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劍三/策花】月痕 — 章五 勿亡

爆炸声下,两人快速的对视一眼。

「我先回去。」方毓说,刚刚那声爆炸肯定有许多死伤。

「好的,拜托你了。」李绦纾点点头,接着一同往帐外走去。

一刻钟後,天策府的士兵抓取了一个侠士带到主帐前。

「继续找,肯定还有。」李献之黑着脸说道:「敢混进我们大营燃放炸药,肯定不会只有一个人,给我通通找出来!」

李绦纾拧着眉头站在一旁,当下军区内爆炸时他就知道不会是外袭,而是内奸,而现在这个营区内外人多,能够混进来的机会也就大增。

李献之碰的一声往桌子上一捶,「我就知道,让这群外来人进来就是没好事!」他愤怒的说。

「父亲冷静些。」李绦纾道:「让江湖侠士协助也并非全是坏事,只是这次显然失算了。」

他举起长枪指着被带进来的人,「把你的同夥报出来。」他冷冷的说。

那个内奸身上伤势不轻,在被带来前就有被先处理过一回,但是他却抬起眼瞧了瞧李绦纾,然後露出讽刺的微笑,不说一句话。

李绦纾眼神一黑,长枪挥落,枪锋直接戳穿了那名叛奸的脑门,顿时血沫混着白稠的脑浆飞溅在主帐中,血腥味飘散。

「营区损伤如何?」他问。

「爆炸多集中在第二第三旅的营区中,伤兵也多是这两旅的士兵,有重伤的人,目前还没有死亡讯息。」副官回应道。

李绦纾叹气,他的父亲现在依然暴躁,正生气的指责士兵们办事不利,他抹着脸,吩咐属下把地板上的血沫处理乾净。

让内奸混入营中,他自己也有责任。

整个深夜营区未眠,在彻夜的调查後抓到的协力者至少五人,全部在盘问过後通通被就地处决。

「探子回报,明日早上卯时就会正式与狼牙军交锋。」

军帐内,集合了各旅帅与干部,李献之深埋着眉头说道:「距离李承恩将军搬军来援还有三天,这三天一定要挡下狼牙军。」他转头看向站在边上的方毓,「方大人,伤亡如何?」

方毓抬起淡漠无波的眼帘,「死亡者七十八,有些甚至被炸得面目全非难以辨别身分,救护所总计救治伤者四百五十二人,其中重伤者两百三,有死亡风险的也有八十六。」他说道,声音沉了半分,「这些伤兵,建议都不该上战场。」

李绦纾默然的站在一旁,他听出了方毓口气间的愤怒。

这是定然,因为他自己也非常生气。

「……救护所那里,人手足够吗?」李绦纾问。

方毓看着他,「暂且,还足。」低声道。

这也只是暂且而已,想必如此一瞬出现大量的伤者已经让救护所难以消化,若是明天战争开打,伤兵在增加肯定无法好好负荷。

第二旅与第三旅的两名旅帅愤恨的咬着牙,他们两人也同样遭到敌人阴毒的埋伏攻击受到伤害,此时他们都是抱伤出席这次的军事会议。

同为旅帅的莫少言沉吟,这次他们第五旅偏离爆炸中心没有什麽伤亡,他看着摆在大桌上的那份战略地图以及围在桌边心思各异的将官,他抬起手抱拳,喊道:「将军,少帅,末将有话要说。」

「说吧。」李献之道。

「是。」莫少言回应,他将双手撑在桌上俯观整个战局,「现在我们先厘清处情势,我方遭到狼牙军混入军营中的埋伏引爆炸药,由於正面中招导致伤亡惨重,至少损失了一个旅以上的兵力。」

「狼牙十万人的兵马明天卯时就会与我们四万人正面交锋,而李承恩将军带武牢关士兵前来支援也至少要三天的时间,三天内怀州城若被破洛阳与天策都将有危险。」

李献之点点头,这就是目前他们的艰困之处。

「再来後援的救护所由於目前伤兵过多已经呈现饱和的状态,若在增加伤兵其余将无法妥善救治,但是粮草等资源却没有缺乏的问题,後备部队消息确定绝对能撑上好一阵子,武器等铁器使用也不需担心,兵械官表示都还余裕。」

