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流年徐徐 — 6-2

那天,天气终於放晴,我的脑袋却不晴。

「你说你愿意让我追了。」狄夕坚持,我则是死命地扞卫自己的名誉。

「你在作梦吧?这梦还真幼稚,怎麽可能会发生?」我逃避他盯着我看的眼神,决定以耍赖一招走天下。

他不怀好意一笑:「我有录音。」

我一时哑口无言,我忘了他是狄夕,老谋深算狡诈无比的狄夕,他是狐狸,欺负人没在讲心虚的。

若我是美若天仙的小龙女,他就绝对是欧阳锋了,整个就是个毒人。

「放出来听听啊。」我依然嘴硬,毕竟他有可能是唬人的,我不能随便就被他牵着鼻子走。

只见他从容地掏出手机,慢条斯理地按下播放键:「……『那麽,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有机会追求你,以便和你携手走向未来了吗?』、『嗯』、『乖女孩。』……」

那不是我,那绝对不是我啊!开什麽国际玩笑,那声音是合成的,绝对是合成的!我欲语泪先流,世界上再悲哀也不过如此。

「反、反正,追不追得到,还是个问题呢。」我双手抱胸,抬高了下巴以免自己居下风,无论如何,气势都不能输。

「我会加油的。」

「不需要!」我脱口而出,丢脸都丢死了。

「不加点油,怎麽把公主带回家呢?」

我嘴一瘪,很讨厌有人称呼我为公主,「公主」这词儿听起来就像成天无所事事只会「王子啊噗啾噗啾」地乱叫的废女,「女王」才是掌握权力的王者,不管怎样等级就是比公主高得多。

这是一个本质的问题。

「怎麽了?我的公主殿下?」

他白目地继续说,我转身就想离开,他却按住我的肩膀让我动弹不得,并将我翻回正面:「别生气嘛,你不觉得公主就是要配王子吗?我们是天造的一对。」

是啊,公主确实要配王子,但我可不认为自己是公主,王子啊,女王我还看不上眼呢。

「我要回去练琴了。」我掰开他的五指,抚平被他捏皱的布料,面无表情地,连自己都害怕,害怕我一个不小心弑了他。

「你比赛曲是哪首?」他赫然问道,我深刻怀疑他现在是在扯话题。

「生日快乐。」

「……真的?」他似信非信,语带狐疑。

「当然是假的。」我唇角一勾,会相信也太蠢了。

他未有半点愠色,反而扯开笑容,拉着我似乎是在撒娇:「告诉我嘛。」他的声音像是裹了蜂蜜,我全身颤抖、耳朵抽筋,浑身不对劲。我实在不愿琢磨这是不是在撒娇,因为我压根儿不想多思考他在干麽。

那个「嘛」字真是夭寿恐怖。

「不要。」我真的要回家练琴了,与其跟他在这里瞎混,不如回家和我的帕格尼尼主题变奏曲弹「琴」说爱,练琴的时间是永远不嫌少的。

「我弹萧邦的曲子。」他迳自说,我暗地翻了翻白眼,我可没问你啊先生。

我没答腔,趁他准备开始高谈阔论之际,迈开长腿逃了。转了弯下了楼梯,我走进一楼的女厕。

我开了水龙头冲了冲手,右手平贴在镜面上,抚着自己在镜中的脸庞,对着倒影说:「你真美。」

但属於我梁路庭的不会是灵异故事,顶多只是凄美的爱情故事,或是伟人传记之类的励志故事。於是镜中影像不会乱动,安稳地接受我的触碰。

我的手指无预警地在镜面上弹奏,是帕格尼尼主题变奏曲,大概是职业病吧。

弹了几个小节,我发觉自己这举动挺低能的,便放下手,抽了几张面纸吸乾手上的水分接着走出女厕,四下张望了半晌,确定没有狄夕的身影,才大摇大摆地跨出大楼的玻璃电动门。

阳光冰凉地洒在我身上,我完全感受不到春天,对我来说冬天的阴影还留存,那是恐怖的记忆,而再过几个月会再次造访,一想到这我就头痛,但当然没有狄夕让人伤脑筋,天冷了还能盖棉被,狄夕来了就……来了,没法藏了,他就像鬼魅那样阴魂不散。

沿着我已经熟悉了的人行道回家,上了公寓楼梯,开了门,进了房间,我将後背包随意扔在床上,掀开钢琴盖,拉开椅子,连一秒钟都不想耽搁便开始练琴。

只有在音乐里,我是自由人。

但也因为音乐,我成束缚人。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吧。

不知过了许久,我听到Ashley的开门声,她有个转钥匙的习惯,而且钥匙串挂了一个塑胶吊饰会跟钥匙们发出「喀啦」的碰撞声,很好认,她却总说我有通灵体质。

其实也不算通灵体质,毕竟这间房子就我跟她两个人住,如果不是她在开门,那就是悬疑惊悚片了。

「我买了鸡翅。」她放下背包,提着塑胶袋走向厨房,唉,我不用看都知道她的模式。

接着她会问:「你练多久啦?」

「我下午三点半到家。」我会这样答。

「三个小时。」

一切都按照平常的作息模式,但我今天随口多说了句:「对了,狄夕说要追我。」

「你不是第一个让他这麽说的女孩。」她一边处理刚买的食物,一边回应我:「真希望你是最後一个。」

我耸肩。

这是不是暗指我应该接受,让他别再有机会在残害其他女孩?

难道我年纪轻轻就要见危致命了吗?遇到该做的事虽然危险仍勇於牺牲生命?可是我不认为这是「该做的事」啊!

噢不,拜托别让这种事发生,我会害怕。

很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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