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全部给我坐下。」
比赛结束之後,我要全班同学聚集过来,途中体育老师还来要我们移动地远一点,好让望级得以进行他们的接力比赛。
我跟北辰敞站在前头,见所有人不是累得倒在他人身上就是低垂着头的颓败样子,我俩对视数秒後,北辰敞示意让我先讲。
呼了口气,我敲打了几下手上的计分板,让大家能够注意到我这里,清了清嗓子之後,「现在比赛结束了,我想说,」我将从回到手中便在没瞧过一眼的计分板随手朝後面一扔,「去他的红旗、去他的积分竞赛、去他的总锦标,你们天杀的超棒!」
看着同学们各个费解、惊恐的神情,我继续道,「一直都没有说,今天我的状况真的很差,让你们不管什麽事都要分神来注意我的身体情况,不能放开手脚去做,连累了大家真的很抱歉。」
「芷你不要这样想啊!」、「班长你怎麽这样讲话啊。」等等可能真情真意、可能场面的话稍稍活络了大家的气氛,无论如何我的用意已经达到,我笑了笑,打断他们。「谢谢你们。就算我身体没有出状况,今天本来也就会是让大家很忙很累的一天,从一早就开始各种乱七八糟的比赛,谢谢出赛的同学们都拿了很棒的成绩回来,虽然过程可能各有神奇的部分,也谢谢留在休息区的同学们维护着秩序跟整洁让我们今年没有被学校关爱,下午的比赛虽然我真的还是不太懂比赛的规则,但是你们展现出了比练习时还要棒的表现──这点我还是看的出来的。谢谢你们为班上的努力,虽然刚刚的比赛我们输了,欸欸那个谁你别哭啊!」
最後一棒难掩他的自责,他周遭的人或环住他的肩膀、或揉揉他的头发,努力地想让他不要那麽难过。
「谢谢你承担起最後一棒的压力,让我们能看到最後精彩的冲刺。这次的接力没有失误、没有耗费多余的时间在接棒,我们都一样的相信队友、相信彼此,虽然最後的结局不是最好的,但我们都展现了最好的自己,场上的不要命的跑、场下的不要命的叫,叫到我现在都还在耳鸣。」说到这里,我摀住了耳朵,很多人笑了出来。
「我们的全心全力得到了第二名,真的谢谢你们大家的投入。好啦开心点嘛,我们赢了宫班那麽多次,给人家一个机会嘛,都是我们的还有什麽有趣?不要因为结果忘记这之前你们多棒、刚刚你们多麽努力,看,辰辰为了能全力冲刺的造型这麽帅!你们都没好好欣赏!」
我拉了拉北辰敞连同运动服一同扎进运动裤的背心,全班同学这才都驱逐开了负面情绪的乌云,各个拿起手机要帮北辰敞拍照留念,任由大家闹了一会,我才继续方才还没说完的话,「谢谢大家为了今天所做出的所有努力跟贡献、也谢谢大家在这样的日子也愿意听着如同废人般的我......」、「芷就让你别这麽说了!」以杜沐为首,连同蒲彤禾在内的几个女生突然抱了上来,毫无徵兆地哭了,我有些不知所措,而底下的同学们几乎每个都是笑着的,却又暗暗抹着眼眶,北辰敞这时开了口。
「感人的话俞芷都说完了,我只想说──感谢能有这麽一天,难得有俞芷亭都不那麽擅长项目所构成的一天,能让我们其他人代替她努力;感谢在今天,我们能让总忙到随时会爆炸的班长为我们加油、而不只是我们替她打气。谢谢俞芷,能换大家照顾你,我们都很开心。当然,也要感谢这段时间以来配合我练习、接受我排的棒次的大家。」北辰敞难得地正经,让我的眼眶也模糊了起来。
「你们这群混帐──没拿红旗回来还让我哭呜呜──」
「唉呀班长我们知道你很高兴啦。」
临时的集合解散,大部分的同学们回到了跑道边替直属班学长姐们加油,我抹了抹眼角、特意挑了个没人的草皮边坐下,不久,一个身影在我旁边也坐了下来。
「嗨小牧。」我大致平复了心情,向来人道,「你刚刚干嘛躲在边边?」
我指的是集合的时候,牧谦行一反常态的坐到了边角处,离摇滚区远远的的地方。
「......排球那时候,我说我没有成功,意思是那个拦网。」牧谦行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自顾自地说着,「那是蒲御蘅的失误,他根本没有把球扣过来,我没有赢他。」他话说完突然地朝後挪了一些,让我若没完全转过头,便看不到他的表情。
