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後半个多小时,阳光依旧亮丽,我穿着过分土气的学校运动服站在球场边的树荫下,距离放学已过多时,学生不是很多,没有人意识到女神梁路庭愚蠢地站在这里发呆。
我极度厌恶迟到,邱晨真的是死定了,竟敢让女王在这枯等。
许久,他边脱掉上衣衬衫,边朝我奔来,他身上背着学生帆布斜背包,还要笨拙地解开扣子、抽出两只手,我都觉得他粗鲁地要把衣服扯烂。
「对不起啊,放学留下来考试,我已经用最快的速度飙完物理考卷了。」他一边脱掉衬衫一边道歉。
「迟到,扣一个红豆饼。」我连揍他几拳的力气都嫌浪费,还自觉只扣一个真是太过温柔善良的表现。
「买来了,多的请你。」
他从书包拿出塑胶带,这时候的他,双颊还留有粉红色的温度,却体贴地替我撕开牛皮纸包装,递给我。
惊讶并不足以形容我现在的心情,我迟疑的时间大概是节拍器以七十二的速度敲四下,回过神来我故意说:「都迟到了还去买?」
「其实我只写了十分钟,想说反正都迟到了,就去买啦。」他把衣服搁在书包上,又补了一句:「怕你等到太饿。」
我轻轻皱起眉,决定忽略他:「都给我的?」
「嗯,吃不完再给我。」
我慢了两拍才说:「那我会尽全力吃完。」
看他那样仓促地跑来,我原以为我得到的会是道歉和藉口,接着我会霸气地训斥他,将女王风范展露无遗,他就是个名副其实的召唤兽,低声忏悔……没想到事实却让我想对他说句:「谢啦。」
真是太有违和感了!我很矛盾地不知道是否该接受这个违和。
「给你。」我留最後一个给他,谁叫我是充满爱与关怀的慈善大使,至少我如此认为。
他没说话,一口吃掉我需要咬三到四口的红豆饼。
「你知道有和没有之间有什麽吗?」我看着他咀嚼的嘴,思索着被他消灭的食物,问道。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揉牛皮纸的动作僵在半空中。
他吞下去之後回答我:「有无穷小量,比零大也比任何数小,牛顿在导微分的时候把零当作无穷小量约分,最後又当作零本身消失,当时震惊科学界……」
我叹息,算了,不管是什麽性质的问题都会被他以理性科学的眼光解释。
「这是一个本质的问题。」他继续说,「我们必须回到问题的根本,接着就能以最基本的方式找到答案。」
回到根本,听他随口一说,我愣了,我的本质是什麽?
才华洋溢?美若天仙?然後呢?
邱晨好像发现我的宁静,困惑地看向我。我摇头,站起来伸了懒腰。
「对了,球呢?」他问。
「我怎麽知道。」我理所当然地答。
「你没带球啊?」
「不是你要带吗?」我开始不高兴,看着他有点讨厌。
「不是你要打吗?我以为你会带!」他满脸就写着「你白痴吗,怎麽会没带」的意思,我要不是风度太好,并且看在我们不错的交情上,早就怒甩他三个巴掌了,哪还有他求情的地步。
「我从哪里生球啊,我可是十四年来没打过耶!」
我越说越大声,狠狠地瞪着他,他只好无奈地说:「好啦,我去借球。」接着他乖巧地往体育组奔去,那修长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我面前,我双手抱胸站在原地,数了二十八个拍子後,他抱着两颗朱红色的篮球回到我身边。
「来吧。」他对着我一笑,洁白的牙齿让我差点忍不住问他都刷哪个牌子的牙膏。
首先,他带着我运球,我鲜少做一件事是如此笨拙,我不懂,好端端的音符不玩,偏偏要来处理这颗该死的球,我亲爱的钢琴还在等待她美丽的主人回去呢。
