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火车鸣笛声,空气中有着淡淡的煤炭味,颇像小时玩捉迷藏时,他躲在柴房中所闻的气味,柴房里又黑又冷,他希望玩伴快点找到自己。
可是,这样他不就输了吗?
徐陵翕动眼帘,一列蒸气火车停靠在月台旁,人群簇拥着列车,待车门一开,便纷纷奔向刚离开战场的亲属好友。
他亦是在等待归人。
徐陵起身伸直腰杆,试图从群众中找到那人身影,那人显然也在寻他,挤出人群後,看着徐陵,露出一个惊喜混杂着不确定的微笑。
赵伏安着一身老旧但整洁的军装,一步一步的向他走来,徐陵怔怔的站在原地,待到了他面前,赵伏安开口道:「我找到你了。」
重逢的拥抱是令人心安的桎梏,赵伏安搂得太紧了,压的他胸口透不过气,但徐陵明白,他的力道绝对不会比那人少一分。
「等等!我的脚踏车!」徐陵在快窒息时叫道,两人有些缓慢的放开彼此。
「脚踏车?」
「我把它停在公车站牌旁。」
「我真佩服你这个作法。」赵伏安调侃道,但眼神中掩不住笑意。
「走!我们去看看它还在不在原位。」
两人慢步在梧桐镇的大道上,这古镇的风貌历久弥新,电影院、百货公司等就座落在古式屋檐的建筑中,现代和传统巧妙的融合着。
兴许是因为赵伏安一副军人打扮,路上行人似有意无意避开他们,不过两人倒也不介意。
「比你来时快多了,是吧?」
「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的骑车技术,我们可以更快。」徐陵牵着脚踏车,有些不满的说道。
「那会让我想到以前。」
「伏安...」他还想说点什麽,可身旁那人有意加快速度前进,徐陵只能默默的追上赵伏安的背影。他们在一间有些年代的公寓前停下脚步,徐陵熟稔的取出钥匙打开门,他在这儿住了多久呢?赵伏安没有将这个问题问出口。
「在三楼最里边那间。」他将一把较小的钥匙递予赵伏安「我去放脚踏车,你先上去。」
公寓楼梯间阴暗,仅有盏忽明忽暗的昏黄灯光,赵伏安避开地上的水渍,终於进到房间内。
这儿不算整齐,但乱中有序,至少书本文件只散落於书桌,他坐上房内唯一的破旧小沙发,发现地面上摆着里头还有未喝完咖啡的钢杯,赵伏安皱眉,他并不想帮忙处理这些东西。
在等待房间主人回来的时间,赵伏安决定冲个澡。
浴室里放着英文标签的洗发精,还有无数瓶大大小小不知名的罐子,他叹口气,拿起一旁不起眼的肥皂,赵伏安用力刷洗身子,仿佛这样能清走不尽的血泪。
「伏安,我回来晚了,刚才我去了一趟市集。」徐陵毫无歉意的说道,发现那人不在客厅後,他走进卧房,发现赵伏安赤裸着上身躺在床上,湿漉漉的头发就贴在枕头上,米黄色的布料晕了一圈水污。
徐陵扶额说道:「我居然会以为你有洁癖,马上起来。」
赵伏安闻声转过身子,对着徐陵慵懒一笑,接着迅速拉过他的手,两人在床上摔成一团,徐陵会意凑上前去,缓缓的往赵伏安嘴唇落上一吻。
他没想到的是,床上那人头往旁微微一偏,避开了这个亲昵的接触「我居然以为你对感情很认真。」赵伏安冷冷的说道。
看来那封信,那封无论如何都想收回的信,终是被他最不愿伤害之人看到,徐陵低垂眉眼,思索着这是否是个开口好机会。
突然间,他无意瞥见赵伏安背上多了道扭曲蜿蜒的疤痕,淡红色中交杂着深褐,可以想像当时伤口之深。
徐陵发现他有多见不得眼前这个男人受到伤害,可自己就伤他最深的那个。
「赵伏安,我想对你负责。」徐陵抬起头说道「不只是因为那封信对你弥补。」
「以前我觉得有个人可以依靠的感觉真的很好,却忘了我也必须是你的臂腕。」
「其实,我刚才去配了另外一套钥匙。」徐陵边说边拿出,赵伏安坐并没有接过钥匙,而是语带疲倦的问道:「可不可以等我睡醒再说?」
他听到风吹树叶发出的声响,陈年腐木的味道弥漫着这个空间,他睁开双眼,没有月台,没有停靠的列车,没有那人。
梦再真实都仅仅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