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劍三/策花】月痕 — 章一 莫言

莫少言是个随兴的人。

说是这麽说只是比较好听而已,不如说他是个没什麽烦恼的人,这与同样身在天策府的将士们都有很大的区别,近年来狼牙军进犯尚未平息,他们天策也仍在战乱之中,众将士们忧国忧民,只待着哪日真正的能够收复国土复兴大唐,可莫少言却没这种心思,在终日板着面孔的天策众人中,就只有他能成日笑笑的到处晃荡。

不过也真不能对他有什麽意见,莫少言虽然这副德行,但也凭着他熟练於胸的梅花枪法当成了一旅旅帅,自然在战场上是杀敌万千,也就没什麽人敢对他说三道四了,他也说,自己不是品行问题,只不过比较享受当下而已。

谁知道,反正都是自己说的,他本身有做出实绩,上头也不会刻意刁难,他也自在乐的逍遥,依着命令上战场,训练新兵,果真随兴。

就是某一天,几个月来无战事,莫少言操练新兵也练的烦了,索性脱下天策府的装甲,手里拎着他引以为傲的长枪牵着爱马呼噜走到城中溜搭。

近来战事少,人民也能安生,长安城内算是一片和气,莫少言也不骑马,花点小钱把呼噜寄在驿站後便沿着西市大道边儿走着,与来来往往的行人打招呼或是坐在酒馆里与里头的丐帮侠客喝点小酒,再者便陪附近玩耍的孩童闹闹。

然而就在他与那些孩子道别嘴里还咬着那些孩子给他的杏花饼时,在街市的另一头传来吵闹声。

他探出头越过人墙,啥都没瞧见,莫少言只好点点身旁的老头,问道:「老先生,发生什麽事啦?」

「有狼牙军的人闹事调戏妇女啊。」老头回答道。

莫少言喔的声,推开人群往前走去,只见中央有这麽一个少女手里仅仅攒着一个包裹,另一手却被一只粗壮的手给勒住,往前看去,真是有个猥琐的狼牙军这样拉住少女,一旁其他的同夥也讪讪笑着。

「你们这些登徒子,还不快放手!」

少女怒嗔道,手用力挥动却还是甩不开那只大手,「小人一辈,本姑娘的手可是救人的,不是给你这般人撒泼的!」

看着那少女的装束似乎是出自万花谷,显然是个习医的大夫,莫少言在军营中的军医也同样来自万花谷所以他认得,而在这长安城中虽然不是特多,但狼牙军还是会到处走来走去制造骚动,只叹这少女运气糟了碰上其中,莫少言眨眨眼,囫囵的把杏花饼吃进嘴里。

「小妞儿别这麽气,大爷我只不过想邀你玩玩何必这般不视大体?」那狼牙军官说道,扯着一脸猥琐的笑容,「你若是肯好好听话,老子也不会给你弄疼,我也不用费力气去抓你,两方得利不是很好吗?」

「听你在这胡扯!不过是个天子脚下作乱的反贼也敢动本姑娘!放手,不然要你好看!」那万花少女也是泼辣,就这样狠狠的骂了人一顿。

「别这麽说,等到哪天安禄山大人成了皇帝,看你还会不会这样说……」

「住手!你这……」

见了那万花少女快速扔了行囊,从囊中抽出一把毛笔点了墨便朝那几个狼牙军的身上打去,混了内力的墨色碰了那些狼牙军一阵哀号,却因为少女的力量不强没有击倒对方,反而让那狼牙军生气了。

