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家的时候,莫娜已经换好衣服,坐在客厅看电视了。
「回来啦?」她看了我一眼,继续一边吃饼乾,一边看着电视哈哈大笑。
「嗯。」我苦丧着脸,把书包往沙发一扔,走到她身边坐下。
莫娜发现我的不对劲,便把饼乾分给我,还揽住我的肩膀,豪气地说:「姊姊的肩膀让你靠。」
「莫娜,你手上的饼乾屑有没有拍乾净啊?」我拍了一下她放在我肩膀上的手。
「嘿,安慰你还嫌弃呀。」她故意夸张地大笑,「所以怎样?发生什麽事了?」
「你在学校过得开心吗?」我闷闷地问。
「还可以呀,上学不就那样。」她放下饼乾,转过头认真地看我,「怎麽了?你被欺负吗?」
我摇头,「只是觉得交朋友很难。」
「怎麽会呢?你就做你自己,保证能交到很多朋友。」这下子莫娜两只沾满饼乾屑的手都伸过来抱着我了,「以前班上都叫你什麽……小天使的不是吗?」
「那都国小的事了!」我轻轻捏了她的手臂。
「那时候班上同学都叫我小恶魔耶!想到就生气!」莫娜鼓起脸,每次讲到小时候的事,我们就会聊个没完。
因为那是唯一一段,我们同班,且拥有共同朋友的日子。
莫娜小六那一年,向爸妈表示想要和我念不同的学校,说我们虽然是双胞胎,但也到了应该要适时分开的年纪。
「我不想要永远都和莫狄黏在一块儿,也不想要我们好像永远都只是彼此的影子一样。」莫娜当时说的话,我是有听到的,她以为我在睡觉,但我没有。
我那时才知道,原来莫娜对於世界上有一个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这件事情,感到困扰。
後来,妈妈答应了,莫娜去到另一所国中念书。
我并没有特别询问莫娜为什麽要这麽做,因为我很清楚,最主要的理由是,我们当时在吵架。
一场吵得很凶、很久,也很无聊的架。
「莫娜,你现在会後悔当时没有跟我念同一所国中吗?」我忽然开口问她。
「不会啊,怎麽了吗?」正在吃饼乾并看着电视发笑的莫娜摇头。
「我只是问问看。」
她拿着饼乾的手停住了,转过头看着我问:「你觉得我们应该念同一所国中吗?包括高中也是吗?」
「也不是,只是有点寂寞吧。」我微微扯动嘴角。
「怎麽会寂寞?我们有彼此啊。」莫娜噘起嘴,装作生气地说:「如果只是因为没有同校你就觉得寂寞,那我会很难过耶,我们姊妹的情感应该没有那麽浅淡吧!」
「别把我讲得那麽幼稚。」好像我离不开姊姊一样。
「你是有一点呀。」莫娜窃笑,「我们都该长大了。」
「所以我从来没有抱怨过呀。」我故意哼了声。
「有时候我倒希望听见你抱怨呢,凡事都往内心放不好。」莫娜拍拍自己的胸口,「心会生病的。」
「心怎麽会生病呢?心脏病吗?」我笑着说。
「心会生病的,莫狄。」莫娜神色却非常正经,她伸手摸了我的脸颊,「我希望不管你有任何烦恼,都能向我倾诉。」
望着莫娜诚挚的双眼,顿时让我有些害羞,「我……没什麽烦恼。」
「你连爸离开时都没说什麽。」莫娜叹气。
爸爸在我们升上国一没多久,和妈妈大吵一架後离开家了,从此再也没有爸爸的消息。
「要说什麽呢?大人的事情,我们还是别插手得好。」我是真心这麽认为。
莫娜虽然无奈,却也赞同,「我们也都别去问妈,知道吗?」
「那你知道爸爸妈妈分开的真正原因吗?」我问。
「大概就是理念不合吧。」莫娜耸耸肩,「反正爸看来是再也不会回来了,再探究理由也没有意义,无须多问。」
我好羡慕莫娜,总是可以把事情看得清透,处事也那麽豁达,好像人生没什麽事好烦恼一样。
「对了,妈今天也是夜班,我们去外面吃晚餐吧?我昨天发现一家……」
「不了。」我打了个大哈欠,「我今天好累。」
「你昨天也说好累,才上两天课,是在累什麽呀?」莫娜不满地说。
被纪卫青如老鹰般锐利的眼神盯了一整天,哪能不累?
「明天再一起吃吧,我想去泡个热水澡,然後上床睡觉。」我边伸懒腰边往浴室走去。
「还是你被我传染感冒了?」莫娜在客厅沙发喊。
「没有啦,你自己去吃吧。」
「要是不舒服的话,一定要跟我说喔。」在我关起浴室门之前,听见莫娜这麽说。
然後接着是她走进房间又走出房间的脚步声,最後是玄关的大门被打开後又关上的声响。
我徐徐吐出一口长气,脱下身上的制服,想起纪卫青那双可怕的眼睛,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我赶紧打开莲蓬头,让温热的水柱迎头洒下,为我带来一些温暖。
正当我闭上眼睛感受热水的抚慰时,忽然一个小男孩的身影从脑海中一闪而过,他身上穿着熟悉的国小制服。
「你是莫狄,你是莫娜,对吧。」
我记得他是谁。
小学那段我与莫娜同校的日子,有个男孩每天不厌其烦地猜测我们谁是谁。
「你真的很烦欸,李淳安。」莫娜手叉着腰,头上的双马尾随着她的下巴抬起而飘荡在空中。
「我们谁是谁不重要吧……」我捏着裙角,头上绑着和莫娜一样的发型。
「啊!果然,你是莫娜、你是莫狄!」李淳安笑了起来,笑容憨厚。
那样的他,一直是小学那时的我,心目中的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