,「少得寸进尺。」
回到那宽敞的休旅车里,我二话不说跳进後座,随意撕开战利品的包装。
「你很粗鲁欸!」Jam不知何时也跑来这里,把我挤开後扔了一句:「你去开车。」就把一只半个人高的泰迪熊从塑胶袋里解救出来,抱着它又亲又蹭。
这不是我的战利品嘛……
摸摸鼻子,安慰自己她是寿星,便默默地上了驾驶座,「安全带扣好啦。」睨了眼臭泰迪,总有些来气。
我居然输给了一只泰迪熊?!还是我费尽精力换来的夜市奖品?!这没天理啊……
约莫十分钟,那女人似乎良心发现,又或是无聊了,从後座探出头,「我想来前面。」
「要路边停车吗?」我都已经开始踩煞车了,这女人才慢一拍似地迸出今日最让人傻眼之言──
「不用麻烦了,我爬过去就好。」
「请问你是小孩子吗?」从後照镜看见自己炸毛了,我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把车子缓缓地开向路边。殊不知一旁的座椅早躺平,那人轻巧地跃到前座,手上还抱着泰迪!
「嗯?干嘛停车?不是说不用了吗?」她眨着水汪的无辜大眼,却突然噗哧一声,「我只不过是爬过来而已,你为什麽一脸吃鳖样啊?哈哈哈──」
无奈全化为叹息。我实在一言难尽啊……
趁着红绿灯停等的空档,Jam把脸凑到我的肩上,用微微撒娇的娇嗓轻声,「你怎麽都不说话?」
心跳漏了一拍。这是常有的事,我只为你而心动,一直,都是如此。
我仍默不作声。
「该不会……」她夸张地睁大眼,「你在跟泰迪宝贝吃醋?!」
噗──我脑袋里闪过白饭喷出来画面。
「谁会没事跟一只泰迪熊吃醋啊?」这昵称是怎样?!听起来好亲密啊!话说你也才抱它起分钟而已吧?而且为什麽你已经叫她宝贝了?!
「你的脸上写满了你在吃醋。」她信誓旦旦地凝着我,并且补上一刀──「你的心里现在肯定是无限多的OS。」
我索性不讲话了。再跟她说下去我一定会崩溃的,这女人是神吗?还是她在国外时有人教她读心术?!给我站出来!
见我迟迟没有要答话的意思,Jam闷哼一声,边开始低头滑自己的手机。
很好、很好,那只臭熊已经被扔到後座去了。
从远处便看见一栋别墅矗立在海岸线上,这倒是我第一次从远处看。果然,有钱人请来的设计师就是不一样,别墅的外观设计得新颖却不招摇。一眼望去最能引人注目,而有资格踏近一步的人绝非泛泛之辈。
温润儒雅,品味高尚。
这八字代表了我对这此别墅至高的评价。
最终,我们只互相道了声晚安,她便抱着泰迪熊在我的目送下回房去了。我转过身朝着房间的反方向走去。
偌大的客厅看得出豪华气派的雄厚财力,只不过冰冷了一些。但比起人心,这微不足道。
随意地转换着电视频道,无意间在新闻的左下角瞥见11:59跳到12:00的瞬间。
「12点了呢……」Jam的生日过完了,而我还剩24小时,一天。
心中不由得泛起了一丝苦涩,你还会记得吗?
放弃看电视的念头,我信步走回房间。一路压低脚步声,就怕已耗尽一天体力的她从梦中惊醒。伫足在房间门口,明明距离不过咫尺之遥,两颗心却在遥遥的两端不相及。
我知道我不该奢求的。只是昨日插曲太过旖旎,任谁也无法忘怀。
轻合上木门,我大字型躺平在床铺上。手机猛然一震,这种时候会是谁打电话……学妹?!
「喂?」
「那个……有打扰到学姐吗?」
「不会。怎麽了吗?」
「你有怡涵学姐的电话吗?她好像换号码了,打过去是空号。」
愣了一秒,我想起了什麽,「喔!我帮你连络她。」
电话里的学妹如找到救星般,夸饰地道了谢,我忍不住笑出声。
「好啦学姐,很晚了早点睡,熬夜对身体不好。下周六晚上六点,社办见喽。」电话的另一头,她的声音听起来同样愉悦。
轻嗯了声,我挂掉电话。
「她真用心呢。」真不知该笑她的认真,还是佩服她的尽责。
发送完短信,手机便被我扔在一旁。倒回柔软大床,全身放松,睡意不知不觉袭来。眼皮渐渐地沉重,我不再反抗,任由它去了……
睁开眼,四周一片白蒙蒙,坐起身才赫然发现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缭绕的烟雾渐渐散去,总觉得这地方既陌生又熟悉。明明十分笃定自己没来过这地方的,但不知怎麽的,对这场景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
一道人影乍现,徐步走近。
「杨翊娴?是你吗?」我不会认错的,你的背影。「这里是哪里?你在做什麽?」你为什麽不说话?「杨翊娴!是你吧?」我紧张了,朝她大吼。
你缓缓地张了口,「游──」
──嗡。
什麽?你说了什麽?你的嘴依然在说些什麽,而我却什麽也听不到。
我想说话,却只感到口乾舌燥。
你蹲下身,与我平视。我终於得以看清的面孔,却在我安心的瞬间,你朝我悲楚一笑。
嘴形彷佛说着再见。
喂!
