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千年酷刑
东面近篱笆之处,还种有两株凤凰木,其中一株树身较高挑,此时树梢枝末仅有几片零散的嫩芽,怕是还要一阵才会枝叶茂盛。
弱叶步近孟虹,淡笑着似在追忆,「那是你和华儿诞辰之时分别种下的凤凰木。」
孟虹看向弱叶,经历一小趟炽金宫游,突然好奇她的过往。怎麽样的经历,造就了她这般与世无争的淡漠性子?然又能慈蔼而不夹带偏见地对待他人,性子沉稳之外,还有能容万物的胸襟一般,看似柔弱,实则心志刚强。
反见朱华,个性看似顽固强硬,内心却似乎不如外在表现地强韧,倒是特别的一对母子组合。
翌日清晨,弱叶、朱华与孟虹三人同样共进早膳,朱华同样不为她布餐具、亦不给她好脸色,她心里虽然纳闷,但看在弱叶的份上,便不与他计较。
朱华不多久便不见人影,而弱叶则是在餐具收拾一段落後,面色凝重地向孟虹说道:「虽然姐姐不同意,但姨还是认为该让你去见她一回。」
孟虹正疑惑着彩英的去向,便同她离开了弱水居。
这一步出房门,弱水居的两位女侍便趴伏着身子,形体渐渐化作鸟形,似是两只体型庞大的绿绣眼,孟虹头一回见识妖类转换身形,瞠目结舌着,久久不能回过神,直至弱水骑坐於其中一只大型鸟类身上呼唤她之时,她才懵懂地跟着跨上鸟腹。
两只巨型鸟类振翅直往天际飞跃,远离了座落於棘羌高原上的炽金宫,直飞向北方更高耸的雪白山脉。
由於是以飞行前往,路程即便远,只消须臾便可抵达。
些儿到了山脉一隅的山动前,洞外高高耸立着腐朽的木牌,木牌上隐约有着结成块的霜雪,两名高壮男子矗立於门口两侧,见是弱叶,仅是略微颔首招呼,便不再看向她。
由於海拔比棘羌高原更高,孟虹有感一阵凉意,两只化回人身的女侍眼观鼻、鼻观心地奉上一件黑色披风,便静候於门口外。
当孟虹随着弱叶步入门边之时,两名侍卫手中的长戢在她身前突地交错,吓阻她前进的脚步。
「来者何人?未经凤皇及长老许可,勿入蓬山天牢。」右侧侍卫目不斜视地朗声喝道。
「此乃彩英之女,凤族五公主,还不速速放她进来!」弱叶嗓音虽柔,却隐隐有着威慑之力,向着侍卫漠然道。
两侍卫目光齐刷刷地放置孟虹面上,带着探究与确认,这才收手看向前方,不再作声。
「来吧。」弱叶从离开弱水居,便一直紧蹙着眉头,神色凝重地引着孟虹穿梭於其中。
从外头三丈余的宽阔洞口,到洞内深处几乎仅能容两人并肩步行,山壁湿濡泛着水光,洞内寒意弥漫,若不是还批着披风,孟虹怕是也受不住这种带着湿气的刺骨寒意。
一路上零星地几盏烛火照着路面,有些地段光线微弱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在洞中唯一的道路中转转绕绕一阵,终是到了山脉中央较为宽阔的圆形广场。
此处连结到另外三条道路,每一条路口都被铁栅栏所封闭,弱叶掏出一把腐朽的银钥,领着孟虹步往右侧道路。
弱叶解开枷锁,回眸深凝了孟虹一眼,退了身子,让孟虹先行步入。
孟虹心下也越发沉重,彩英为何会被关在高山牢狱之中?反覆思索着,莫名的哀伤亦随着逼进牢狱底部满溢。
孟虹耳畔隐隐约约传来用力喘息的声响,当走道一座高十丈余的宽阔铁牢之时,那粗重的女子喘息声已然清晰於耳。
拼凑牢门的每一条圆铁柱足有手臂宽,枷锁更是上了层层的锁链,只为防止牢狱中人逃离。