「好啊,臭娘们,敬酒不吃吃罚酒!」

狼牙军愤身一叫,那万花少女逃避不及竟被摁住,少女脸色一慌,只见狼牙军大手一起就正要打在她的脸上,少女闭上眼睛。

在这样下去那个端秀的女孩儿就要毁容了,莫少言噘着嘴,甩开长枪。

一发龙吟,橙黄色的内力打歪狼牙军的手。

「!」

万花的少女一楞,那个被打歪的狼牙军也是一楞,莫少言笑了笑,架起长枪,「光天化日之下这样调戏妇女,可失君子之风啊。」

「你是谁!」狼牙军人怒道,摀着手,大概骨折。

「路过的侠客罢了。」莫少言碰着长枪,淡笑着。

眼角瞥见侧边人朝他冲来,莫少言避开其他狼牙军的攻击,举枪往前穿云正中对方穿着银铠的胸膛,没有刺穿,随即又拉回枪柄,碰地把一旁偷袭的另一人给打飞,一个战八方把其余的敌人全部扫倒。

本来还打算发难的狼牙兵却被一旁的同夥给拉住,「看那个,是天策府。」

天策的名声也算是响亮,见了眼前人也是武功剽悍,那狼牙军看清楚了他手上的长枪後也是却步,莫少言护住少女,长枪往前一甩,「怎样,还想找麻烦吗?」

「……无聊,这款姿色老子也看不上眼!」那狼牙军愤恨的扭过头,大声骂道:「走着瞧!走了!」

「等你来给我走着瞧呗。」莫少言悻悻然说道,收回长枪,一旁的民众不吝啬地给了掌声。

他转回头,那万花少女鼓着脸颊手抱她的行囊,脸红通通的瞥着他。

「这位姑娘,你可没事?」莫少言问。

「没……没事,多谢大侠相助。」少女噘着唇说道,略带傲气的声音此时也没了力,「敢问大侠大名是……」

「不怎麽重要的事何必清楚?」莫少言笑道。

「这怎麽行!师父同我说,受人帮助自然当予以回报,知道对方的名字当然是最基本的!」万花少女坚持地说,眼神煞是坚定。

莫少言眨眨眼,苦笑,「好吧,我叫做莫少言,天策府天枪三营第五旅旅帅,今日只是出来晃晃。」

万花少女喃喃的复诵了这个名字,接着抬起头道:「莫大侠,我是刘宁宁,万花谷学徒,感谢您的搭救之恩,宁宁来日必当相报。」

「欸欸,这倒免了……」莫少言急忙道,但是还尚未等他话说完,刘宁宁便抬着头挺着胸跑离范围,留下莫少言一人处在原地发楞。

他搔搔头,叹气,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这件事也不过这样过去,莫少言也只不过不当一回事的把此事给抛在脑後,继续回到天策府练兵练枪,同样随兴地过着每一天。

直到两个礼拜後,他才发觉事情好像没有这麽单纯。

当日他拿马草喂着呼噜时,却有传令兵给他捎了消息,说道:天策府天枪三营少帅,李绦纾找他。

这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对於莫少言来说。

天枪第三营一直以来都是由将军李献之率领,在天策府中是个战功凛凛、功不可没的将士,其领兵的天枪三营也是天策府的常胜军,是个极为受到尊重,莫少言也非常尊敬的将帅。

而李献之之子李绦纾,从小便在父亲的身边耳濡目染,小小年纪便精熟於天策所有心法功夫,今年盛龄二十出头岁便已是天枪三营的第二把交椅,其领兵擅长运用奇兵妙招,虽然常让人摸不着头绪却总是能有出奇的成效,人常称虎父无犬子,在天策中这对虎父虎子都是为人称道。

莫少言当然也见过李绦纾,在开军事议会时总会见到,和这位少帅算是点头之交,莫少言对他的印象不糟,李绦纾这般年纪便有大将之风,在战场上行事果决行动厉索,回了军营也是能和兵士闲谈聊天,颇受将士们爱戴,莫少言耸耸肩,虽然言明上李绦纾是他的上司,但是这般正式且私下的约见还是第一次。