「喂──」
「怎、怎麽了?」一起身,便看到Jam坐在床沿,顿时安心了几分。「你又做恶梦了吗?我刚刚在房间里听到你的叫声。」她担心地问。
「嗯……」我垂下头,「是杨翊娴……」
听见这名字,Jam同样也面有难色,沉默了半晌她才开口,「喝点水,别想太多。」
她把桌上的水杯递给我,我仰头,一饮而尽。
头有点昏,睡意猛烈袭来,全身的力气正快速地流失。我也不想思考那麽多了,感觉到放松後头部撞击枕头的震动,看来我真得很累……嗯……
隐约中有人抽走我手上的水杯,额头被轻轻抚上。
「对不起……晚安。」一道极细微的气音搔刮我的耳畔,转瞬间又烟消云散。
对不起?怎麽了……吗?
「呃……」视线一片模糊,只见得着朝阳从帘缝中洒入的轮廓。吃力地爬下床,顿时有些晕眩。
「Jam?」朝门口喊了一声,却无人回应。
我记得她昨天晚上明明还在这里啊。我不死心,重复试了一次又一次,但结果始终如初。
明明知道不可能,双脚还是走近了对面的房间。木门推开,家具摆设整齐,没有任何杂物。寝具被人折叠过,静待在床上。如同昨天的情景一开始的情景,彷佛没有人曾睡在这一个晚上。
走遍整栋别墅,依然不见那人的身影。我拨了电话给她,却只转进语音信箱,她居然关机了。
现在我唯一厘清了一件事──Jam不见了。
拉开帘子,曙光透入卧房,一片明亮顿时赶跑了方才仍猖狂弥漫的阴沉。不愧是本家出资盖的别墅,精心设计过的采光极佳,无一处不明亮。
今天的天气看上去不错,但暖风却怎麽也吹不进那颗上了层层枷锁的冰寒之心。哀莫大於心死,是这样的吧?
心已死,又何来情感呢?当心跳不再为你杂乱,才是我最大的悲剧吧……
坐在餐桌前,一口一口地吃着管理别墅的仆人准备的早餐。明知食材全是些高档货,对现的我来说却味如嚼蜡。
盯着眼前平版上的一字一句,我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才好。
『我离开了,我得去处理一些事情。』
简洁明了,果然是Jam的作风。没有一丝眷恋,只是礼貌性地告知自己的不告而别,不为谁而有所牵挂──
──我错了。也许他,是个例外。
「三小姐,您的车钥匙。」看上去年过半百的老管家递上一串新颖的钥匙,我马上知道那是属於谁的。
等等──如果车还在这里,那Jam是怎麽离开的?
「老管家,你知道Jam是怎麽离开吗?」
眉头微皱,脸上的皱纹清晰可见,岁月可真不饶人。老管家思忖半晌,最後摇摇头,「我来的时候二小姐已经离开了,我也是看到讯息才知道的。」
「这样啊……」我拎着不怎麽多的行李走出玄关,长廊突地传来一阵呼唤,「三小姐,是我老胡涂了!我想到我来的时候有一辆轿车从这开出去呢。」
「轿车?」我诧异。
该不会……
「是啊。黑色的高级进口轿车呢。」老管家回忆,「不过那不是本家的车,本家的车没那麽大。」
八九不离十,就是那里了。
「管家伯伯谢谢你。」才刚踏出门口,我又转了身,「垦丁很漂亮、很好玩。」
「喜欢就常常来玩!」老管家和蔼地笑着回应,招招手,「要多找朋友一起来玩呐!」
「好!」我卖力地挥挥手,心中满是暖意。
也许这就是南部的人情味吧。出自心底的真心诚意,没有半分虚假。对於猜忌和提心吊胆的生活,我想我真的厌倦了。一瞬间,我好想永远待在这片净土上。
「三小姐?你怎麽还站在这里?」管家探头,见我还站在门口,满脸疑惑。「你不是要去找二小姐吗?」
「是啊……」我下意识地轻声呢喃,而须臾间又回过神。不对,等等──「你怎麽会知道?」我瞠目。
「你看起来很上心,却又不敢踏出步伐。」老管家耸耸肩,「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麽事情,不过我得告诉你,想追就去追。」
她会希望我追过去吗?现在的我,没有把握。
「别让自己後悔。」老管家的语气落寞了几分,最终无奈地笑着摇摇头。「我又开始碎碎念了。」
「谢谢你,老管家。」我感激一笑,迈步离去。
不踏出这片净土,又怎能追赶上你?即便最终仍只能望着你离去的背影。我不奢求你会回头,只要我不遗憾终身,那便足够。
别让自己,後悔。
还有一个(完)......
这字数爆到我出乎意料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