莫少言一点一点的将战事纷乱不堪的讯息统整出来,他抬起头望向众人,「怀州城环山,属於易守难攻的类型,只要守住北方的隘口,我并不认为我们屈居劣势,然後,少帅先前先发制人的攻击一定有所奏效,不可能对狼牙军毫无损失。」

李绦纾颔首,「没错,我们那一波攻势肯定至少带掉他们两三千兵马。」他说。

这下他可懂了,莫少言想用情势分析把我方的士气带起来,这样他可以算是做的十分不错。

「两三千之於十万,那也不是很有效的数字……」有将士说。

「先锋部队必为精锐,能带走狼牙军精锐两三千,我可不认为没有一点用处。」莫少言道。

「那麽少言,你有什麽计策吗?」李献之问。

「……不,现在情势已然无法再论什麽计策,我相信我们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莫少言缓然道:「现在该想的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奋力的守住怀州城而已。」

言下之意便是已无办法,然而换了说法事情就会高大上起来,李绦纾第一次知道他这个部下有如此口才与智慧,他叹然。

「不过还有一件事情尚未解决。」莫少言又道:「那就是关於救护所人员不足的问题。」他望向方毓。

方毓闭着眼睛,平淡的说:「不成问题。」

「方大人,此话怎讲?」

一旁的将官询问,方毓幽深的黑色眼眸往那人望去,然後说道:「救护所会给各旅派遣最菁英的随行医官前去,能够当场救治的就会马上施救,如此也能减少後援的压力。」他说:「这是刚刚救护所的决定,我也会随同。」

此话一出,顿时整个营帐内的气氛好转。

「若方大人能随同在好不过,士兵们肯定能第一时间得到救护,那麽方大人也别担心,我们天策营的将士们肯定会保护好您。」

李绦纾忍着嘴角不笑出来,那个家伙才不需要谁的保护说不定还能在战力上拚过在场一半以上的人,但是现在笑出来绝对不合时宜,李绦纾只能奋力抿着唇,宛若一副深思的模样。

方毓撇了他一眼,便朝着向他搭话的其他将士点点头。

好在他没笑出来,不然对方肯定会给自己砸一个芙蓉并蒂定身。

一夜未眠,很快的迎来了烽硝前的日出,天策众兵士列队,李献之站在台前,举高了那烈红色的天策大旗。

「各位将士!今日叛贼南下直往洛阳,大唐众百姓身陷水火之中!吾等东都之狼不畏风雨亦不畏生死,只有一个诉求,就是扞卫大唐、守我家国!」

李献之老当益壮,宏亮的声音传遍角落,旭日东昇的阳光自他背後撒出,摇曳着那面红色大旗亦渲染着金光。

「记住!我们是东都之狼!我们誓死扞卫大唐!」

将士手持枪弩,同声大吼。

「长枪独守大唐魂!」

「长枪独守大唐魂!」

远处已经可以听见马蹄声,嗑踏着喧嚣肃杀与一抹硝烟味。

兵力被分成了两拨,一拨守住怀州城,另一拨则把守北方的隘口,李绦纾负责隘口的布置,他撇眼间看到了方毓站在不远处,李绦纾向他微笑,紧接着没有搭话便带兵往前。

已经可以见到奔驰的马影与叫嚣声,所有人戒备,大气不敢喘一声。

李绦纾抬起手,天弓营士兵们举起弓,满弦。

还有一百尺。

不够近,再等。

八十尺。

太远。

七十尺。

六十尺。

五十尺。

就是现在!

「放箭!」

一声大吼传遍,如海一般的箭雨遮罩的整个天空,马蹄声嘶鸣着因中箭倒地,前排冲锋的狼牙军们数个滚落下马,箭雨持续,陆续有冲破箭雨阵的狼牙兵趋向前方,弓箭手的弓迅速耗尽,人换了一排又一排。

