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一个礼拜。
这段时间,狄夕每天一早就到我们家敲门,Ashley会吵吵闹闹地帮他开门再把我推出去。
今天我真的忍无可忍,我告诉他我没有那麽严重那麽脆弱,他却说:「越坚毅的花越需要有人欣赏,尤其是坚强且美丽的花。」
我默然,对这歪理嗤之以鼻,完全不屑回答。
他笑了笑,半强制半温柔地把我拖走,我看着Ashley,欲哭无泪。
但我也不想挣扎了,张牙舞爪挺难看的,再者呢,和狄夕聊天确实是项趣事,如果只谈论音乐这方面。他懂很多,偶尔我们会针对曲子的诠释和弹奏技巧做讨论,再穿插音乐家的八卦事儿,像是舒伯特和他老婆等。
「你弹过大黄蜂的飞行吗?」他问。
我顿了顿,「当然。」
他兴味来了,开始侃侃而谈,谈了那串半音如何又如何,谈了那位俄罗斯作曲家怎样又怎样……
在他的演说告一段落,我却问:「你知道大黄蜂飞行的时速多少吗?」
他些微错愕,没办法将文艺与科学连结,「这个嘛,我认为应该可以到……」
「牠们通常不会连续飞一个小时。」我打断他的解释,俏丽一笑。
我忽视他的尴尬,继续说:「你知道大黄蜂和苹果的关系吗?」
「……大黄蜂吃苹果?」
「不是。」原本我想告诉他:他们是小三和小四,一起计画要铲除元配。不过我认为这太低能了,於是我说:「这是秘密。」
他笑了,又说了些话,但我没听仔细,满脑子想着牛顿搭公车时因为惯性关系从後面滚到司机旁的画面,好逗趣啊。
狄夕直接送我到教室,他在万众瞩目下,露出他一如往常的邪魅笑容,对我说了声:「下课後不要乱动,我来接你。」
我真想死。
我的脚伤已经好一大半了,虽然我长得很像陶瓷娃娃,但不要乱动?开什麽宇宙玩笑。
午休时间我偏要乱动,独自去了琴房,但想专心弹个琴却连琴谱都看错,C大调看成G大调,然而整体曲调依旧悠扬,这大概是天生反应吧,奏出的音乐自然而然就是悦耳。
之後,我停下手指,垂头闭眼,在这思绪紊乱的状态下,音乐和我之间是有道障碍的。
整日暮气沉沉行将就木日别西山的感觉太萎靡的,天空不是天空,而是无边际的烦恼。
为了杜绝这种乱像,我问Ashley如何处理这种颓废的状态,她却说:「如果你只是想谈恋爱,那你们可以在一起。」
我无言,我什麽时候展现出我想谈恋爱了?我不是很认真在问练琴的事吗?於是当晚转而联络好久不见的邱晨。
「你谈过恋爱吗?」我认识他之後应该是没有,在这之前我就不知道了。
我的粉红色历史上,几乎只有钢琴、小提琴和我三个一起串出的三角恋,真可悲。
「正在谈啊。」
他回。
看着这四个字,我呆坐在床上,一下子无法会意过来,输入标规律地闪个不停,直到萤幕亮光扎得我眼疼,我才甩头恢复思觉。
『正在谈啊。』
他说。
「谁啊!」这是我唯一想到的回答,有一种我不太会表达的很矛盾的感受,「身为主人的我居然在谈恋爱上输给我的召唤兽!我面子往哪摆啊!」这是我极度悲哀的心灵伤痛。
「田诗妮。」这三个字比前三个字更具杀伤力,我觉得我的理智面具开始龟裂,世界崩坏了,我居然输给那嚣张的女人!
「怎麽我一不在,你的Level就降低到这样?」
「哈哈。」
哈什麽哈,口都合着是在笑什麽,我由衷地讨厌这个字。
「什麽时候,居然没跟我报备。」女王要审核的,而且绝对是没通过,回去重修。
「学测完隔一个礼拜。」
啊呀,真时尚。
「她告白的对吧?」我翻翻白眼,很是瞧不起,「宁缺勿滥,你懂不懂啊?」
「我告白的。」他这麽说,我差点吓晕在床上,还好他说了下一句,我才没真的昏死过去,「才怪。」
「开玩笑也有个限度。」
「你呢?交男朋友了没?」不等我回答,他又说:「你眼光太高了,小心嫁不出去。」
我火气一上来,说话会开始口无遮拦,我讨厌自己这样,无缘无故落了许多把柄。我理智失调,一字一句地输入:「废话,我当然有男朋友,高富帅的呢,还会甜言蜜语!」
我传送了就後悔,总是这样,每次。
「帮我跟他说辛苦了。」他回道,一想到他笑嘻嘻的面孔,我就火大。
原本我想已读他的,但转个念头,我输入:「我先跟你说吧,你辛苦了。晚安。」按下传送键後,我瘫在床上,在通讯录中找到狄夕的名字。
犹豫之中,手机画面跳到来电显示狄夕。
这是否算是某种缘分,我思索,同时按下接听。
「脚好点没?明天还要不要去接你?」
「不用。」我无奈,立刻拒绝。
我听见他轻笑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特别清晰。
「对了。」我手指绕着长发玩弄,假装漫不经心地提起。我必须很假装轻松,才能不去想着邱晨有女朋友这件事,才能对狄夕说出我接下来要说的话。
「嗯?」他温柔地回应我,这语调微扬的单音,怎麽让我有个错觉,是邱晨呢。
「我们在一起吧。」我说。
我听见他微弱的抽气声,隔了好久好久,他才说:「好,我亲爱的女朋友。」
我又何尝不知道「宁缺勿滥」四字怎麽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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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我收到来自邱晨的讯息:
「愚人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