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風的孩子 — 逆光少年

竹中校园里,午休结束时,一些男同学聚集起来,热烈讨论着「联谊」事宜,看来他们对这件事情颇为热衷。翰林反倒是不感兴趣,就自顾自地玩着手机,忽然一人向他拍肩叫唤

『翰林!拜托你啦!』

翰林回头看,是那负责招集「联谊会」的同学,他继续说道『翰林,你长得帅,在竹女那边都很有名气,我目前接洽的几个班级,他们都开出了"翰林必须出席"的先行条件,不然就不会答应。我的老天呀,你一定要帮帮我啊!」。

翰林犹豫着,毕竟那种活动他也不感兴趣,可是同学又这麽诚恳地拜托了,於是翰林接着问「是跟哪个班联谊呀?」负责人说『是二年级5班,是最正的5班!拜托,我办事耶,不需要担心。2班跟7班也都有主动来问,也是来问你的,那两班一堆"火星人",你觉得我会理她们吗?』

翰林听完这同学的说词,不由地一股无名火窜起,铁青了脸,冷冷地说「说她们是火星人,那你自己长得怎麽样?你自己看过吗?要跟正妹班联谊,你们自己去,不要来烦我」。

那负责人听完,急得慌了,忙跟翰林道歉『我也没说错啊,虽然说她们是火星人过份了一点,但是她们长得真的很恐龙,那是事实啊!』简直越描越黑,让翰林更加生气了。

『翰林,别气啦,这高人杰是出了名的"锥子",别跟他计较那麽多』杨祖强把翰林拉开,调侃地说。(所谓「锥子」,即客家话骂人笨蛋、傻逼之类的粗鄙用语。由於竹市是客家人聚落众多的都市,是以客家方言倒成为了年轻人之间的流行语,然而只在竹市周围都市圈流传,算是相当有地区特色的用语)

翰林低下头继续玩手机,再也不理会那位同学。

午休後,班会开始。平常若是没有什麽事情,班会常常会被来挪用为其他课程的考试或是补课,但要是碰上正经事务需要决议的时候,班会的功能可就重要了。今天班会的主轴是各股长干部的选举,而其次的讨论重点则是「园游会的摊位主题」。

各股长的选举顺利进行着,一直选到了「学艺股长」这个职位的时候,翰林高票当选通过。其实这个结果翰林本身并不意外,应该说是逃也逃不掉。因为所谓「学艺股长」这个职位,除了每周抄写非常无聊的「教室日志」,以及负责各项艺文竞赛的报名等等,最吃重的工作内容其实是「美宣工作」。

举凡「教室布置竞赛」、「校庆啦啦队」或是园游会的布置主题与宣传,都是学艺股长的负责范围。由於翰林是学校「校刊社」的主编,并且在校内的各项美术竞赛也都得过名次,因此自是这个职位的不二人选。翰林欣然接受,随後班会便讨论到了园游会的班级摊位主题。

一般来说,园游会主题大多班级不外乎就是会选择饮料、串烧等一些吃吃喝喝的类型。由於园游会的收入对於班级课余活动的营运经费占有关键的地位,因此各班级都会使出浑身解数,然而吃吃喝喝的摊位属於园游会的经典款,低成本而薄利多销,相当适合。

此时翰林突发奇想,提议班上可以经营「鬼屋」,只要把教室规画动线,负担鬼屋布置的成本,然後收门票就可以赚钱了。同学们听了颇为激动,都认为超级好玩,开始鼓噪了起来。

讨论正热烈处,稍早因为联谊问题而与翰林起口角的同学,高人杰忽然说道『那麽谁来当鬼啊?就让陈念华、叶成进他们扮鬼吧!不用化妆就够逼真了!』说完全班大笑,躁动不已。

这陈念华与叶成进其实长得也不难看,正确来说,他们都是相貌很好看的男生,不过他们的共同点只是在於他们相对阴柔的特质,也就是俗称的「娘娘腔」。其实每一个班级里一定都会有些个性特质较阴柔的同学,只是因为翰林他们班是所谓的「文组班」,这样的同学就相对理组的班级更为多见。

听完这些言语,陈念华面无表情,低下了头。翰林相当不爽,本想找言语呛回去,替他们出气,但没想到此时那个叶成进站了起来直接开飙。

「高人杰,你长这副德行,你自己怎麽不当鬼?要我们当鬼,好啊!赚的钱全部给我们,我们就扮鬼」,叶成进与高人杰两人你一言我一句,争吵不休,翰林赶忙劝解。

「你们别吵了,大家各司其职,手工好的帮忙布置,擅长表演的负责扮鬼吓人,人缘好的负责前期的公关宣传,其余班上所有同学都要担业绩,去招揽亲朋好友来玩。大家都会有工作,赚的钱则归为班上的活动基金。」还好这时班长发言,和缓了局面,也确定了201班园游会的鬼屋主题。

