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嫣然一笑 人生如夢 — 八十一)君子報仇 十年不晚

午後阳光从窗户透进殿中,我从午睡中醒了过来。殿中只有颂灵和兰儿守候着,我唤过她们替我梳发整理。却见颂灵只站在一旁,留着兰儿独自动手。

我让兰儿停下手,道:「让颂灵来吧!你去看看雅馨那儿有甚麽需要帮忙!」她嗯声回应,放下手中梳,转身走去。

待兰儿出了房门,颂灵才走近执起梳子,替我顺着长发。我说:「我刚封贵妃,按宫规制定同心殿需要有一个管事宫女。我跟雅馨商量好了,这个位置由你来当。从今以後,同心殿所有的事情,由你和雅馨一同管理。」

颂灵一脸受宠若惊,问:「娘娘是说真的吗?」

我看看她,道:「当然是真的!怎麽了?对自己没信心吗?」颂灵只摇摇头,不哼一声。

她灵巧的双手替我梳出一个凌虚髻,髻上是一枝配上粉红缨络的芍药发簪,与一身妃色衣搭配得宜。我看着镜中的自己,道:「可能是习惯了,总觉得只有你梳的发髻才能最合我心意。」

我转身看她,只见颂灵笑一笑,说:「谢娘娘夸奖。」

我搭搭她的手臂,道:「你笑起来也是挺好看的,早就该多笑笑呀!」她听到我的话是呆住了,不懂回应。

我拉来旁边的椅子让颂灵坐下,她却多番推却不敢坐。我说:「你就坐下吧!难不成还要我一直仰着头跟你讲话吗?你不累,我的脖子也累。」我如此一说,她也只好乖乖坐下。

我看着一脸不自在的她,道:「是否很想知道,我为何会选你当管事宫女?若要论经验,兰儿从我小时候就侍候在旁,我为何偏偏选你不选她?」颂灵认真想了想,还是答不出来,只好摇摇头。

我把原因向她告知:「还记得茉儿走的那个晚上吗?那天你知道我心中伤悲,便甚麽都没有问,只静静把你的肩膀借给我,让我好好大哭一场。那一刻的温暖,我永远记得。你有雅馨的成熟沉实,也有芸曦的聪明机灵,你的能力并不在她们之下。有朝一日,你也能像她们一样成为女官,有品位、有地位。你欠缺的,只是对自己的信心而已。我让你当管事宫女,除了是认同你有能力,也是想借此让你学会相信自己。当你站在这位置上,就必须要有自信,如此才能驾驭底下的人,懂吗?」

颂灵吸了口气,道:「奴婢还以为⋯⋯」

「以为我有了雅馨和兰儿,便会冷落你和兰芝。所以刚刚梳洗,你便站在一边不敢动手。因为你觉得亲疏有别,自己不及兰儿与我亲近,所以不敢跟她争先。对吗?」我替她把真心话说了出来。这些话,一直搁在她的心中。她总是妄自菲薄,觉得自己及不上别人。

颂灵咬着下唇,一脸内疚点头道:「奴婢不知道娘娘是如此看重自己的。是奴婢不好,让娘娘失望了。」

我缓缓拉起她的手,说:「我说过进了同心殿,咱们就是一家人,自然没有分谁对谁错。以後,你就好好跟着雅馨学习如何管事,不要再让我失望就对了。」

颂灵诚恳地点头,道:「奴婢一定会努力,定然不负娘娘一番苦心。」我拍一拍她的手背,给她一个微笑。

黄昏时分,李康到来关雎宫与我一同用晚膳。御驾来到同心殿外时,我刚好赶到迎驾。李康是第一时间上前挽起我的手,说:「猜猜朕带谁来了!」

我正纳闷他所说之人是谁,却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还能有谁?当然是我了!」

乐文徐徐出现在我的视线中,她与我相对而看,脸上是一个苦涩的笑容。多少年了?我和乐文从小一起长大,她就有如是我的亲妹妹,与我份外亲近。当年可爱任性的小公主,转眼已成了婷婷玉立的女子。乐文走到我跟前,说:「既然已经回来了,怎麽可以不告诉我?」她虽是质问的语气,眼睛却红红的。我知道,这些年来她一直惦记着我。

