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我没有马上填补这段令人焦躁的寂静,就这样放任对方慢慢消化我所讲的话。不过我并不认为对方聪明到可以理解这一大句巧妙包装的言词──既有吓阻意义也有劝导价值存在。不疾不徐地整理着东西准备回家的我这才想到必须回绝她的邀约。
「我想我礼拜六不能陪你们一起去。」
「老师,你为什麽不说你的过去呢?」
反而是她打破了我要开启的话题,我不免有些讶异。她心里似乎在盘算些什麽,我却没有任何想法。我怎麽看她都是一位美丽可爱的女孩,不应沾染上我满身的尘土。至於我没有说,也真的是出自我的一片好意,我的过去对她而言真的毫无参考价值。
「没有参考价值。」
「那明明是经过大风大浪才会有的痛楚,分明是您不想讲啊!」
眼前女孩的直觉与观念准确到使人头皮发麻。正如她不了解我的过去,我也不清楚她更稚气时的遭遇。但她至少不会像我一样有那麽多痛楚,尽管个体上有着绝对的先天差异,我却可以在心里肯定她与纯白的婴儿如出一辙,是还未被恋爱所摧残的翠绿幼苗。为了让她开花结果,我不愿再多透漏。可她就是这麽一个人,紧咬着我已被撕裂的伤口,试图从我体内探求些什麽。
「我没有和你讲的理由。」
我这麽一讲她果然就像我所预料生气了。她非但拉近了我与她的距离,还将双手掐在我的肩上,与我对视着。她那绮丽的双眸有着世人皆有的矛盾──既有深不见底的混浊以及天真无邪的闪耀。不过她让我感受如此只是她宛若黑洞一般的执着所致。
「而且老师您早上并没有马上回绝,不就代表您没有特别要紧的事吗?为什麽不和我一起去看电影?」
让人窒息的魅香飘入我的嗅觉里,把我的心翻搅到七上八下,我只得故作镇定喝斥她。
「太近了!注意你的分寸!」
虽然我没有提高音量,但这份话的重量却足以压垮她那洁白的心。她是个敏锐且聪颖的女孩,方才她看破了我刻意回避也正好证明了这个事实。然而正是因为她太过聪明,才会无上限地突破难关,往我的心脏奔去,我则是在血管里多了一道会移动的阻塞,痛苦难耐。
她低下了头,收回了如玉皎白的双手,一脸沉重难过地後退几步。
只是我是个狡猾的男人,有样学样地挑对方言词里的细节,慢慢将彼此逼入死巷缠斗。哪怕其他人要说嘴我,说我恼羞成怒也好,讲我被戳破面具也罢,我此刻只想把对方的意图揭露,并不在乎她到底怎麽想。我不是想要被了解,而是想要了解她,才能让我放心。不仅仅是卑鄙地想要抓住把柄好让她不要问下去,也是想要更了解她这个人,以便找到方法远离她。
「你一开始就不打算邀其他人了吧。我才想问你为什麽处心积虑要和我腻在一块。」
为什麽不和「我」一起去,那里她并没有用我们,而是用了「我」这个字。在这个世界打转多年,城府也慢慢加深,我不免为自己感到恶心。
如此一问,她那可怜的双眸眯了起来,弓起了双眉,眼眶里头闪烁着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