放学後,田介与徐镇来找翰林一道回去。由於竹中位在半山上,学生们下课後通常都会纷纷结伴下山,走到市区再各自搭车或是前往其他活动。三人步行走到了今天早上翰林弃车的地点,翰林向两人稍加解释,然後便跑去牵车。

「咦?怪了」听到翰林这麽说,徐镇与田介也已经走到了身边。「早上明明车子已经落链啦,怎麽现在好好的?」翰林看得啧啧称奇。

『是不是牵错车了啊?』田介说。

「疯了啊!我自己的车,骑了好几年,我会认错吗?」翰林吐槽。

看着车子不只车链已经安好,甚至原本因为摔车,整车沾满的灰土也都被擦拭得乾乾净净,连椅垫边缘都仔细地抹过。「太幸运了!看来,我是遇到了善心人士!」翰林笑嘻嘻地说。

『恐怖人士吧!我还善心人士咧,谁知道这个人做这些事情有什麽居心啊,一般看到脚踏车,不直接干走,还帮你修好擦乾净,这实在太诡异了。我劝你当心一点!』徐镇分析道。

「呿,你不要自己是坏人,就把所有人都想得跟你一样坏好不好!」翰林牵起自己的脚踏车,跟田介与徐镇一起继续走路下山。徐镇在单车的另一边,田介则是与翰林在同一侧,一样边走边搂着翰林的腰,状似亲密。

『翰林,我跟徐镇等下要一起去市区补习,你要不要一起来啊?陪我嘛!』田介双手搂着翰林的腰,一边拜托的语气说着。

由於田介热爱运动,浑身男性费洛蒙浓烈地向翰林涌来,翰林感觉心神一荡,立马回过神来,抖一抖腰把田介甩开,说道「不行啦,我下课都要直接回家的」。

田介再次热情邀约,又抱了过来,翰林双手牵着脚踏车,也躲不开,就任他抱着。徐镇则用小混混的调调一起怂恿『一起来嘛,补习班很多妹哦!』。

「真的不行啦~」翰林再次无情地拒绝了他们。

徐镇与田介感到失望,下了山,到市区後告别翰林,两人前往补习班,翰林则独自骑车回家。

翰林回到家後,马上跑进厨房开始东忙西忙,过了半个小时就端出了三个简单的菜,有炒四季豆、九层塔炒蛋还有红烧豆腐。过没多久,家门发出被钥匙转开的声响,一个身影走进了家门。是翰林的哥哥「翰飞」回来了。

饭前,翰林问道「爸呢?今天回来吃饭吗?」,翰飞回答『不用等他,他有传讯息跟我说今天还是不会回来吃。』。两人边吃边聊到已经许久没有看见父亲了,接着简单吃完饭後就各自回房。

原来翰林每天放学後必须直接赶回家的原因,是为了要在高三的哥哥放学补课结束回到家之前,准备好晚饭,也顺便盛装两人隔天中午的便当。翰林家的母亲儿时就已经跟别的男人跑了,从小到大就是父子三人相依为命。

近年因为家里的债务繁重,父亲除了白天的正常上班,晚上还要去当大楼警卫打零工赚钱,因此父亲常常不在家。

而父亲不在的日子里,翰林就必需要担起照顾哥哥的责任,至少在做饭这个方面,因为哥哥不擅长这些。两人可以说是把家务工作分配好来负责,让父亲不至於回到家还需要烦心太多杂事。

事实上翰林与哥哥也可以三餐都在外面解决就好,但是一来翰林已经做习惯了,二来家里环境并不富裕,再来则是翰林总觉得在家里一起吃饭,才有家的感觉。

隔天上学,有同学告诉翰林,刚刚5班的「毛怪」来班上找过翰林。听完,翰林马上意会了是怎麽一回事。翰林表情凝重地告诉那同学「如果再看到他来找我,你就说很久没有看到过我,不知道我在哪里哦!」。

这个「毛怪」是刚上任的「班联会会长」,本名叫做「毛庆伟」,正因为他的姓氏,也因为天生毛发发育较为发达,胡渣跟手毛腿毛都极为茂密,而被同学们戏称为毛怪。

原来翰林是因为一听说毛怪要找他,马上就推测到他一定是来找他担任「班联会」的干部。这个班联会是学生组织的自治单位,负责全校的所有校际活动举办,这毛怪刚选上班联会会长,想必是来招兵买马的。