迎了令,莫少言走进军帐内抱拳行礼,说道:「末将莫少言,参见少帅……」

他的话说到一半便消停了,军帐内除了正端坐在主位上苦笑的李绦纾外,一旁竟还坐着一个女孩儿,竟是那日他在长安城里搭救的万花少女刘宁宁。

刘宁宁一见到莫少言进帐便开心地站起,挥手道:「莫大哥,许久不见了!」

竟然直称他莫大哥……那怕是莫少言也愣了半晌,「宁宁姑娘?你怎麽会在这里?」他道,眼里略是求助的往李绦纾的方向看去,只见这向来和气的李绦纾也苦笑的向他摇摇头没说什麽,而刘宁宁竟便这样牵住莫少言的手,说道:「宁宁找莫大哥找好久了,这才想起你说过你是天策天枪营的旅帅,所以拜托了师父带我过来。」

谅是这般我行我素的莫少言面对如此热烈的女孩也是有些招架不住,他愣着脸看着刘宁宁,不太明白这女孩在说些什麽,「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怎麽会在这?」他问。

「我回答了,说是请师父带我来的。」刘宁宁鼓起脸颊道:「跟师父说了在长安城给莫大哥救了想找你,师父就带我来这儿。」

「呃?怎麽能带来这里?」这里好歹也是一军之帅的营帐,哪有这麽简单就带来的道理,「你的师父到底是……」

只听闻一旁的李绦纾叹口气,对着莫少言说道:「刘宁宁是天策军医的学徒,他的师父是来自万花谷的大夫,同时也是统领天策府军医的人。」

天策府内设置的军医所负责天策所有的伤兵残将,是极为受到尊敬的,而各营各旅皆设置的检校站中都有许多军医,统领分派这些检校官的人是一介万花来的高明医术师名字叫做方毓,听说是个性情有些古怪的大夫。

而眼前这个少女是那个军医官的徒弟?世界要不要这麽小?

「少帅,咱们天策的军医官原来是这麽随便的人吗?」莫少言不禁道,这军事重地居然让一个女孩儿这样擅闯,还能在更随便吗?

「最近没什麽大事,待着几分钟倒是无妨。」李绦纾惨笑,也煞是无奈,「你可知道刚刚是什麽状况吗?刚刚这女孩就这样一路走进来,我也只不过接了报告说有个医官学徒要见我,本想说是什麽大事谁知道这女孩一劈头就问了你,还死活不肯离开。」他也说得直接,不管到底当事人在不在场劈头抱怨。

「你不是说你师父带你来的?」莫少言问着刘宁宁。

「是师父带我来的啊,他带我到天枪营的门前就让我自己进来,他人也不知道去哪溜搭了,反正他人又不会不见。」刘宁宁说道。

这也叫师父带你来的?莫少言和李绦纾不约而同翻了个大白眼。

「哀对了,莫大哥,上回才说要给你报答的,所以宁宁带了好东西过来。」也不管一旁两个眼神死的天策,刘宁宁红通通的脸颊便从包中拿出一瓶小药,「莫大哥,这个给你。」她递出手说道。

「这是?」莫少言接过小瓶,晃了晃,似乎有什麽在里面。

「嘿嘿,这是我们万花谷里特制的密药喔。」刘宁宁笑道,手指碰了碰莫少言掌中的小罐,「吃了强健身体保证健康,莫大哥这个给你,祝你越来越厉害。」

少女的脸庞红粉的很是开心的模样,莫少言看着手里的小瓶,转过头看向一旁的李绦纾,对方朝他点点头表示无妨,他便收起小瓶,挂着笑容对少女道:「谢谢你,宁宁姑娘。」

一瞬间又见到少女的脸庞更红了,丝毫不似那天在长安城泼辣的模样,她腼腆的笑笑,两手十指交扣。

「倒是少帅,我在这收礼物,您该不介意吧。」莫少言问。

「我才没这脸皮打扰你。」李绦纾哼,说的隐晦。

莫少言微微露出困惑的表情显然没有听明白少帅的暗讽,却是一旁的刘宁宁却听懂了,她急忙拉住莫少言说道:「那个,莫大哥,宁宁第一次来这里,可以带我逛逛天枪营吗?好吗好吗?」

