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悠悠晃到外头的垃圾桶後折返,方踏入场内就瞧见北辰敞不怕脏地躺在磨石子地板上装死,与我的距离不过三大步。一群人围在他身边或捏脸颊或扯衣服,与其说是要叫醒他,不如道是光明正大地对北辰敞同学把玩、调戏,而在那群成蹲姿的人之中,直挺挺站着、双手环胸的牧谦行明显鹤立鸡群,表情不耐地接连踢了他好几脚。
「是男人就起来少在这丢人现眼又妨碍交通。」
受害人挣扎了一下,抖了抖眉毛继续躺得舒适。
牧谦行又补了数脚,抬起头,正巧对上我的视线,他愣了一下,「亭亭?」
他刚说完,许多人便顺着他的目光转过头,在一阵「班长/芷回来啦」,北辰敞也顺地坐起,「俞芷你......」
他的话来不及说完,便被牧谦行制住,头颅被朝後压回,後者长腿一迈跨过他的身体,朝着我走来。
「嗨,小牧。」我笑道,看着在他背後爬起的苦主边拍着身上的灰尘边搔着头走近,笑意不住更浓,「睡得好吗北辰?」
北辰敞闻语装模作样地吸着鼻子,「俞芷──牧欺负我!」骨节分明的食指指着他所认定的罪魁祸首。
「辰辰小弟弟,是你太弱了。」牧谦行表情嫌恶地拨开对方的手。
「......怎麽连小牧都开始叫辰辰啦?」我看向北辰敞。不知从什麽时候开始,蒲彤禾便喊他辰辰,有时孟荏晰也会故意叫他北先生辰敞,现在连牧谦行也──
「牧,北辰是个姓,请勿拆开。别学稻子叫了十几年还改不掉。」北辰敞无奈地道,「稻子跟孟荏晰在那边,俞芷,一起过去?」
至於稻子这称呼嘛,北辰敞则曾简单的解释:在他们约莫三岁的时候,爸妈带着他到蒲彤禾家拜访,恰巧蒲彤禾的大伯一家也在。几个大人都已十分熟稔,数人围成一圈嗑瓜子聊天,三个小孩被扔在一边,年纪一样的小,没有什麽复杂的思想,很快地便也童言童语得互相叫嚷起来,蒲御蘅与蒲彤禾早已有了对彼此的称呼──堂哥和小禾,当时的北辰敞则问道:什麽是「禾」?
明明是自己的名字,蒲小妹妹竟咿咿呀呀拼凑不出解释,是由相对早熟的蒲御蘅回答:「禾就是稻子。」
这个称呼也就这样被北辰敞一唤便是十几年。
当我们三个走至目的地,瞧见的便是蒲彤禾没形象地躺着、霸占一张长椅的大部分,脸上覆着一条湿毛巾,孟荏晰则坐在空出的地方,用相同的毛巾隔过手臂按摩,待我仨走近後抬头,推了推旁边的人,「蒲小禾,起床了。」
「人家又没有睡......」蒲彤禾拿开脸上的毛巾,坐起身揉了揉眼,眨了几下才看见了我,惊喜地跳起来,扑到我面前,「芷──牧欺负我们──」
瞧她泪眼汪汪,这句话未免太过耳熟,「练箭?」我挑着眉问道。
蒲彤禾拉着我到椅上坐下,不住地点头。
「小禾你跟芷告状也没用,忘了是谁之前为我们的箭术气得要命?」孟荏晰凉凉地道。
蒲彤禾似是这时才想起来上学期「欺负」他们的就是我,看了下我,吸了吸鼻子又嘤嘤呻吟地倒了回去,两脚压在我大腿上。
「芷,你什麽时候回来的?」孟荏晰不理会郁闷的某人,对我问道。
「本来是应该再晚点,但是学校好像有什麽会议,随行的老师赶着回来,所以我在下午第一节开始没多久就到学校了。」我说。
「那你第一节去哪了?」
「我看你们三个很认真练习就没过去了。在另一边找了个位置,把便当吃完还有跟蒲御蘅聊天。」
「喔,跟蒲御蘅聊天......什麽?」孟荏晰愣住。
「御蘅哥?」
「蒲御蘅?」
「堂哥?」
他们几个惊讶的,蒲彤禾、孟荏晰与北辰敞自然不用多说,就是连牧谦行都曾经耳闻我跟蒲会长之间的摩擦。
正欲开口,上课钟声恰恰响起,我按住激动地彷佛想即地扑倒我的蒲彤禾,站起来喊了几声才让箭道场稍稍安静下来。捶着略僵的肩膀後坐下,四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
「芷你原谅我堂哥了喔?」蒲彤禾不断挪动她的屁股朝我逼近,我伸出手挡住她,「没什麽原谅不原谅......你别再过来了!」
「那个,」不属於我们五人的嗓音响起,蒲御蘅双手拿着弓袋步至牧谦行与北辰敞之间的空隙,我跟蒲彤禾、孟荏晰立即站起。
「会长好。」
他微微弯着嘴角向所有人点头,将手中的东西递给我,「芷,你的弓。」
蒲彤禾大咧咧地笑得笑个傻瓜,我还来不及说些什麽,牧谦行直接横过我俩面前,只手取过弓袋,「谢了。」语罢直接将它背在身上,散发出不容拒绝的意味。
「小牧你干什麽......」我白了他一眼,另外冲着蒲御蘅一笑,「谢啦,真是麻烦你了。」
「嗯。」他完全不被牧谦行影响似地收回手,「那我先走了,再见。」
我扬了扬手,蒲御蘅转身,走不到两步就被追上的北辰敞勾住脖子,「御蘅哥你很不够意思,什麽时候勾搭上俞芷的从实招......」
站起身伸了伸腰,活动了手臂,垫高脚尖拿起牧谦行肩上的弓袋,心中第无数次抱怨他的身高,但手还没构上袋子,手腕就被用力握住、扯着、拉走,一连串流畅地动作一气呵成,我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就被半拉半拖地扯走。
一直到最边缘的靶位我的手才重获自由,腕上明显的红色勒痕有点疼。
按摩腕部,一路上一语不发的牧谦行继续保持缄默,打开我的弓袋拿出弓,无视我的存在,拾起一只羽箭拉弓便射,弓箭钉在了靶缘。看都没看我一眼,持续的执箭、拉弓,等到他拿起筐中最後一支箭矢,我才上前按住他的手,想说些什麽却又说不出口。
「抱歉。」倒是牧谦行终於开了口,声音微喘且嘶哑。
这次我使劲地抢下他手上的弓箭扔在地上,拉着他到长椅,压下他的肩膀,而後坐在另侧,眼睫丝毫不动地盯着他。可能是被我瞅的发毛,过了十多分後撑不住了,他开口开阖了几下才挤出一句,「......我,情管有点问题。」
闻语我愣了下,情管......是情绪管理?
没有等我反应,他又淡淡地道:「从小便是如此,没什麽。」他闭上眼睛,再次睁开已经是几分钟後,目光这才有些不同。浅浅地勾起一抹笑,伸手一揽将我抱进怀里。
「亭亭,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