冲过箭雨的狼牙军猖狂的笑着,他们拿起大刀庆幸着自己是那个杀敌的第一人,露出嗜血的笑容。

「盾兵立盾!注意弓箭!」

他的话说完还未多久,瞬时间从狼牙军後排便有数万弓箭也同方才的箭雨袭击天策兵,顿时弓箭砸在铁盾上的声音乒乓作响,仍有自盾与盾之间缝隙穿过的箭削中了士兵。

李绦纾提着傲雪冽风挡下来自顶头的所有箭矢,拧眉。

「骑兵上马!」他命令道:「往前!」

天策军引以为傲的马上作战趋前而战,各个骁勇善战的士兵们各个提着长枪冲入敌阵中。

自此,他们能做的都做了。

不管是战前的先发制人战术,或是之後的探查敌情,甚至於现在的各种战术配置,他都已经做到最好。

再来的,就是靠自己了。

李绦纾攀上马,烈阳下举起长枪。

「杀————」

「噢噢噢噢噢————」

枪锋与刀光交错,这隘口开始弥漫起烟硝味与血腥味。

秋风吹起滚滚黄沙,在耳边咆哮着的还有人类的嘶吼与哀号,这对长年在战场上的李绦纾来说并不陌生,但是他并不喜欢,他从来没有喜欢过。

再怎麽样都喜欢不了的吧……他在内心苦笑着,同时提起枪往前冲进敌阵中。

曾何几时,他也希望自己生在一个没有战乱的年代,只需要凭自己之意提枪勇闯这个江湖,游历剑侠世界,然後在某个细水长流的小河边遇上自己一生的情缘。

只可惜在这剑侠情缘的世界中,一切都不如他意。

不过虽然没了这平稳的江湖,但是啊。

李绦纾淡淡的笑了。

能在最後,找到那个自己一心情缘的人,真的是太好了。

方毓侧过头,看见某个直直往敌阵里冲的某位少帅时眉头一拧,手边笔墨先是给一旁中箭的士兵刷上握针,然後他喊道:「军队大将,你冲这麽前面做什麽?」他现在心法离经,可没有多的手去定身人。

听见方毓喊声的李绦纾长枪一挥刺穿了身旁打算攻击他的狼牙兵,「不要紧的。」他说道,还是驾着马往对方身旁去。

「……你怎麽看起来这麽开心?」方毓问。

「有吗?」李绦纾不解。

方毓撇嘴不说话,李绦纾耸耸肩,继续杀敌。

突然间,一声巨大的轰鸣声自远处炸开来,咻,砰!磅!

众将士瞬间愕然,自远处袭砸而来的巨石便这样毫无办法的落进他们的军阵中。

李绦纾忿愣,他回望狼牙军营地後方,几台肉眼可见的巨大机械正伫立於那,「竟然是投石车……」他咋舌。

探子的消息并没有给他们狼牙军有投石车的讯息,这麽大一台机关到底是从哪里生出来的已经不重要了,正因为他们认为狼牙军没有投石车才会有如此配置,这是场谍对谍的失误,又是他们的败北。

