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华灯初上,灯红酒绿,位於市中心最大的酒店才刚要开始一天。
容貌艳丽身材姣好的女子送往迎来,是丑陋的交易抑或恶心的狂徒,只要掏出足够数量的钞票都不会有人在意。
说起来这其实是个与杀手很相近的工作。
「你也该接触这方面的环境了。」席巴这麽对她说。
赛莲不是很理解「这方面」是哪方面,她只知道临行前梧桐的叮嘱比往常多了至少十分钟,具体说了什麽她不太记得了,但总之就是要她低调、低调、再低调,连应该拿来当武器的容貌都被禁止使用。
「小桃小姐你有跟其他少爷说过这个工作吗?」
有说的必要吗?
「不,没有这个必要,应该说不要让他们知道最好.....」
「为什麽?」
「可能会干扰到其他少爷们的工作。」例如冒着翘班的生命危险偷偷去护航。
女孩愣了愣,低垂下头,「我知道了。」她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对不起。」她以为她已经足够努力到可以独立自主的地步,原来还是给他们带来麻烦了啊。
梧桐不解女孩为什麽要道歉,就像只被丢弃在街角的小奶猫,睁开眼看到的世界就是没有任何温情的残忍,所以躲躲藏藏着害怕被人发现,唯恐会遭受更多伤害,即便获得一点微不足道的施舍,也觉得像是偷来的随时都会离自己而去。
她什麽都可以给,除了信任。
如果让少爷们知道了他绝对会不得好死,只是在他弯下腰想问个清楚时,杰诺老爷突然叫了他。
「是,老爷有什麽事吗?」天大地大,老爷的话语权基本上与目前的家主席巴并无二致。
「没什麽。」
「......」所以就算是玩笑话一样的任意差遣他都要唯命是从。
「你真是个好管家呢,梧桐。」
青年愣了愣,不过多年的培训已经让他做到不论何时都能宠辱不惊(简单来说就是面瘫),他恭敬一礼,「哪里,多谢老爷夸奖。」
「可是适当的鞭策也是很重要的,一直给糖吃的孩子不会长大的。」
「.....老爷我不明白。」
桀诺笑了笑没有再多做解释,就像在笑他故作糊涂的小聪明。
因为就算闭上眼睛,也不代表就会成为真的瞎子。
等到梧桐匆匆赶回门口时,赛连早已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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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不会有人想到,旖旎的酒店包厢中正在进行一场毒杀。
「救、救我...求求你!...」生死交关,男子朝现场唯一还清醒的人伸出手。
是他六个小时前用一万戒尼买下一夜的酒店小姐。
原本还以为是天上掉下来的礼物,竟然能以这样的价格获得与如此美人一夜春宵的机会,却没想是颗包裹着甜美毒液的糖果。
视线开始模糊,刚才被他挥落的酒杯还在地上慢慢滚动,最後撞到沙发角停了下来。
少女曲着一只腿坐在上面发呆,明明应该是很不雅的姿势,却被她诠释出慵懒娇媚的味道。
听到叫唤她微微歪头看他,长长的睫毛慢慢搧了两下,没有一丝情绪的蓝眼睛像最纯粹的玻璃水晶,既天真又残忍。
「求求你!你想要什麽我都答应你!..…」我不要死!我不想死啊!!!
男人淡绿色的眼睛一下睁得好大,因为少女随意抽了一枝笔射向他的胸口,力道很刚好,位置很完美,不偏不倚正中左心房。
她已经能达到侠客所说的善用身边一切可用事物。
只是那时他们的初衷是要她保护自己,而不是杀害别人。
一直都很讨厌鲜血喷溅出来的视觉效果,但一切都能在几秒间结束,下次果然还是别用毒药了。
赛莲戴上耳机拉低帽沿,像只受伤的小兽把自己蜷缩在沙发里。
太吵了,她想,太吵了。
这让她无法好好思考,遗忘蜘蛛的原因和西索离开的原因。
跟即使被抛弃还是好想他们的自己。
她都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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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让我们把时间调回到几个小时前的揍敌客豪宅。
赛莲渐渐摸索出这个身体应有的摄水量,三只玻璃杯至少可以维持大人版三十分钟,一整个浴缸大概能撑上五六个小时没问题,也就相当於一个晚上。
当阳光从没关的落地窗透进来洒在床边时,就像灰姑娘的午夜魔法,她又变回十二岁的女孩模样。
因为揍敌客家没有像西索一样会乱闯人家卧室的变态,除了伊尔迷外,到现在还没有人知道她会自行长大这件事。
杀手的作息出乎意料的规律,尤其赛连身为一个初出茅庐的新手,揍敌客家很人性的没有安排太多艰难的工作,都是几个小时就能解决的事。
睡觉、吃饭、杀人、洗澡...以此类推,基本上她的每一天都是这四件事的循环。
只有很偶尔很偶尔的时候,生活中某些事或某个景象会不小心触动到埋藏在脑海里的记忆。
例如今天那个目标死前在玩的扑克牌,例如报纸上有关天空竞技场的消息,例如.....
每一次的回忆都像在自虐。
「小苹果记得喔,这副模样不可以被别人看见。」
为什麽?
「因为小苹果是我的,大苹果也当然是我的呀~★」
赛莲突然觉得今天夜风特别的冷。
被发现了又如何,如果被发现了,你就会出现吗?