见这少女如此手忙脚乱的模样,莫少言依然不明白,「不过是军营有什麽好逛的?」他问。

「不要!人家就是要看嘛!」刘宁宁竟耍起性子了。

莫少言也拿这女孩没辙,他有些能体会少帅的无奈了,而李绦纾也只是苦笑,说道:「你带她去逛逛吧。」

「这样真行,少帅?」莫少言汗道,这里可是军事重地啊。

「哪些地方不该去你知道。」李绦纾回答:「而且,相信宁宁姑娘也有分寸。」

听闻这话的刘宁宁鼓起脸颊,而莫少言则轻叹一口气,说道:「既然少帅同意,那麽我们走吧,宁宁姑娘。」

「嗯!」刘宁宁欢快的点头,临行前还偷偷的转过头给李绦纾做了个鬼脸,接着才跟上莫少言的步伐离开。

李绦纾不禁苦笑,他没那种小气心思去跟个姑娘计较,但是养出这种小孩个性的师父他倒是想见识见识了。

待他们没走多久,李绦纾继续整理着军务时,传令兵这时又进来通报,又来了一个军医。

「又来?」李绦纾不禁皱眉,手上的军册也不放下,「如果不是什麽大事的话转达个就打发掉吧。」

「不,不是……」那传令兵说道:「是医官总事方毓大人,而且他直接进来了……」

那传令兵话都还没说完,军营的帐便被掀开,走进来的人面目端正,一席黑紫色相间万花服饰连卷着长袖,留着一头乌黑长发的男人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走进来。

那传令兵赶忙道:「大人,就算是您也不能这样进来……」

那人丝毫没有理会传令兵,只是清冷着张面孔环顾了军帐一圈,最後视线落在李绦纾的身上,开口道:「我那个笨徒弟来过了吗?」

「来过了,然後又离开了。」李绦纾苦笑说道:「我替她找着恩人後就拉着人说是要去逛军营,现下说不定已经回去了。」

「是嘛。」那人说,淡淡的点了点头,准备退出帐外,「抱歉打扰了。」他道,掀开帘。

「请留步,方大人。」

李绦纾赫然开口,语气间似乎冷了半分,「一个不晓规矩的姑娘就算了,但是天策大营的军帐岂是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方毓,天策府医官总事停下脚步,并未回头,「所以说了,抱歉打扰。」语气没有波澜。

「就这样一句话?」李绦纾反问。

「不然您希望我怎麽做?」方毓说。

「那何不先转过头来说话呢?」他语带笑意,从座位上起身。

方毓依言转身,却是突然,锋利的枪刃如破风之势自他的面前划过,最後停在他的鼻间前,混着内力爆发的一击恰恰好的在方毓面前不到几寸的距离停下,强劲的力道旋起风吹动方毓的长发,以及他身後的营帐帘。

风停,帘垂落,凝结一抹肃杀。

李绦纾握着自己与之骄傲的长枪「傲雪冽锋」,仅仅是握着枪站立在方毓面前,而方毓却似乎只微微地睁大眼睛,面容仍然清冷,宛如刚刚李绦纾的那套天策杀人枪法只是儿戏。

不过的确也只是把戏而已,李绦纾自嘲的笑笑。

「李将军,这是何意?」方毓微拧起眉,问道。

「没什麽特别的意思,只是想吓吓您,不过似乎不如预期。」李绦纾说,收起长枪,「所以也请您把手从您的笔上放开吧。」

漠然的,方毓闭上眼睛,右手从腰间的墨笔上离去。

李绦纾将长枪放回座旁,叹道:「只是想提醒您,军中有军中的法度。」他说:「我不清楚救护所那里的行事如何,然而既然您来到这天枪营,就请您尊重我们的规矩。」

方毓未说话,李绦纾也不期待对方的回话,只是苦笑然後道:「抱歉耽误您的时间,慢走不送。」

对方轻轻点头,接着便再次转过身离开军帐,望着这行云流水的背影远去後,一直站在一侧见了全场的传令兵愤然说道:「就算贵为医官总事也不该如此无礼!少帅您应该给他打伤些洞,下次才不会再犯!」