由於翰林自己已经是「校刊社」的主编,又身兼班上的学艺股长,觉得一定没有多余时间再担任班联会的要职,是以打算先避一避,说不定过一阵子等毛怪找齐了人马,就不会再来找他。

午休结束时,翰林半梦半醒间,忽然觉得「好舒服呀」,一个粗壮的手臂环抱住自己的腰,浓浓的男子气息扑来,很好闻,迷迷糊糊间脸颊被用力的亲了一口,「啵──」的一声,翰林乍醒。

发现竟是田介在恶作剧,故意用力亲翰林的脸颊。田介亲完,然後说了一句『我好喜欢你哦!』人就跑开了。翰林惊愕间也不知怎麽办,想追出去踹他个两脚,却发现自己已经硬生生顶住了书桌,人也离不开座位,动弹不得,只能任由田介笑闹着跑开。

田介跑开後,翰林高一高二都被分到同班的那个老同学,杨祖强跑来座位找他

『翰林,我来为你介绍我的新姊妹们』,说完便开始一一向翰林介绍『这位是月光,黎郡仁』,一位纤瘦身躯的同学,巍巍地躬身一揖,颇有典雅的气韵;『这位是金星,明国』一个矮矮的小胖子,俏皮地跟翰林打了招呼,这人颇有顽灵小公主的模样。

杨祖强接着介绍『这位是火星,陈念华』,这个陈念华就是昨天班会上被调侃的男孩,念华个子娇小,皮肤极度雪白,五官非常斯文清秀,样子非常好看。其实翰林也是个肤白而俊秀的少年,但是跟陈念华比起来,念华又更加地白皙,皮肤细嫩到似乎轻轻一碰,微血管就会从里爆开来。而且相较於翰林的俊朗,陈念华则是散发一股羞怯的气质。

『再来,最後这位是木星,叶成进』,叶成进也向翰林打了个招呼,叶成进则是一副外表孤傲的大小姐模样,其实叶成进的外型相当阳刚挺拔,长得也好看,因为长期练习田径的关系,大腿异常粗壮,身高又高,体格较一般学生而言是厚实得多,只是举手投足间,散发出一种自信的娇柔。

『最後,向你重新介绍我自己。以後,请用我的新名字称呼我,水星!』祖强介绍得越来越起劲,他们五人「月光、金星、火星、木星、水星」似乎有着绝佳的默契,当水星祖强一介绍完,立刻五人分别走位各自站定,并且摆出了一个充满架式的POSE。动作完美流畅,似乎有排演过不少次。

他们自然是按照了「美少女战士」的漫画角色来为各自取了绰号,但是巧就巧在,这五人的个性与特质都能或多或少地呼应了他们的称号。

月光,黎郡仁,在里面是最为成熟沉稳的人,就像一位睿智的长者,也像一个极具威信的太后;金星则是古灵精怪;火星外型虽然柔弱,但是内心炙热;木星个性刚硬;水星则是柔情似水。这五人意外地与「美少女战士」中的角色完美契合,似乎也相当志得意满,从此便以「战士团」来自居。

这一整套舞蹈带动作操演完毕,让翰林有点看傻了眼,此时刁蛮小胖子金星向翰林补充说道『翰林,我们还缺一个人,你要不要来当我们的燕尾服蒙面侠』,水星应和道『对呀翰林,我们高一时都没有这麽多姊妹,快来加入我们吧』。

水星杨祖强与翰林从高一关系就颇为密切,可以说是翰林时常吐露心事的对象,因为自己对同性具有好感的倾向,翰林一直颇为低调,而这些情怀自然是难以跟好兄弟徐镇说明,这时水星(杨祖强),就在高一时扮演了翰林相当重要的心灵依靠。

战士团一再怂恿翰林加入为成员,翰林一百个不愿意,打了个马虎眼就快跑闪人。到了下午的社团活动时间,翰林身为校刊社的主编,在台上为所有社员以及高一新进的新人表达一些勉励的话,并且订下了年度出刊的工作进度。解说到一半,社团办公室门外突然有人大声敲门。

翰林走出门查看,结果被几个高大的学生围住。翰林其实本身也不矮,身高177公分左右,但是门口的几个同学更加高大,而且看起来杀气腾腾。翰林正自担心是怎麽回事之时,一个人影拨开了那些同学,迈步进来。

此人也是高大健壮,但是十分斯文,戴着副眼镜,脸上满是刮过又新冒出来的胡渣,来者正是毛怪!