她没有开灯,就着满室接近透明的朦胧月光赤脚走到窗边,窗户不知何时被大大敞开,淡蓝色的窗帘温柔地跟月影缠绵。
而那个黑发黑眼的少年几乎要被黑夜吞没。
「伊尔迷。」她轻轻念着他的名字。
少年蹲伏在窗框上,黑色长发被风吹得凌乱,颊边还沾了点乾涸的血渍,就算隔了段距离赛连仍能闻到浓浓的血腥味。
柯特说比起任性妄为的二哥,他其实更担心大哥,因为他很强,强得几乎没有受过伤,没有伤过所以不知道痛。
而自己正好相反,伤了太多次,所以对痛变得麻木变得习惯,最後也就感觉不到痛了。
他们这样算不算另类的相似?
赛莲用指腹轻轻抹去他脸颊的血,「你受伤了?」
伊尔谜瞬也不瞬的望着她,「嗯」
「痛吗?」
「嗯」像是担心面瘫脸说服力不够,伊尔迷补充,「很痛。」书上说适时表现出弱势能博得大部分女子的同情心。
「如果我说,我可以治好你,你会不会怕我?」
「不会。」
这个回答理所当然得好像根本不需要用疑问句。
赛连隐约想起很久以前也曾有这样一双看不出深浅的黑色眼睛,用残忍的手段把纠缠在她身上的男人杀了,充满书卷气息的斯文脸庞毫无波澜,让人错觉他衬衫的鲜血只是翻倒的葡萄酒。
而他只问她,怕不怕他。
「是吗?」月光下的少女露出一个似真似幻的美丽笑容,她轻轻垫起脚尖抱住浴血的少年,直到连她身上雪白的连身裙都染上艳红。
伊尔迷黑亮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然後在下一阵风吹来之前,回拥住少女同样冰冷的身体。
在经过伤者主动脱衣验明正身後,赛莲看着他背上深可见骨的刀伤用力皱起眉头,表示某人连痛觉神经都面瘫了。
「对手很强吧。」把混入自己一滴血的水拿来替他清理伤口,赛莲越看越觉得这个刀伤很熟悉。
「嗯」不觉得这有什麽难以启齿的,这不算输,对方可比他多了至少四个人。
「以後见了自称蜘蛛的人记得绕道。」伊尔谜补充:「这是父亲说的。」绝不是因为害怕他们。
「怎麽了?」背上舒服的擦拭动作突然停滞,伊尔谜回头发现女孩正低垂着眼不知在神游何方。
她怔怔开阖了唇瓣无数次才像找回自己的声音一样,低声轻喃:「蜘蛛?」
「嗯」伊尔迷撑起手臂把脸凑到女孩近前,就算鼻尖几乎相碰她也没有一点反应。
「你认识他们?」
摇头摇头。
「是吗?那果然不是在说你罗。」
「什麽意思?」一直神游远方毫无聚焦的眼睛瞬间望向他。
伊尔谜没有拉开距离,就着这样亲昵的姿势与她对视。
自从对外宣称她是揍敌客家的第五子後,她已经习惯无时无刻戴着黑色隐形眼镜。
所以此刻两双同样乌黑的瞳孔再也无法倒映出彼此的样子。
他有点想念那双水蓝色的眼眸了,尽管她的改变是为了留在揍敌客家。
「他们问我提诺家的人是不是都死了。」
「然後呢?」赛莲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多麽迫切。
「没有然後,他们要的人已经死了。」
赛莲从没有一刻觉得伊尔迷的面无表情是如此残忍。
「蜘蛛的八号,那个被你救走的狼人。」
纤长的睫毛像被刺痛般不停颤抖,她当然记得那个拥有流星街黑暗气息的褐发男子,也记得两人在亲吻前说好要一起活下去的约定。
原因就是这个吗?将近两个月的漫长等待,不管是救还是被救,那个对象从来都不是自己。
或许他们放任自己离开也是刻意为之,又或其实更早,将自己从水缸中拯救出来就是个错误…..
「这样啊。」赛莲在笑容消失的那刻随即又笑了。
伊尔迷捏住她的软颊,他不喜欢她这个笑脸,「记得我说过的吧,杀手不打无胜算的仗,他们很危险,你赢不了的。」
「我没打算跟他们打。」
「但你的表情就是这样说的。」伊尔迷慢慢垂下头逼近她,长发落在赛莲肩上跟她的纠缠在一起。
「绝望得恨不得与他们同归於尽。」
在感受到少女刹那僵硬的身体时,黑发男子用面瘫脸很不搭调的做了俏皮的吐舌动作,把她忘在水盆里早就冰冷的手拉出来。
「开玩笑的。」
「不好笑。」
「但前面那个不是玩笑,遇到自称蜘蛛的记得逃跑。」
「嗯」这不用他说,她也不打算见到他们。
「小桃。」
「?」
「你不问我为什麽遇到他们吗?」
赛莲从善如流,「为什麽?」
伊尔迷没有放开抓着她的手,只是瞬也不瞬看着乖巧端坐着的少女,突然就有了想拥抱她的冲动。
但是还不行,在还没有抱着就不会再被分开的信心之前,他都不会贸然行事。
必须先解决掉所有可能会把她抢走的阻碍才行。
「西索加入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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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记:抱歉这次拖了这麽久,前几天去比球赛(虽然还是输了Q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