此时他们的位置在隘口侧,左侧就是一片石崖与断坡,若是敌方有意将投石砸往山壁,那麽掉下来的落石又未成为二度伤害。

「全军!注意投石车方向!勿被落石砸伤!勿摔落断崖!」李绦纾大喊,他自己也得注意天外危机,他策马往前。

这时在吵杂的人声中他听见了某人唤他的声音。

「李将军,李绦纾将军!」

会如此叫他的无非是与他不熟之人以及非天策府的官兵,李绦纾转过头一瞧,竟是来自那个万花的颜明。

「李将军,您知道小毓在哪里吗?」对方非常着急。

「怎麽了吗?」李绦纾皱起眉头,先问了。

「小毓他肯定在这里吧!」颜明说道:「请您快点去找他,他非常的害怕投石车!只要见到投石车他就会……」

剩下的话李绦纾都没有听进去了。

那个人害怕投石车?为什麽?本还以为那个总是清淡着面容看这纷扰的人不会畏惧什麽东西。

然而不可能有任何人不会畏惧,这是当然,李绦纾脑子轰然,他立刻调马转向,果然在不远处的地方看见了那个愣在原地的方毓。

「方毓兄!」他大喊,下了马握住对方的肩膀,「方毓兄,振作点!」

方毓浑沌的视线望向李绦纾,李绦纾感觉到他手掌下的身躯正在微微颤抖。

他拧起眉头,拉起对方的手,「方兄,上马,我先送你到後方!」他说道,直直地看着还发着愣的方毓,「快一点!」

完全没有之前的气势,方毓在李绦纾一个口令一个动作下乖乖的攀上马抱紧对方的侧腰,李绦纾心中微动,还是先忍下了浮躁拉紧缰绳,策马往後备区前进。

却是突然,一颗投石砸中了他们头上的山壁。

马儿受惊嘶鸣差点将两人摔下马,那颗巨大的石头往下坠落,竟是砸下了四周松动的土石,马匹不受控制竟往断崖的方向奔冲。

「糟了!」

脚下的马无法站稳,李绦纾拉着缰绳的手也无法在操纵马匹,顿时间他脑中一乱,他背後是目前毫无战力的方毓,底下就是无法明辨的断崖,他一咋舌,松开了马缰绳。

「少帅!」「少帅,不!」

四周的将士激动,他的马顺利的跳上平地,而李绦纾却在半空中转过身紧紧的抱住方毓将他护在怀里。

随着土石,两人一同掉落进崖下。

天枪三营少帅李绦纾以及救护所医官总事方毓两人双双坠崖的消息很快的传回怀州城的部署。

主帐内愁云惨雾,李献之抱着头,眉头懊悔的深拧在一起。

那可是他的儿子,在怎麽样骁勇善战都是他的亲骨肉。

当莫少言走进营帐中看到这个景象时顿时心里如此想着,他叹气,此次战局他也属於怀州城战线,心中固然也担心那两个生死未卜的人。

「将军,请您振作。」他抱拳道。

「我知道。」李献之说,但是还是没有抬起头。

莫少言簇紧眉头,「少帅是有个如何身手的人您最清楚,再加上与他一同坠崖的还有万花一流的医术师方大人,末将以为那两位生还的机率远大於已经遇害。」他说道。

当然,大概也只是没有死去而已,他没有说出口。

「恕末将直言,您没有时间自怨自艾了,将军现在该做的事应该是想想在失去主帅的北隘口战线沦陷之後,该如何部属军队在此地挡下狼牙军才是。」

莫少言的话说的直白且中肯,李献之咬住下唇,皱着眉间。

「你说的对,抱歉了,少言。」他站起身,说道:「让你操心了。」

「不会,我能理解。」莫少言回应,不自觉的还是勾起笑容。

待莫少言走出主帐,他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那个少女,此时刘宁宁手紧抓着衣角边缘,不断颤抖的脸蛋上那双清灵的眼眸正淌着泪珠,见他走出来便不知所措的求助眼神望着莫少言。

「宁宁姑娘。」莫少言走进。

「师父他……师父是不是真的……」刘宁宁哽咽着说。

莫少言无声的一叹,那两个人一失踪还真造成了很多困扰,他伸出手拍了拍刘宁宁的头。

「宁宁姑娘,你听我说。」他道:「你跟在他身边这麽久了,肯定知道你这个师父非常厉害,对吧,厉害到都能把少帅打倒了。」

刘宁宁点点头。

「所以你想想,这样厉害的人怎麽可能这麽轻易的就死了呢?更何况跟着摔下去的还有少帅,如果真的出了什麽事,少帅也绝对会保护他的。」他说着,语尾间带着柔和。

「你现在该做的应该是想想等到你的师父回来之前,要怎麽好好管理这个目前没有总事的救护所,让你师父之後不会再操无用的心。」莫少言说,看着刘宁宁的双眼,微笑,「记好了,你可是万花谷一流大医术师方毓的首席徒弟,这个战场和救护所都需要你。」

听着这番话,刘宁宁抿唇,然後她抬起手用力的抹掉眼眶里的泪水。

「打从我记事开始就是师父在照顾我……所以一个不小心就慌了……莫大哥谢谢你,我会振作的,我是方毓师父的徒弟刘宁宁!」她大声的说。

莫少言勾着笑容,「很好,这才是我认识的宁宁姑娘。」他说:「去吧!别让你师父失望了。」

「好的!」刘宁宁回应,接着迅速的离开。

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莫少言搔搔头,尽管脸上的笑容未退。

怎麽两边大头一不在自己就成了那个负责人了?说实在的确实有些麻烦,不过见了这逐渐好转的气氛还是让人舒心的。

有时候只是自己不做而已,是吧,师父?