毛怪相当礼貌谦和,说道『翰林同学,相信你已经知道我们来的目的了,我们诚挚希望翰林同学能够担任我们本届班联会的"美宣长"一职』,说完很恳切地鞠了一个躬,旁边同学也一齐鞠躬请求。

翰林感到为难,仍是推辞道「毛怪,我知道你是来找我当干部的,但是我这学期真的很忙,一定没有时间做班联会的工作……」。毛怪听了还是不死心,向翰林娓娓道来自己面临的困难处境。

原来本届班联会选举,毛怪是以极些微的差距险胜了当初选战的第二势力。两个阵营都声势不弱,但是最後毛怪阵营仍是获胜,是以落选的那位候选人就挟怨号召众人抵制毛怪所成立的团队。

由於当时两方人马对抗时,毛怪团队以公关及执行人才较强,而对手则是以文宣人才较占优势,所以当对方发起抵制时,几乎学校的文宣美宣人才都不愿意与毛怪的团队合作了。

而这「美宣长」正是掌管校际大小活动的美术布置以及视觉设计的重要职务,一系列校园活动,如果美术布置很差,那麽对於参与者的观感都会大打折扣,让「公关组、活动组、编辑组」等其他各组所有工作的成果都无法彰显,所以每一届「美宣长」的指派都相当被重视。

听到这边,翰林质疑「所以你也只是因为找不到人所以才来找我嘛~」。

毛怪赶紧否认,说道『不是的!翰林同学,您一直是我心中的第一人选,只是现在爆发这个抵制潮,若是你不答应我,我就再也没有第二人选了』说到激动处,毛怪一个大男人,竟急得好像快流泪一般。

翰林看了实在於心不忍,也不愿意毛怪在这麽多人面前继续碰壁丢脸,只好草率地答应道「好吧,我就先答应你,不过如果你找到了其他人选,我就退出让贤哦!」,毛怪一听开心得抱住翰林,翰林被他抱着摇来摇去,他带来的团队也同声欢呼,似乎卸下了一个不小的重担。

竹女校园里,校园角落的围墙边,慧茹正独自打扫着所负责的外扫区域。

『好乖呀,这麽认真打扫』

听到这话,慧茹不祥的预感涌上,抬头一看,果然是方琴,她带着两个女同学走近。慧茹不敢答话,低下头继续扫地。

突然,「砰!」方琴一脚将扫把踢飞。两个女同学接着一左一右,把慧茹压在墙上,手脚都牢牢固定住。方琴脸贴近慧茹,把她的眼镜摘下说道『脱下眼镜,长得也不难看呀。哼,果然是个骚货』。

说完把眼镜往地上一丢『不知道脱下衣服後,是不是也一样的骚!』开始一颗一颗地解开慧茹的制服钮扣。慧茹简直慌得想大叫,但是嘴巴被旁边的女同学给牢牢摀住,万念俱灰下,只能任人宰割…。

「啪──」

忽然一个声响,方琴晕眩不已,(血糖过低?不是吧,被什麽东西砸中头了吗…?)方琴六神无主地思考着,等到回过神後,赫然发现自己灰头土脸,头发上烙了一个大大的灰泥鞋印。

原来她被人用鞋子狠狠地砸中了头!方琴抬头往鞋子丢来的方向看去,阳光照来之处,有一个逆光的人影坐在墙头上,光着一只脚丫……。

竹中校园接近放学了,翰林越想越不对,觉得刚刚答应毛怪实在过於仓促,即便他再怎麽可怜,但是自己忙不过来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呀!想到有校刊社的工作,还有班上学艺股长的许多工作,还有课业,而且最最重要的,是自己下课後还得赶回家做饭呢!思前想後,翰林总算下定决心,要再去找毛怪,郑重地拒绝此事。

翰林鼓足了勇气,告诉自己,这次无论毛怪再出什麽怪招,自己都一定要坚定立场,绝对不妥协!来到了班联会的办公室门口,翰林深吸一口气,打开门进入。

毛怪会长看见翰林到来,连忙迎上,翰林正在想该怎麽开口拒绝,毛怪看翰林欲言又止,知道他一定又想要反悔了,於是开始又滔滔不绝地开始慰留。

此时,翰林看见毛怪後方,有一个人影正在办公室里面忙进忙出,这人似乎隐隐透出一股独有的吸引力,那是一种世俗人也许不懂得欣赏,但是在翰林眼中却给他有如被雷打到一般的冲击力。他……,他不就是前一天在早餐店对街的那个人吗!

翰林瞬间脑筋一片空白,回神过来发现毛怪还在滔滔不绝地慰留,翰林直接打断

「没有啦!会长,我不是来请辞的……,我是来向你确认一下我们之後的工作进度!」

毛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如同翰林此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边看着眼前这个少年忙进忙出,一边痴迷地发着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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