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嫣然一笑 人生如夢 — 六十四)憶往情 百感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宁嫣公主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皇三子册封太子,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紫嫣待宇闺中,与皇三子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紫嫣许配太子为正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这道圣旨中的一字一句我脑海中响过不停。那年十八,我在紫府中待嫁,满心欢喜地期待大婚。除了我,皇上还替康哥哥一并立了郭锶乔、潘显月和冯如欣三位侧妃。那时康哥哥是万分不愿,他曾跟我说过「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他答应过永不负我。但太子的宝座,却把这一切承诺毁掉。我明白身为储君,他永不可能只娶我一人,我从来没有怪他。我只希望默默守在他身後,当他心中的唯一。

只是,上天总不眷顾痴心男女。就在大婚前一天,那班可恶的贼人偷偷潜入紫府,把我抓走。我被关在那漆黑的小屋中整整七天,滴水不沾。直到第八天,终於有人把我从屋里带走。我被紮手脚,蒙着双眼,绑在马背上。那马飞奔直跑,起跌不停,我却是用力挣扎不停。结果马脚重重地跘到树藤,那一下仆空,把我从马上摔了下来,脑後勺直往地上一撞,整个人横倒在地。脑後勺传来的痛,让我永生难忘,刻骨铭心。

痛楚把我从记忆中唤醒,我捂着头,缓缓在床上坐了起来。睁开眼,感觉有如当日在顾府醒来时一样。是呀!我是真的该醒了。只是这次我再没有失忆,我把一切都记起来了。

伏在床边的奕珩似是听到动静,醒了过来坐在床往我看,脸露喜悦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头还痛吗?」便伸手想要摸摸我的脑後勺,我却出於自然地躲了一下。

他的手凝住在半空,脸上微显尴尬。他别一别脸,说:「你这一睡,便是睡了一日一夜。皇上怕你有伤在身,不适舟车劳顿,便让你先留宿望月居。等你迟些好点,我再派人接你回府。眼下你就好好休息养伤。」

我回了一声嗯作回应,不想多说甚麽。奕珩却是把头转回向我,严肃道:「此番你摔楼梯之事,发现你的雅馨是一再表示不知情。整件事到底是怎麽样的?」虽说是我自己不小心踏空在先,但却是因为芸曦见死不救,眼睁睁任着我滚下楼梯才会让此事发生。若要说芸曦是凶手,也确不为过,但我却不想让奕珩知道此事与芸曦有关。

我缓缓开口回答:「没有怎麽样的,只是我自己错脚踏空而已。你不用胡猜。」奕珩看似是不相信,我却矢口否认,他也只能勉强相信,多说了几句便走了。

我的心是揪得紧紧的。对我而言,能够回复记忆自然是好事,但我却更不知该如何面对奕珩。从前他是紫嫣的珩大哥,我待他如父如兄。我一直以为,我和他可以做到非关风月,只为真心。但如今,我却已知道他对我的心意,我无法装作若无其事。

我到底喜欢奕珩吗?我不断反覆问自己这个问题,却得不到答案。喜欢奕珩的是顾梦萓,而如今她却已离去。既然人的回忆可以恢复,我更是希望我和奕珩的心都能够重回过去。

因为紫嫣,奕珩与顾梦萓无法在一起。却又因为李康,紫嫣和奕珩之间永不可能。奕珩一直清楚自己输给了李康,而「顾梦萓」却是至今才知道,她是败给了自己。

雅馨叩门而入,她的到来,让我从重重围困中暂时逃了出来。自我出宫後,雅馨与兰儿便被调到李康身边当差。如今我留宫养伤,李康便暂时让雅馨调回我身体侍侯。眼下除了她,我是无法向任何人说出自己的身份。我向她道:「甚麽都不要说,先把门关起来。」她是有点不明,却是照我的话去做。

我与她同坐在床边,严如许久不见的老朋友。她拉拉我的手,说:「郡主还好吧!本是想与你见个面,却是让你碰上这事儿。都怪微臣不好!」

我摇摇头,道:「不关你的事,你不必自责。」

我思量一下,问:「我只想问你一句,那天的事你全都看到了吗?」

她低一低头,道:「微臣不知郡主所说的全都看到是指甚麽。微臣只能说,当时在梅林园中,我是看到芸曦姐姐了。」

她顿一顿,问:「难不成,是她⋯⋯」

我知晓她心中有何猜想,便快快止住她的话,道:「不要乱猜,是我自己不小心而已。不要跟任何人说起见到芸曦的事,我不想节外生枝。你既然没有对奕珩坦白一切,就是说你也明白我的道理。」

她点点头示意,道:「郡主放心,微臣明白的。微臣很开心,可以见到郡主如此理性地与芸曦姐姐相处。」

我抿嘴一想,问:「你跟芸曦和嫣公主感情这般要好,肯定是很想念嫣公主吧!」

雅馨笑一笑,回答道:「当然是!我们三人曾经对月起誓结为姐妹,今生今世都会互相守护。公主一定信守承诺回来的。」这些年来,芸曦和雅馨一个知书达理,一个睿智细心,一文一武陪伴在我身边,三人情如亲姐妹。我真的很感激,在我下落不明之时,雅馨还是依然记挂着我。我知道,她一直等待着我回来。

回忆悄悄翻到我十岁的时候,那年雅馨只有七岁。那些年的美好回忆,我从无忘记。我思索过去,口中忆述着那次月下起誓:「古有刘关张桃园结义,今有紫嫣、柳芸曦、秦雅馨三人月下盟誓,结为姐妹。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此生定会互相珍爱,永不相欺。」

雅馨往我一看,眼中流露着不可思议的眼神。她问:「郡主为何会知道我们当日的誓言?」

我轻轻一笑,道:「因为当天月下起誓的人就是我。我不是顾梦萓,是紫嫣。」

我看着她,再说:「还记得吗?『雅淡知花仙,馨香洁白心』。」

雅馨生於镖师世家,父母重男轻女,对她的取名没有上心。只因她为小女子,便直唤她「秦小妹」。後来她父亲早逝,母亲改嫁,把他们兄妹二人抛弃。後来一番转折,雅馨便被太皇太后收留带进宫。我见她为人纯洁真诚,便替她取名「雅馨」。然而这个名字的由来,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旁人绝不知晓。

她眼里有光,笑容一涌而至,一下子把我拥进怀中,道:「是公主!真的是公主。」

我轻拍她的背,说:「是的,我回来了。」

雅馨放开怀中的我,喜意扬溢道:「我要把这好消息告知芸曦姐姐。」

我却一下拉住她,说:「不,如今我和芸曦的身分十分尴尬,若让她知道此事,恐怕只会让她很难接受。而且我要查清楚,顾梦萓这个身份转变背後隐藏着的事。我要知道这一年多来,把我紫嫣的人生偷走之人到底是谁。正因如此,此事更是不宜张扬。除了你,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此事,包括芸曦和奕珩。」

雅馨的表情告诉我,她并不同意我把事情瞒住芸曦。但到了最後,她却也颔首答应。只是一年多的时光,一切便已变得面目全非。既然我回不了过去,也只能把所有事搞清楚。我要知道,我这一年多的岁月时光,到底是被谁人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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