北方隘口的战线因为缺乏主将,一天的时间就被攻破,由传令兵传回的消息,虽然大将不在,却仍然削弱了狼牙叛军许多实力,当初选择在通道狭窄的地方布阵确实带来了效益,然而由於突如其来的投石车加入也造成了天策兵诸多损伤,此时大军正朝着这个怀州城前进。

「……立刻在城墙上备好投石车和箭弩台,在召集约二十四人包含进战远程与治疗的侠士前来,然後让这些人去找莫少言。」

听见大将军的指示,莫少言已经理解了等等要做什麽,这情形似曾相识,记得他还没加入天策府兵时就曾经在太原的城墙上做过一样的事,他迅速的在城墙边上分配人手,这些被找来的侠士不妨是许多先前见过的江湖客。

「又见面了。」那个前些天挑衅他的藏剑说道。

「……」莫少言撇着嘴,不太想理他,只可惜给他的任务是跟他一起在城墙上游击。

「我还没自我介绍,我叫做兆腾云,昨天失礼了,真的很抱歉。」唤名兆腾云的藏剑举着大剑,仍然笑着的道歉。

「……要开始了,专心点。」莫少言说。

兆腾云笑笑,也专注於自己的工作上。

火光冲天,振隆的怒吼声混着硝烟味漫入脑门中。

这个家国得自己守护,这样的满腔热血无谓死亡莫少言曾经以为自己并没有,然而到了这个节骨眼他才知道,他血液里流淌的终究是那扞卫国家的天策之血。

守我大唐,守我家园,守护每个重要的人。

是不是他那个师父也是如此?不然为什麽在失去两个徒弟之後的他会这般悲伤?莫少言曾偷偷的在远处观察他,他师父的样子尽管与常人无异,他却可以从对方的双眼中看见悲痛。

否则,曾要毁灭两阵营的元凶,又是为了什麽而哭泣呢?

终究只是想要守护什麽而已。

山河破败,狼牙肆虐,诸尽宵小,还我大唐。

莫少言一枪穿云刺穿了攀上城墙的狼牙士兵,震耳欲聋的征战声鼓破耳膜,他大吼,数个穿过漏洞而上的狼牙士兵竟一口气包围住他,莫少言一发龙吟往身後的狼牙军身上招呼,紧接着又往左右两侧的士兵灌上穿云,顺势补了一记战八方。

周边敌军倒下,惟漏下的是狼牙军队队长,他来不及躲避,正打算逼出内力护身,却在此时敌人被一招熟悉的夕照雷峰给斩下头颅。

兆腾云高举大剑站在那。

「我话还没说完。」他说。

「数个月前我在扬州城曾遇到那个曾经试图摧毁阵营所以被两阵营通缉的唐门,我本来想前去追打,岂知对方一看到我便迅速的逃跑了,我奋力追上他後我才了解,那个人现在对阵营已经没有恨,而且引入江湖现在过的不错。他说他已经做的够了,知道自己的那个徒弟过的很好他就心满意足了。」

听到这些话,莫少言顿时心脏漏跳一拍,他愕然的望着兆腾云。

兆腾云朝他斜笑,「你是白痴吗?你当真你师父跟你一样蠢笨什麽都不知道?你这几年在天策府的名声又不是叫假的,打听两下都可以听到你的名字。」他说道。

「但是,师父他……」莫少言嗫嚅。

「……我在藏剑以及浩气盟的前辈都是张御仁师兄。」

顿时话题又一跳,兆腾云抬手轻剑听雷击杀了莫少言背後的狼牙兵,莫少言的长枪往前一刺打出灭了结兆腾云身後的敌人。

「张师兄开口闭口总是自己的江湖师门,他说他有个了不起的师父以及顽皮捣蛋的师弟,不管如何,他最喜欢的就是他们,我们总笑着跟他说总有一天要把你们介绍给我们知道,他也答应了,但谁晓得命运造化,我们这辈子相见居然是以这种形式。」