「要怎麽做这些球才会听话?」我从不认为钢琴琴键或小提琴琴弦是难控制的,在我的记忆中,他们一直很和蔼可亲,随时都是听话的好孩子。
「看来需要一点严刑拷打。」我停下动作,球往旁边滚去,我冷冷地看着它,双手不屑地插腰。
邱晨站在篮框下,不耐烦地大吼:「你快点好不好!」
「你等一下会死是不?」我弯腰捡起球,不甘愿地小跑步运球过去。
「有进步。」他像摸小狗一样拍拍我的头,我拿着篮球就往他身上砸。
他来不及反应,球重重地往他身上撞,他吃痛地哀嚎:「你真的很爱用球打人,我可是你的教练欸,放尊重点。」
我转头不看他,抱着球往球场另一头的篮框跑。
不知道来回运了多少趟球,总之我越来越上手,我清楚地了解到,我梁路庭在各方面真的都很有天份,老天果然待我不薄。
邱晨叫我不要骄傲太早,运球只是很基本很基本的基本,接下来的路途才叫做遥远。我看他是忌妒我吧,但当我这麽说时,他要我记得吃药,并且要注意药丸是否过期,真的是很可恶,可恶透了。
他用手背抹掉额上汗水,我没有很多机会看男生运动流汗,只看过音乐家演奏激昂的乐曲因为过於投入而出汗,但又因为演奏厅冷气强,并没有到满头大汗的程度。
「你站这。」他指着篮框和罚球线之间的点,要我站好投球。
「不,我要站这。」我一脚踩住罚球线,我相信这难不倒我,没道理要往前。
「又投不进,站那麽远干麽。」他忍住偷笑,硬把我拉到他说的点。
虽然万般不愿意,但避免站在罚球线还没投进,我勉为其难委屈自己往前,蹲得低,是为了跳得高。
我看着彷佛在歧视我的篮框,瞄准一丢,球先撞上篮板的红色框线内,接着穿过篮网掉到地上。
我拨了拨长发,嘴角泛起淡淡的笑容,优雅地说:「看吧。」
怎样,我可是梁路庭耶!哪里有被歧视的份!一向只有我轻视别人。
他将球传给我,我抱着球执意站到罚球线,他耸耸肩,并不否决。
欢天喜地站在这儿,我深深吸了口气,用了比刚才要大了些的力气投出。
很不幸地,球没有撞在框线内,没有落入篮框,而是打在框线外的区域,并且朝我弹回来。我眉头深锁,邱晨在旁边窃笑,我更加不高兴。
「多练练。」他拿着他的球站在三分线,脚一颠、手一伸,球好像训练过的老鹰,听从主人的指令,乖乖地飞到篮框内。
这不公平,我看着自己手上的球,大概是野生猴子之类的吧,不然怎麽可能顽皮成这样。
「我要跟你换球。」我把我的球丢给他,毕竟这太不公平了,没道理他用比较好控制的球。
「白痴,这跟用哪颗球没关系,快继续投啦。」他把同一颗球丢还给我,肯定有诈,就是不给我好用的。
「好啊,都这样啊。」我一边碎念,一边瞄准篮框投出。
「咚!」球打上篮框弹到场外,看!又没进!我就说这球很烂,都是球的问题。
「哪有投第二次就会进的。」他还在旁边说风凉话,一点同情或自责都没有,这教练怎麽当的啊,给学生烂球就算了,还冷眼旁观学生的无助。
当我已经抱着「算了」的心态投出第六颗,球终於肯乖乖听我的话进框了!球体笔直掉落地面的声响果然就是不一样,充满了胜利与荣耀的快感。
我笑眯眯地看着邱晨,他却该死地说出两个该死的字:「继续。」
真无奈,我却无法反驳他。
还好是夏天,阳光很晚才全部熄灭,我不知道投了多少球,值得骄傲的是进球数大於十……我还额外发现,跟邱晨相处久了,我连说话方式都开始数学化,这并不是太令人振奋的发现。
他难得体贴,说需不需要送我回家,我说不用,女王没有纤弱到需要保镳相伴,但他说了一句「女王的美色容易诱惑敌人攻击」让我龙心大悦,虽然我最後还是拒绝的。
他什麽时候嘴巴那麽甜,真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