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外的长安大街,我与潘显阳前後坐於马背上,他双手越过我的腰,握住缰绳轻轻一勒,马儿随即慢慢步向前,颂灵则紧紧跟随在旁。当日,奕珩就是在这大街上把我强行拉上马。那时,我只感到丝丝甜密。如今一想,却觉得一切都是错的,连感觉也只是一份错觉。
「怎麽样?还可以吧!」潘显阳在我身後问道。
我不敢向前张望,只是一直盯着马儿的头顶看。我说:「还⋯⋯还可以,继续这样就好!」
他却道:「那可不行!既然还可以,那便要加快速度,我说过要替你彻底清去这阴影。」说完,便用力把缰绳一抽,马儿的步伐徐徐加快。我一时间坐不稳,身子晃了晃,潘显阳忙紧把我往後轻轻一抱,稳住了我,问:「怕了吗?」
我牢牢地把眼闭紧,硬着头皮道:「没有怕,放开你的手。」
潘显阳嗤之以鼻,说:「好呀!话是你自己说的,不要後悔!」他便把手缩开,我却再次失了重心,急急往後拉住他的手,以求安心。
他自然是得意万分,道:「这样便怕了?马儿会未跑起来呢!」又向一路跟在马儿旁走的颂灵说:「先回府等吧!你家郡主有我照顾,包准儿没事!」说毕,再加大力度往马儿身上抽去。它嘶吼着,前腿顿时一跃,踏跨而奔。
我听见耳边传来凛凛的风儿声,它伴随着哒哒马蹄声和急速的步伐,使我心里生出重重惊恐。那些使我惧怕的过去,仿佛通通从现眼前。我的双眼早已闭得只剩一条线,道:「快停下来!我真的很怕,快停下!」
潘显阳没有如我所愿,只在我耳边说:「不用怕!相信我吧!慢慢张开眼睛,你会看到一片秀丽风光,绿草如茵。」
「不行!我真的做不到!真的不行!」我却仍然不敢张开双眼,只懂开口叫嚷着。
他握紧我的左肩,道:「你可以的。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好吗?」
他的话仿佛给了我很大的勇气,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咬紧着牙关,缓缓张开眼睛。眼前景物快速飞逝,疾风往我脸上扑来,四周一切向我飞奔而来,既震撼又壮观。我不禁展露微笑,再次贪看一遍。潘显阳见我如此,说:「怎麽样?我没骗你吧!」
两旁的榕树林立,马儿直上山坡。环顾四周我便猜想,我们已身在长安城外的野郊山上。只见马儿奔腾至一片绿野森林,停在其中一棵榕树下。潘显阳把缰绳一拉,马儿急步停下来,一个劲儿往上空一跃,整个人从马上稳稳地降落在地上。他回过头把左膝屈在後,右脚蹲起向我伸出手来,道:「下马吧!往我脚上踩就行!」奕珩的样子顿时出现在我脑海中,那次他亲手把我抱下马,而如今想起只觉得一切错得厉害。
我却昂首,说:「不用你,我自己也行。」便小心翼翼把两脚靠在同一边,双手用力一撑,往地上滑落去。
潘显阳笑了笑,道:「我长这麽大,都未曾见过有人像你这样下马!马背这麽高,你就不怕摔断腿吗?」
我盯了他一眼,说:「你的嘴巴就不能讲些好听的话吗?我要是腿断了,你也不会好过!」
他双手抱胸前,看我道:「现在倒是反过来呛我!刚才不知道是谁在大喊大叫,嚷着『我不行、我怕』,还让我把马停下来呢?怎麽了?现在不怕骑马了吗?」
「我刚刚只是⋯⋯我只是⋯⋯」我竟然说不出话来反驳他,只是在支支吾吾地硬撑着。
他见我如此,便靠近来问:「只是甚麽?」无可否认,若不是潘显阳,我绝不可能刻服对骑马的恐惧,甚至我不会想要面对它。这次,他的确是帮了我不少。
我倒抽口气,一鼓作气道:「好了!谢谢你,谢谢你帮了我。行了吧!」
他皱了皱眉,说:「哪有人道谢是用这种态度的?好歹也给点诚意吧!」说完便着摇头,走到榕树下坐着。
我走上去,道:「不然你还想怎样?要我向你叩头谢恩吗?」
他斜视看我,说:「你说我嘴巴讲话不中听,我倒是觉得你说话不饶人,让人听着心也烦起来!」我狠狠盯了他一眼,作势要动手向他挥拳。
他却没有半分害怕,更是站了起来,一跃起身体便跳到半空的树干上。他坐在上面,用俯瞰角度看我,我仰望他道:「怎麽了?怕我真的会打你吗?」
他冷笑一下,说:「你觉得我有需要怕吗?若我真与你打起来,我怕你会掉了性命!」我「哼」了一声,对他不作理会。就这样,我们便静了下来。我坐在榕树下张望着青青草原和蓝天白云,时间不经意地慢慢流走,感觉是既自由又无拘无束。
一阵笛声传进耳中,潘显阳吹出的音韵旋律既美妙,又动人。我口中不自觉地唱出一首词来。
「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吴山点点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
词和笛子旋律竟是不谋而合的合衬,毫无违和之感。我不禁笑了笑,原来我和潘显阳也会如此合拍。或许,这就是缘份。
回程时,我早已不再害怕骑马。坐在潘显阳前,看着高速马奔下的两旁风景,原来是件很享受的事。马儿奔跑时的起起伏伏,令我感到刺激万分。我问身後的他,道:「潘显阳,以後你可以教我骑马吗?」
他说:「怎麽了?现在不单不怕骑马,还爱上它了吗?」
我点头回答:「我觉得骑在马背上的时候,很是自由自在。仿佛海阔天空都与包围着我,感觉很美好。」
他笑一笑,道:「好吧!以後有空,我再教你。」
马儿很快回到了长安城,更是眨眼便跑至奕府附近。我在那儿便下了马,免得再靠近奕府,会被府上的人瞧见,徒生事端。潘显阳却把上半身屈下向我,又递近尾指,说:「来!既然我答应了教你骑马,咱们便打勾下承诺。谁都不许食言!」
这行为举动虽幼稚,我却很自然地配合了他,与他拉勾下诺言。不知为何,每次与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总会做一些平日不会做的事。每次有他在,我便能很自在自由,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感觉很是舒坦。
看着他策马离去的背影,我便知自己已重回到这烦嚣的现实中。一步一步走近奕府,每一步都是沉重的。我的双脚有如被绑上一块重重的铁,拖着它而行,举步难行。
「如此举步维艰,你就这般不愿回去吗?」这把声音从身旁不远传来。於我而言,从前这声音总使我感到既温暖,又亲切。如今却让我既不自在,更害怕。
我战战兢兢地转身往声音的源头一看,果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