莫少言知道自己握着长枪的手在颤抖。

他看见兆腾云向他露出狡诘的笑容。

「不过,至少那个过去的莫少言不是真的死了,对吧。」他道。

至少还有人记得过去的他,那个最重要的人还知道他。

莫少言抹过脸,也笑。

「谢谢你。」

「不谢,想谢的话就陪我打一架吧。」

「你吃屎。」

「留点口德吧。」

方毓睁开眼睛,他全身都在发疼。

脑袋有点混沌状态,记得没错的话他们好像摔下了山崖,然後自己就晕过去了,对了,他不是一个人,另外一个人呢?方毓急忙撑起身子往四周看去,却首先碰到一抹温热的湿滑。

他抬起手,黯红色的,是血,但不是他流的,方毓颤抖着视线往前扫,血流的尽头是一个倒卧的人,全身上下都是伤痕,尤其严重的是左脚与腹部那被石头砸伤的巨大伤口,正勃勃的流出鲜血。

那瞬间,方毓脑子顿时一片空白,他不顾自己身体的疼痛拚了命的往前靠。

他想起来了,由於投石砸坍了他与李绦纾脚下的土石让他们两人滚落山崖,李绦纾为了保护他将他面朝上护在怀中,自己则狠狠的让背部硬生生的砸在石床上。

「李绦纾,绦纾,醒醒!」方毓拍动李绦纾的肩膀,「快回答我,绦纾!」

人没有反应,方毓眉头一皱,气急败坏的大喊:「李绦纾,给我醒醒!」

浑浑噩噩中听到有人喊着自己的名字,李绦纾虚弱的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总是毫无表情的人正露出显而易见的慌张看着自己,他微笑,「方毓兄,你没事啊……怎麽这麽紧张的模样呢……」他细声道,然後他注意到自己腿上和腹部上的伤口,叹然,「啊……原来如此……」

眼见人还活着,方毓松了口气,接着他快速的抽出洗尘,「你先别说话,我帮你治疗。」绿光微微,随着转悬的清新之後他的笔尖立刻打出一个长针。

「……哈哈,我居然重伤,真是好笑……我终究还是有沦落到这般的一天……」李绦纾虚弱的笑着,「丢脸啊,也不知道上面的战局如何了……」

「你不要说话了。」方毓眉头紧拧,笔锋运功的速度逼近极限。

「那些士兵没有我都会大乱啊……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守住隘口……一定会死伤惨重,我对不起他们……」李绦纾宛若喃喃自语般。

「别想这些。」方毓道,一个又一个的治疗叠落下来。

「父亲他们肯定很担心我们……但是我可能没有办法顺利回去了……」

「闭嘴!不要再说了!」方毓大吼,手中仍然运功不断,但是从李绦纾身上流出的血却不断将他的做工消耗掉,他忍下不停颤抖的手,又是一发长针。

「方毓兄,停手吧……」

「住口!」

「我有点累了……」

「住口!住口!」方毓几进失态的大吼着:「不准睡!不准睡着!你随随便便以身把我救下来然後就去睡算什麽人!你又要我这个万花谷大夫脸面往哪里摆?」

「阿阿,是呢……真的很抱歉……」李绦纾说着,闭上眼睛。

见状,方毓猛的撑起身子,他恨不得自己手中的笔能够更快上加快,他吼道:「我才不要你的道歉!李绦纾,你这次的道歉我绝对不收!如果你敢这样就走掉的话,我这辈子绝对不会原谅你!」

他豪不自觉的流下一行清泪,视线前方的那片腥红模糊开来。

「我还有好多话没有告诉你你就想走吗?你可是擅自就跟我告白了,我都还没给你我的回答!这个回答我现在还不想告诉你,给我回到天策府我再告诉你我的答案!难道你不想知道吗?」

「还有我答应过你的事我都还没跟你说过!那个我曾经喜欢的人的事,还有万花谷的修练,同门打架被师尊责备,宁宁她小时候的事,我还有好多事没有跟你说,我还想找时间跟你说,跟你慢慢说。」

李绦纾又慢慢张开眼睛,他看着方毓脸上的泪痕恰似珠光。

「所以活下来,给我活下来啊李绦纾!听好,我这次真的不会原谅你了!」

「拜托不要再有人离开了!」

那些自真心肺腑的发言,李绦纾字字句句都听进心中。

他望着远处的天空,连告白都做了,他本以为自己已经了无遗憾当今日是最後的战役,但是没想到心中还是有所悬念。

而这悬念,现在正在他的身边。

「方毓兄……」「!」

李绦纾抬着虚浮的视线望着对方,说道:「我会施展天策独有的心法延命,但是……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方毓一顿,接着他紧咬下唇重重的向他颔首,「嗯。」