突然也说不出什麽类似於方才鼓励大家一样的话,我知道牧谦行这时讲的排球比赛尽管可能是他在那个当下很在意的部分,但他在这个时候提起,显然隐隐暗示出他有了更懊悔、更过不去的一个坎。
必定是大队接力时,被蒲御蘅追近、失去领先优势的事吧。
想开口安慰、却组合不出文字,我最终只是静静地坐着,感觉到他从後头倚靠上我的肩背。
远方传来一阵欢呼,望级的大队接力比赛结束。而在半个小时的整理时间过後,最後的闭幕式即将开始。
*
回到休息区将桌椅搬回学校仓库或者教室,大致收拾了一下便再次指挥班上的同学们回操场集合。
闭幕式不像早上那样多繁复的细节,我也不需要再举着权杖挥来挥去、能留在自己的班级上,於是现在的我站在成两排的排头,身旁是班旗手北辰敞。在几个个人项目的颁奖过後,来到了团体奖项。
排球第一名的旗帜由几个参与比赛的大男人们不约而同地推出去的蒲彤禾领奖,因为团体奖只颁发前两名的缘故,终於单独跟堂哥一起上台也算是圆了蒲小禾同学的一个心愿。
颁发扼腕的大队接力第二名,北辰敞呼声最高,他将班旗暂时交给了排在後面的牧谦行,笑嘻嘻地上了台。
而最後最後──
「本次运动大会,田径总锦标──弦级宫班!」
不出意料、不用最後计算也知道的结果,蒲御蘅第N度上台,接受着隔壁宫班的喝采以及其他班级浮夸、玩笑性的嘘声,我拍着手,感叹着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在蒲御蘅走下司令台之後,台上的主持人再次拿起麦克风。
「而最後一项,圣霁人民高中,第贰百届运动大会,精神总锦标──」
帮蒲会长拍完手,我开始跟附近的那几人闲聊,问他们等等有没有事,也该将子桑聿勋生日宴会的事情告诉──
「弦级商班!」
「所以你们等下都可......欸,我听到了什麽?」我呆呆地望着台上,怀疑自己的耳朵。
精神总锦标是综合了今天班级体育、整洁、秩序的表现,跟田径总锦标一样全校只取一名,而不同於田竞总锦标能够被估计、运算,精神总锦标不可粗估的部分太多,而且有个说法是这个奖通常都是颁给望级的学长姐班,所以我根本没有想过自己班上居然能得这个奖。
空气突然安静,顿了一下才意会过来的同学们开始嗑了药般尖叫着上窜下跳,我仍旧惊讶得阖不起嘴,北辰敞是最快冷静下来的一个,他往後站了一些,推了推牧谦行的肩膀,「牧,这奖你上去吧。」他笑,「你也跟我一起策划了很多。而且,你其实很在意吧。」
後面的同学们不知道从谁开始,从乱蹦乱吼转变为齐声呐喊着牧谦行的名字。看着牧谦行步上司令台的背影,我突然想起不久前,那个有点傲、有点孤僻的转学生,如今站在台上,举着大红色的奖旗。
压抑不住高度亢奋的情绪,我的目光跟随着他走下,只见他下来後挥了挥手上的旗子,桀傲不逊的笑着,突然在踏上跑道、走了几步後,抬起手臂、用衣袖抹了抹眼角。
看到这一幕,我的眼眶竟瞬间也泛起了泪,在我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冲出去抱住了他。其他同学们似乎也因为我而抛下了顾忌,一堆人奔了出来抱在一起、哭成一团,而忽然一阵刺耳的哨声响起,我跟其他人望向不知道何时背了个哨子的北辰敞,他吐出哨子、挥着班旗,「弦级商班!」
明明没有排练过任何口号,身旁的同学们,包括我自己,竟整齐地喊出了一声「喔!」
北辰敞又举起班旗挥了几下,在大大地灿然一笑後忽然奔上跑道,沿着内道开始奔跑,途中还不止息地胡乱吼叫,而身边的同学们笑了一会儿後也跟上了他的脚步,在北辰敞没有全力狂奔的情况下不少人已经跟上了他。
「亭亭不走?」转眼间原地只剩下我跟牧谦行两人,而他朝我伸出了空着的那只手。
「蛤,我也要跑喔?」这到底是什麽突如其来的邪教仪式!
见我不太有意愿,牧谦行竟是毫无犹豫、罔顾人权地直接握住我的手往前跑!
真的是最後最後,以北辰敞为首,并发癫狂症的同学们跑了整整一圈的操场,而我跟牧谦行则是到一半便直接切回草皮区的集合位置。闭幕式结束,药效还没过的我们几乎全部都留下来拍了很多很多的照片,大家围着精神总锦标的锦旗笑得像一群傻子。
这是我最开心的一次运动会。
也是最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