我说笑,道:「我怕呀!怕你这个刁蛮公主,怕你追着我不放,问我谁是卓文君,谁是班婕妤。」

乐文笑一笑,说:「父皇说过,嫣姐姐学问渊博,聪明伶俐,我当然要多点向你请教。」

我皱皱眉头,道:「你若甚麽都问我,那还要太傅干嘛?」

乐文摇摇头,说:「太傅讲话枯燥乏味,就像和尚在念佛说道般沉闷,我才不想听呢!」

此情此景就如回到小时候,从前她与我就是如此。她总爱问东问西,有着千千万万个问题,却唯独喜欢向我求解。如此对话,正是与从前如出一辙,她仿佛还是那个刁蛮的小公主。我与她相视而笑,同忆往事。

晚膳席间,三人是间断地闲谈起来,乐文便是话儿最多的人。李康为乐文夹上一件凉拌鲍鱼,道:「好了!一张口就是一个劲儿地提着林知延,说到朕明日早朝都不想见到他的脸了。」

乐文戚戚嘴角,说:「皇兄此话当真?若真如此,我等一下回去就让知延明日不要上朝。反正他最近的心思和时间都花在公务上,都没空理我。明日不用上朝,正好可以陪陪我。皇兄英明!」说完便一脸得意地扬扬脸。

李康叹了口气,道:「朕真替林知延感悲哀。依他那他温厚老实的性格,肯定事事都让着你,被你欺负到头上去都不敢说一声呢!」

乐文却摇头说:「礼让对方的人是我!知延喜欢全神贯注作画,我便静静坐在一旁看着他;他喜欢静静看书,我便陪他一起看。只要是知延喜欢的,我都会陪他做。」

我边伸出碗接着李康为我夹的牛肉片,边问乐文:「看书?里面的字你都懂吗?你不是说过,看书很闷人无趣吗?」

乐文暖暖一笑,道:「陪知延看书是种乐趣,不闷。更何况我若有甚麽不懂,我可直接问知延。不用再像从前般,甚麽都跑来麻烦你。」

乐文口里吐出的话中,总离不开「知延」二字。言语间,幸福感觉从她身上散发而出,或许这就是爱。当你真正爱上一个人,口中和脑海中便会很自然地出现对方;只要是对方喜欢的,你都会不自觉地喜欢上。不管是对方的缺点,还是缺陷,在你眼中都会变得美好。爱总是在悄悄地改变每一个人,而你从不察觉。

用过晚膳後,李康便赶去凤阳宫探望皇后,只剩下乐文陪我聚一聚。她在同心殿中走了个转,道:「皇兄对你真好!你的同心殿这般华美精致,气派可不输给椒房殿和鸾庆殿。同心、同心,夫妻同心,可见皇兄的心意。」

我走在她身後,说:「我只是贵妃,也就是个妾侍的身份而已。夫妻同心四字僭越了。」

乐文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道:「说句公道话,若非当年的风波,你如今便早已是皇后。哪需要委屈当个从一品贵妃?」

我拍拍她的手,说:「此话你在我这儿说也罢,出了关睢宫就别再提。免得传进了皇后的耳中,会让她多想。」

乐文轻握我的手,道:「皇后嫂嫂是好人,我也不是要针对她,我只是替你不值!都怪那些姓潘的家夥,被他们连累的人还不够多吗?我就不明,皇兄为何至今仍未下手教训他们!」显然地乐文是已知道一切的事,包括紫嫣与顾梦萓乃是同一人的事和我当年失踪的内情。也对!只要是她想知道的事情,便是谁都无法瞒得过她,包括李康。

我沉思片刻,一脸认真问乐文:「你觉得如今的皇上,有能力一举除掉潘氏吗?」乐文沉了脸色,说不出答案来。

我无奈一笑,道:「如今朝中满布潘氏势力,只单靠当年我失踪之事,根本不足以扳倒潘译明。」

乐文不服气,说:「他犯下的是欺君之罪,论罪当诛。」

我往乐文一看,道:「当诛又如何?就算皇上真的杀了他又怎样?他死了,就等於大仇得报吗?不会,这世上还会出千千万万个潘译明。『欲擒贼,先擒王』,潘译明只是个贼,我们要扳倒的是他背後真正主事的恭王。」

乐文固执问道:「要扳倒恭王?那是不可能的事!恭王势力盘据多年,当年连父皇也要忌惮他。皇兄要到何日才能除去他?何时才能替你报仇?」

我坚定地看着她,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个字——『忍』。待时机成熟,一切就绪,大仇便能报。百忍成金,如今我只能忍。」

那一次,潘显月向我下药加害,我既苦无证据,又是为了保护如欣,只能把事情隐瞒下来。我告诉过自己,我不会让自己白忍的。今日我再次告诉自己,我一定要忍。只要我沉得住气,方可待见到潘氏松懈之时。到时候,我与潘氏之间的恩怨自可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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