毕竟,如果惹你生气了肯定很恐怖的。

数个时辰後,夜色开始覆盖,一抹明月衔上半空中。

终於在最後李绦纾身上的伤口止住了血,现在正沉沉的睡着,方毓捡起附近的枯枝柴火燃起一点火光。

劈劈啪啪,空气中只有火折的破碎声,丝毫不像战时的宁静。

方毓端详着李绦纾熟睡的侧脸,刚刚的一番折腾也让他非常疲惫,但是意外的他并不想睡着,他抬头望向那个他们坠落下来的山崖,明明只要一个大轻功就能马上离开,但是自己没有这麽做,因为李绦纾。

终究以为只是如朋友道义般的心情,却又好想有点不一样,渐渐的在对方的告白後於心里发酵。

会时不时的念想对方,担心他的伤势,害怕他的死亡。

还是区分开的,一生一双人。

「……绦纾,你还醒着吗?」他轻声问。

没有回应,当然没有回应。

方毓眨眨眼睛,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银光洒落在大石之上宛若刻下的痕迹。

他一直喜欢着这片月痕。

「……以前,很久以前还在万花谷的时候,我有许多师兄师姐,这些感情好的万花弟子总是聚在一起,也许是玩乐,也许是打架,或是恶作剧惹的师父们头疼不已。」

那个时候很快乐,万花谷就如同与世独立的一抹桃花源,世外的纷扰与他们无关,他们都是这个桃花源中被世界遗忘的子民。

而当时,有个很漂亮的师姐。

「她的名字叫做越祈欣,她外向开朗,总是笑脸带人,而且又有一手好医术和手法,她很照顾我,我……」方毓捏着衣角,「真的很喜欢她。」

「我喜欢听她从外地游历回来带来的所见所闻,每件事听起来都很有趣,越师姐也是个豪气的人,仗义行侠的事也不少,江湖杂事更是一件又一件。」

例如说,听闻十二连环坞那儿又要进献美人图了,还要求进白帝城的一定要换上女装……我说我本来就美女了还何必换装呢哈哈哈,你说是吧,小毓?

又例如说,我在龙门荒漠遇上了阿里曼神徒作乱,听说打倒了太多人会受到阿里曼神明的神罚?少骗人了,我打死了三十几个人还不是什麽事都没有,嘻嘻,小毓下次也去玩玩吧。

诸如此类,不及备载。

自己只是这般默默的喜欢着师姐,他知道自己不管是年纪还是能力都高攀不上,因为对方是这麽的才华洋溢且拜服众人,他知道的。

「後来,师姐他结婚了,对象是同样万花谷的师兄姓刘名坤,也是与我要好的师兄。」

「我只能祝福,我当时想着,如果师姐她能幸福就再好不过了……师姐她确实也过得很幸福,之後还生了一个女儿,他们一家三口在当时的万花谷是一则佳话。」

然後,安史之乱爆发。

学术有成的众多万花谷弟子包括他全都出谷帮助平灾,当然也包含刘师兄与越师姐。

而世界就是如此不从人愿。

他还记得当时,始终忘不了。

「那天,狼牙军的攻击让人猝不及防,一颗颗投石车便往营地里砸。」

刚好他带着刘师兄与越师姐的五岁大的女儿在军营里散步,却在回程的途中正巧看见落地的投石,只是一瞬间,他们所暂住的帐篷被硬生生给压倒。

轰然的,令人恐惧的,自此之後再也忘不了,自落石下流出的鲜红血痕,以及帐棚下那几张熟悉却不瞑目的脸庞。

然後就没有然後了。

他独自抚养大年幼的刘宁宁,再无所托,也以为不会再欣悦於谁。

接下来的方毓说不下去了。

燃起的火光渐熄,月光映着李绦纾那张呼吸平稳的脸庞一阵银亮,方毓心中微漾,便小心翼翼的拨开对方额间的发,落下一吻。

温热的触感在唇间扩散,只是一个轻轻的触碰而已,却让他心中泛起阵阵涟漪。

「……我到底在做什麽?」他问着自己,心下有些罪恶。

但是终究是如此了,他挽起李绦纾的手腕,两人散落的发尾恰似纠缠成一团。

结发,他想着,执子之手。

愿与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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