听闻这话,李绦纾只是笑笑,「若真出手了,伤的还未必是他。」他说。

「什麽?」传令兵愣。

「那个人,从警戒到备战直至握笔,动作之快我几乎看不清。」李绦纾说道,叹气:「要是继续下去,说不定我的速度还会慢他几分。」

「这……」

见传令兵这般惊愕的模样,李绦纾也不多做评论,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只是,连个大夫都能有这等功力,这天策府还真是卧虎藏龙啊,他如此想着。

莫少言现在有些困扰。

这对向来没什麽困扰的莫少言也难过的并不是刘宁宁这丫头给他造成什麽麻烦,而是自己对於摸不着这少女在想些什麽的让他困扰。

例如说,与她介绍了天枪营编列制度以及编排防卫时哈欠连连,但是看见自己甩枪揍着练习木人时却让她看的津津有味,这真让莫少言搞不懂了,说是要参观天枪营的是她,怎麽反倒对天策武功这麽有兴致?

而同袍们都用另他困惑的眼神看着自己,窝着火的神情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莫少言真的蒙了,到底是什麽情况?

「少言同志,怎麽带着这麽可爱的小姑娘啊。」其中一个与自己比较相熟的同袍搭上他的肩膀,讪讪的问道。

莫少言撇撇嘴,从不见这人这麽殷勤,「少帅要我带这姑娘逛逛这儿,你们别惹事。」他说。

不知为何,刘宁宁却显得不是很开心。

「是是是,少帅的命令啊。」那同袍拍了拍莫少言的後背,便这样离开了。

莫少言还不知道这人是来做什麽的,刘宁宁却突然气鼓鼓的往另一头走去。

「欸!宁宁姑娘,去哪啊?」莫少言赶紧向前,这军营可不是让人随便逛的。

「我要回去!」刘宁宁大声的说。

「怎麽突然就要回去了?」莫少言错愕,「而且你怎麽生气了?我做错了什麽吗?」他问。

「莫大哥什麽都没有做错啦!」刘宁宁说,气着脸庞,「反正我只是你们少帅要你带我逛逛嘛,我逛完了,要回去了!」说着又继续往前走。

「喔喔……」莫少言愣,这种白痴也听出来的气话他哪可能不明白,只是他真不知道宁宁在气什麽,也只能顺着她的意思搔搔头送她出军营。

这时她转过头,看见的是一旁的马厩,蓦然的便停了下来。

「……宁宁姑娘,喜欢马吗?」莫少言问。

「我,呃!」被突然一问吓着的刘宁宁肩膀顿了顿,「普普通通啦……只是很少见到而已……」她小声地说。

很少见到马?这让莫少言讶异了半分,「很少见吗?」他意外道。

「没,没办法嘛。」刘宁宁噘着嘴,红着脸颊说道:「我从小就待在师父身边,师父他又不爱骑马,然後又常常待在万花谷里头,万花谷里又没有人骑马……」

莫少言耸耸肩,伸出手,「想骑看看吗?」

「欸?」

「骑马啊,我带你去找我的马。」莫少言笑着说道:「每个天策都有引以为傲的马,一般不给别人骑的,这次破例载你。」他眨眨眼睛。

「可……可以吗?」刘宁宁愣愣地说。

「当然,我们走吧……」

然而正当莫少言要牵起刘宁宁的手时,从一旁传来清冷的声音引起他的注意。

「宁宁。」那声音一唤。

刘宁宁转过头,「阿,师父。」她唤。

方毓正看似闲适地站在那处,冷淡着一张脸此时正猛盯着莫少言。

「宁宁,该回去了。」他说。

「好的。」刘宁宁道,她转头困扰的看着莫少言,「莫大哥,那个……」