孟虹颤抖着手指,双手覆上铁杆,凑近看向牢狱中受苦之人。
那人身穿上回见面时的粉色长袍,此时双手被铁链綑绑,悬於牢狱中央,而牢狱中央有一池水面结霜的泉水,泉水深处似墨般乌黑,而那人半身被浸泡在泉水之中。
孟虹此时已然不知晓究竟是因着天冷、还是因着气愤而浑身颤抖着,两排牙齿不断打颤着,双眸张得若大,直直将眼前残忍的一幕收纳至眼里。
「这已经是最仁慈的处刑,进狱的头几年可谓惨不忍睹。」弱叶在孟虹身後幽幽述道,嗓音中夹带着多年来的不甘愿。
光是站立於狱中寒意便不可抵御,更遑论天山泉水之中何等刺骨了。
孟虹正想开口唤眼前之人,却听一声「轰隆」巨响,彷佛整个天狱皆在挪移,眼前之人便在巨响中被抬高离开水面。
然而在水面中的身躯衣衫早结满冰霜,这一拉扯,整个衣衫被撕得零碎不堪外,连同几片皮肉脱落而下,伴随着那人沙哑而痛楚的嘶吼声,血水在泉中四处化散。
孟虹呼吸一滞,双手掩住嘴,眼泪就扑簌簌地顺着双颊落下。
「妈……」孟虹哽咽着嗓音,对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容,终是脱口唤道。
那人昏迷中被痛楚所惊醒,此番听闻孟虹微弱的泣诉声,颤颤羽睫,万分温柔地看向她。
「我的宝贝女儿,你总算肯认我了……」
孟虹受到眼前画面刺激,脑中记忆飞快地转着,彷佛跨越了几千年的时光,她耳边听到凤鸟凄厉地痛楚哀鸣,她被困在陀圆形硬瓷般的容器中,她努力想张开双臂,脱离这个容器,却是徒劳,仅能静静待在容器之中。
远方传来女人嗓音,女人说她背着一身笨重的黑壳,是为「黎」。当她破壳而出时,划出满天的黑彩,整个棘羌高原被这道黑彩所震撼,是为「虹」。
接着记忆又一转,画面停顿在现代医院待产病房中,她听闻熟悉的成熟女性哀嚎声,那女人紧捉着被单,咬紧牙关般地施力与哭叫着,女人经过一阵慢长的痛楚煎熬後,终是产下一女,此时她能记得自己在一旁呱呱哭着。
之後她在女人悉心照料之下,健康无忧地成长成人,及至今日。
回忆翻搅着,她双膝贴地,垂着脑袋,眼泪源源不绝地滑落,却怎麽也宣泄不了她对那个女人的心痛感。
眼前的女人为了护她,竟愿承受两次生育之苦,并千年来困於此座山狱之间,成天受刑罚,每月仅得几日安稳好眠,辗转来回於无穷无尽的水深火热之中,受着剥皮刺骨之痛楚,甚至自毁道行将之送往异界,只为求得她性命无忧。
思及此,孟虹涕泪交集,翻找着记忆中零散的对话,隐约得知加诸罪刑者为谁,一时间恨意交加。
「妈,等我,我定要带你离开这破地方。」孟虹胡乱擦拭掉最後一滴泪水,站直身躯,目光清明地凝望牢中的彩英。
彩英亦是泪流满面,略带着凄凉,眉目间却带着满足与慈爱,哽咽回道:「好,好,妈妈等你。」
「姐姐,可怪妹妹?」弱叶悄然拭去眼角的泪光,淡然地问道。
彩英轻摇首,「知道妹妹是一片心意,此番我也释然许多,兴许虹儿能为她自个儿辟出一条活路。」
「虹儿,你同弱叶姨赶紧离开吧,这儿天寒地冻,你们受不住的。」彩英阖上双眼垂下脑袋,露出安详之情,柔声将二者劝离。
弱叶轻拉着孟虹衣袖,「虹儿,咱们走吧。」
孟虹深深凝望那已然陷入昏睡的血缘至亲,暗暗定下决心:
从今往後,孟虹即是黎虹,而她要那些迫害她母子之人受到他们应得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