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雾气飘袅,环绕於兰谷之中,衬托得有如桃花秘境般。然而大地乍冷,众生似乎尚无法适应,谷中看来人烟罕至,却是大部分人都还在床上赖着,使得清晨谷底恍若被生灵遗忘的宝地,宁静,又有丝慵懒之气。
「师父,冷非是的中毒迹象已缓和许多,估计再过几日便会清醒。」
当然,慵懒仅只是表面,在雾气包围之中,仍有人已起早打理。罕见的,萧百世在这氛围弥漫中竟不再恋床,甚至还比谷中任何人都要早起,早就坐在案前整理弟子归纳的药草配方,另又将前一阵子弟子出谷采得的夏枯草包装,交与在旁侍候的弟子。
闲淡动作间,他也没给前来报告的弟子一个眼神,只是又坐回位子上,翻了翻案上弟子们用来记录药理的竹纸,然後才好似想到什麽,问:「那冷澈呢?」
「是,冷澈的中毒迹象不重,大抵三日便能清醒。」
萧百世捏着竹纸边缘,轻轻摩娑,好像这麽做上头产生的裂痕及摺痕就能抚平一样。他放开手,对着报告的弟子说:「有空整理下这些书册,把磨损过多的重新抄录一次。」弟子讶异挑眉,仍是低眉顺目应下。
「还有…」听见萧百世的喃喃自语,原已踏出门槛的弟子又回过身,略带疑惑看向他师父。「今年冬日怕是难过了,要早早准备……」听罢,弟子压下心中升起的不安,快步至旁的屋舍与其他弟子会合。
要知道他们师父虽然平时看来吊儿郎当,可严肃的时候那压迫感也能让众人不敢出声,此番师父道出如此惊人之语,该是有什麽预兆指示,他应该做的就是整合众人,齐心应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任何变故。
想起如今还躺在榻上的冷澈和冷非是,师父所指的祸事或许与他们二人有关……是否该将两人关起禁闭?
西风吹过,隐隐寒气冻住他的心思。那名弟子叹了口气,罢了…躺在榻上的人能做些什麽呢。
「净然!」温诩惊叫,从睡梦中吓醒坐起。气喘难平,然心却在见到一旁的恬淡睡颜时平静了下来。她又做恶梦了,梦见冷净然被强行闯入的冷家一伙人带走,不知道他们是怎麽进来的,可冷净然在她面前被强行拉走的画面却怎麽也忘不了,心脏很疼…就像身上被撕下一块肉似的疼。她抹抹眼眶,没有泪水,但胀得难受。
望向仍陷入熟睡的女孩,温诩又躺了回去钻进她怀里。难得闹出了点动静冷净然也没醒来,平时她俩即使在睡梦中,对双方还是挺注意的,因为彼此常做恶梦。温诩手环住冷净然的腰,轻轻靠着她。冷净然近来练功也勤奋了许多,和她之前的情况相似。她们都在畏惧着要来不来的危难。
心有余悸,温诩没又睡过去,只是静静看着冷净然带着一丝清冷的睡颜。年纪分明还小,可睡颜却是这麽一副不可侵犯的模样,若不是和冷净然相熟,在见到她面容时温诩是绝不敢主动上前招呼的。
正如她们初见那日。至此不久的温诩尚未习惯谷里众人对她的友善,於是最常做的便是把自己关在百草亭里,尽力不和多数人接触。那日,她依旧孤独一人趴在石桌上,细耳倾听谷底众生在盛夏为过日而忙碌展现的活力,流经谷间的潺潺水声、拂过长草绿叶的暖月薰风、山缘起鸣的百鸟,似乎连天上浮云流动都有了软绵声响。
然而在这之中,她耳闻一阵细细的招呼声。温诩有些吃惊。那柔柔的招呼声并非一直持续,可却是由远而近,慢慢来到百草亭坡地。声音停了好一阵子,她的耳朵再没听见水声蝉鸣,而是仔细去寻找那柔软轻声,可仍是没听见一点声音。她不免心生躁动,於是抬眼望去,便望进一片倒映着星空的深潭,是一女孩的双眼。彷佛要沉进去似的,心荡漾的同时她也感受到一丝危险。然而那女孩眼睛虽吸引人,面上却是清冷的令人倒退三分,让她心生犹豫。可接着她却见到女孩抬手朝她挥了挥,她面颊顿时烧红,立刻缩回桌上再不敢抬头。
缩头的同时她也暗骂自己,明明人家都主动和她打招呼了,为何还要退缩?她狠狠捏了下自己,然後鼓起勇气再次抬头,可人已不在那了。她惊慌地冲出百草亭寻找女孩的身影,所幸还未走远,只是当看到女孩也吃惊甚至开心地望着自己时,她感觉双耳渐渐充斥了其他声音,除了原本的山间鸟鸣和草木风声,谷里的人声也慢慢为她所闻。
感官开阔了,而她的心也摇动了。
思绪飘回,温诩以自己都没发觉的柔目凝视熟睡的女孩,手轻轻拂着她,偶尔在她颊边搔几下,为她抿嘴的反应浅哂。
一刻两刻过去了,冷净然还未有清醒的迹象,替她的劳累感到心疼的同时,温诩心底也暗暗生出了一点心思。四下无人和仍然处於睡梦中的冷净然,使她的胆子稍大了些。
她悄悄凑近芳唇,小心翼翼在上头落下一个吻,像羽毛般拂过不带任何痕迹。柔嫩娇小的唇有着泉水的清凉,还带着冷凝的香,温诩不禁想品尝更多,可只是含了下冷净然的下唇,她便有了反应。冷净然的嘤咛吓了她一跳,温诩像被火烧似的连忙弹开,果然冷净然悠悠转醒,只是睁眼的迷蒙让温诩安了心,看来她并没察觉到自己的行为。
「早…」眼睛才刚聚焦,冷净然就对着坐在床尾的温诩道早安,继而对她的动作感到怪异,「你怎的…跑到那去了?」
「睡、睡的…醒来就发现在这了。」温诩慌忙回道,也不知这样能不能说服她。冷净然听了只是笑笑,「你睡姿何时变这麽奔放了…」由於近日的劳累,她最近早上起床都还有些精神不济,回完话又打了个呵欠,抬起手掩住小嘴。
温诩看着视线又盯上她的双唇了,只是想到刚才的惊吓便不敢再有遐想,脸红扑扑的望着冷净然。
冷净然发现她的视线,突然笑道:「怎麽了?才刚起就一副饿了好久肚子的模样……」
温诩被说中心事,简直尴尬的不行,只得赶紧下床岔开话题。「近日天凉,我去给你找件外衣披着。」说完便不再看她,踉跄的跑向衣橱翻找。
冷净然瞧她背影只觉奇怪,温诩为何一大早就莽莽撞撞的?
待两人打理好,欲往正堂向萧百世及冷父冷母道安时,不时见到身旁跑过一些弟子,好像在搬运着武器枪械之类,另一头则有一群人在检查枪械的磨损状况和替它们维修保养。
两人走回时仍见众人在忙活,便上前提出帮忙,然而弟子们拒绝了,「你们俩还是照常去练日课,这些我们来就好。」
听着他们嘴上是调笑的语气,可眉头紧紧锁上的样子,两个孩子看了,内心再次升起不安。
也如同印证她们俩的不安一样,在里屋无人注意之时,病床上的一个人睁开了双眼,炯炯有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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