莫少言笑笑,「快回去吧,天色也晚了。」他说:「下次再带你去。」

顿时万花少女开心的笑出来,「嗯,一言为定!」她大声的说着:「下次再见,莫大哥!」

「再见。」莫少言也向宁宁挥手,目送他们离开。

不过宁宁姑娘的师父好像一直在瞪着自己,大概是错觉吧。

这天晴空万里太阳高照,在解决掉了边防一些来犯的狼牙军之後,领着天枪三营的李献之李大将军正打算乘胜追击处理掉那些已经零零散散的狼牙军,各方兵士包括莫少言等人也都备战待将军一声令下便冲出去杀敌万千,这时却传来了撤退的消息。

众人不明白的蒙了,虽就这情势不继续追赶也成,但本明明说要突出城外却在这时反悔?莫少言等若干旅帅不明所以的前去打听竟听见错愕的消息,那便是李献之将军突然病重,多方考量之下决定退兵。

这理由让本来热血沸腾抱怨连连的众天策将士们也冷了半截,纷纷担心起他们为尊的总帅贵体,只是莫少言在与自己的旅部宣布完消息後便疑惑的偏头。

「怎麽啦,身体不舒服?」同袍问道。

「不是。」莫少言道,微微拧着眉头,「只是在想,李献之将军怎麽会突然病重了这事而已。」

「总帅过半百了,也许有些身体毛病吧。」他同袍道:「希望总帅能快好起来,天枪三营可不能没有他啊。」

还有少帅顶着呢……莫少言没有说出口,只是跟着颔首,「是啊。」他说道。

而此时,营地後方的救护所中,李绦纾慌忙的掀开营帘走进去,「父亲怎麽样了?」他问。

仍旧老当益壮的李献之这时却俯趴在病床上忍着疼,而坐在一旁替他医病的正是医官总事方毓,依然清冷着一张脸似乎检查完的从座位上站起身。

「方大人,到底……」李绦纾走向前。

「腰部肌肉挫伤与拉伤,腰部关节错位连带引发剧痛以及行动困难。」方毓蓦地打断李绦纾,说道。

李绦纾愣了愣,「这是很严重……吗?」他问。

「简单来说,」方毓道,猛的手一抬便往李献之的腰上戳去,「就是闪到腰。」

救护所内顿时传出威震八方的将军哀号声。

本想说这大夫怎麽对父亲这麽粗暴的李绦纾听见病因是闪到腰後,顿时被自家父亲那声哀号的雷轰到说不出话了。

方毓淡然的撇了眼这位瘫在床上的大将军,平日里他并不会因为区区闪到腰这档事被打扰,只因今天是李献之将军的病才特让他工作起来,只见方毓拿起布擦了擦手,然後对着李献之说道:「年纪大了就别逞强,您也五十几了。」接着他望向李绦纾,「大将军至少要静养三天。」

三天?李绦纾皱眉,「此时来犯的狼牙军已无战力应当趁胜追击,如果父亲不在的话我军士气必然会有所影响……」

岂料方毓却快步的走到李绦纾面前,拧着眉间瞪着他,李绦纾一楞,方毓纯黑色的瞳眸撑在他眼前,他微退半步。

「说了,大将军至少要静养三天。」他说,斩钉截铁的。

「可是……」

「这里是救护所,这里有这里的规定。」方毓手环在胸前硬是打断李绦纾的话,「其余我不管,但伤兵就给我好好养伤,既然身在此,就请您尊重这里的规矩。」他哼。

李绦纾顿觉这话有些熟悉,岂不是那天对方擅闯天枪营时自己说的话吗?这瞬间虽然还是觉得杀敌重要,李绦纾却也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方毓神色不变但似乎反将自己一军的眼神让李绦纾嘴角微抽,而对方也没等到自己回话就自顾自的走掉了。

这算什麽……李绦纾心里有些窝火,倒是瘫在床上的李献之老好人的笑了笑,朝着自家儿子招招手,「绦纾,过来一下。」

「父亲。」李绦纾应声依言走去,往床边一坐。

李献之微叹口气,说道:「你也别这麽紧张,这场仗已经算是我们大获全胜了,狼牙军修整也肯定不差这麽三天不是吗?何必这麽急燥?」

「但若是他们搬了救兵呢?」李绦纾问。

「离天策最近的狼牙大营在洛阳,单人快马加鞭赶来也要五天,更何况是一整支军队?」李献之无奈的笑笑,对这个平日明明分析透彻,紧张起来却啥都看不清的儿子也没辙,「况且,咱们天策里又不只是只有天枪三营,让其他将军帅兵去吧。」

这麽说也是没错,李绦纾也觉得自己似乎太小心眼了。

「你还年轻不懂,别老是觉得军医找我们军人麻烦,他们为了咱们也是非常辛苦,方大人也是为我好。」李献之接着道。

李绦纾没说话,他确实有一瞬间觉得方毓在刁难他,被老爸这样直白的叼出来反而让他难堪。

而他父亲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说道:「反正士兵们也需要调整,我也就按方大人的意思休息三天吧,唉,闪到腰什麽的果然是人老了呢。」

「父亲正值壮年呢。」李绦纾苦笑。

李献之淡笑着摇头,「总之,这三天天枪三营就拜托你了,绦纾。」他说。

「好的,父亲好好休息,绦纾先离开了。」李绦纾站起身。

退出救护所,营外是来来往往走来走去繁忙的军医和士兵,李绦纾叹口气,瞥见今日这万里无云的天空。

「等等。」

这时一个淡然的声音从後方传来,李绦纾转过头,瞧见方毓也正巧走出救护所恰好喊住他。

「有什麽事吗,方大人?」李绦纾问。

他承认自己的语气也许有些无礼,但方毓也只是微微的皱眉,然後开口说道:「您身上都是伤,处理一下。」

「伤?喔。」李绦纾原先愣愣,注意到自己的身上的确到处都有破口,是方才他驾马冲入敌阵杀敌时弄的吧,「只不过都是擦伤而已不必麻烦啊……」他说。

话还没说完,他便见到方毓清冷的面容露出明显的不悦,「阿阿!我知道了,救护所的规矩是吧,我跟您进去就是了。」李绦纾无奈道。

闻言方毓的神情似乎才放松一些,他转身,淡道:「请跟我来。」

「不到里面?」李绦纾问。

「仗刚完,总部正忙,不要打扰。」方毓回答。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李绦纾突然略感罪恶,确实战争会造成伤亡,尽管这场他们的胜利,但不管如何依然会造成军医的麻烦。

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心里胡思乱想着边跟着方毓的跟後来到总营旁的分帐中,帐内只有少数的医官,方毓让他坐下,将沾着血污的战袍脱下後,俯在他身前端详着林林总总的伤口,一个一个仔细的上药。

这个看起来总是霸道不怎麽讲理没什麽表情的人居然可以做出这麽细心的动作,从不曾注意医官的李绦纾这时竟略为意外,不过这倒是自己第一次接受最高医官总事的治疗,却是有些新奇,而对方在撩起自己的手臂检视上头的伤口时竟微微眯起眼睛。

「……您从不曾认真治伤吧。」他眼神上瞥瞪着李绦纾。

「哈?」李绦纾不明白。

「很多旧伤看起来都没有经过处理。」方毓说道,端详着他的手臂,语气虽然平淡却隐隐约约带着愠怒,「我希望您得知道,很多大病都是小伤没有处理好造成的。」

「不,只是小擦伤而已,有时候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李绦纾说,而且对他来说还是大局重要,自己的小伤睡个觉就好了。

「就算如此,李将军您也不该如此不注意。」俨然是生气的方毓道:「身为一名大夫,也不容许您这般糟蹋身体。」

这时却见了李绦纾不回话,只是楞然的望着方毓替他包紮,方毓注意到他的视线,清淡的眉毛微挑,问道:「李将军,怎麽了?」

「没事,没事。」李绦纾说道,伸起另一只没被捉着的手挠头,「只是意外着,方大人也会有如此激动的时候啊。」

这回反倒是方毓愣了,他手边还正帮人处理伤口,眉宇间却浮出了讶然,「您是说我激动?」他问。

「是啊,本以为您应该是更冷淡的人才是,看来李某识人还有待加强。」李绦纾淡淡一笑。

方毓的手停了下来,那只新旧伤口交织的手已经稳稳地包紮好,「这倒是第一次听人说我激动。」他说道:「宁宁总是说我面无表情,不知道我在想什麽,我也是这麽觉得的……」

李绦纾却扬扬眉,「是这样吗?我倒觉得方大人还挺好懂的。」虽然看起来完全没有表情变化,但是却能从细微的表情中读出感情,这麽一看下来方毓这个人似乎就单纯多了,正因为如此他才能知道刚刚在父亲那儿时对他的嘲讽,以及现在的愕然。

而此时,方毓抿抿唇,接着说道:「别叫我方大人。」

「嗯?为何?」李绦纾问。

「不喜欢。」对方直接回答,拧眉,「喊名字就好了。」

喊名字就好?李绦纾还真不知该拒绝还是如何,他也困扰的紮嘴,对於他与方毓完全分属不同营区,位阶谁高谁低自己也不了解,只好思索了半分,然後开口道:「方毓……兄?」

「嗯。」方毓点头,似乎满意许多。

阿,不过果然尴尬得要命,李绦纾想着,「既然这样,您也别喊我李将军了,从没人这样喊我,怪不习惯的。」他说。

方毓抬头看他没有说话,李绦纾抓着头发,困窘的说道:「在这天策营中李姓将军太多,再怎麽叫也不会是叫我,我父亲,甚至是李承恩大将军,总之……呃......」又不能让他喊自己少帅,李绦纾第一次为这种事情感到困扰。

相反於他,方毓微微低下头,接着缓慢的说道:「我知道了,绦纾。」

李绦纾手一停,刚刚他喊自己什麽?名字?

方毓看着他,「有什麽问题吗?」他问。

「……阿,说的也是,喊名字就可以了啊。」慢慢的,李绦纾苦笑,也许是自己待在天策府太久,那些位阶排分越看越重了,他站起身晃晃身体,说道:「谢谢你帮我包紮,方毓兄。」他笑。

「嗯。」方毓回答,向来不怎麽变化的嘴角此时却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李绦纾看的一蒙,却是连忙撇过眼往帐外看去,「时候不早了,我还得回军营开会。」他连忙说道。

「慢走。」方毓道别,但却突然想起什麽的喊住了对方,「对了。」

李绦纾回头,刚刚那抹笑容似乎只是一晃而过的错觉般的消失,方毓的表情又回归清冷,然後说道:「李献之将军只要今天好好休息,明日就能无恙行走了。」

「欸?那你说三天……」

「未免夜长梦多,」方毓打断李绦纾,「三天都不能有过激烈的活动,否则未来必定会造成将军身体负担。」他道。

所以才要静养三天吗?李绦纾理解的点头,方毓一如清冷,接着又说道:「这三天我都会去天枪营替将军换药,替我转告。」

「我知道了。」李绦纾说,一笑,「到时候见,方毓兄。」

「嗯,到时候见。」他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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