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流年徐徐 — 2-5

在我刚学会走路没多久,我意外地接触了钢琴并且很快地爱上。

後来有位老师说我是难得一见的钢琴才子,爸妈便加足马力栽培,送我到各大钢琴教室、请钢琴家教,但我仍然对当初那位老师的言论抱有怀疑,当然不是怀疑我是天才这件事,而是怀疑老师怂恿我爸妈掏出大把大把学费的意图。

有时候觉得自己挺很没用的,乖巧地听着爸妈说练琴就练琴、上音乐班就上音乐班,看到普通班女生手勾着手,讨论放学要去哪家新开的可丽饼店,我告诉自己不行,我要回家练琴,为了下一次比赛;看到普通班男生吆喝着去打球,我告诉自己别想,要是伤了指头怎麽办。

我的人生有好多限制,我不想这样。

但有时候,这些限制是值得的。

×

既然有借,当然就要有还,这是身为女王的纪律,不能落人口舌。

连着两天跑来资优班真的很累人,我一朝教室探头就有个男生揶揄:「学妹又来找邱晨了喔。」

我不太想搭理他,但是转个视线刚好又对上田诗妮,她阴沉的眼神使我骇然,我觉得自己这几天的运势万般悲惨。

「他今天请假耶。」

「那请你把这个还给他,谢谢。」我将雨伞推给他,转身就想逃离这恐怖的场所,太可怕了,尤其是田诗妮盯着我看的两只眼,我负荷不了。

不过,我顿住了。

「你说他今天……」

「哇靠,邱晨居然借你东西,这跟根号九等於四一样离奇啊!他每次都说女生有种病,不能太接近,自己还不是跟学妹暗通款曲。」他大声嚷嚷,引起一群人侧目,我真的很想把他打昏,任何让他闭嘴的方式都可以,「暗通款曲」这是什麽破烂的词汇,太污辱人了。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邱晨今天请假?……是病假吗?我祈求不是,这样我会有罪恶感,女王有三大感觉不可有,罪恶感、自卑感、恐惧感。

「你刚刚有说话吗?」男生好像终於发现我曾经提问,搔着後脑问我,害我怀疑他是资优班学生。

「邱晨今天请假?」

「喔,公假啊,数理盃竞赛。学妹,这样不及格喔,全校女生都知道邱晨今天不会来学校了。」他边说边翻白眼,看起来无奈又心酸。

「那没事了,再见。」既然不是病假,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我越走越远,拐个弯下了楼梯,仍听见那男生的声音:「欸,学妹!不要因为邱晨不在就离开啊!我也不差啊--」

真是令人打哆嗦。

我再一次见识到我家召唤兽的威力,我会害怕。

糟了,罪恶感和恐惧感我都出现一些了,我不懂星象学如何配上命理学,但我知道今天一定有一颗宇宙中头号悲惨星星在我头上。

我不愿意赘述那种感觉,我怕我的恐惧感会加深。

「等一下!」田诗妮冲出来拉住我的手臂,我立刻鸡皮疙瘩掉一地,还来不及蹲下来捡,她就毫不客气地冲着我说:「你知道邱晨今天比赛吗?你知道他昨天如果因为淋雨而感冒,害今天比赛失常怎麽办?先不说他会有多失望,你有没有想过这是学校的名誉耶!你不要再来我们资优班了好不好?邱晨高二,才不会喜欢你这个国中部的小妹!」

最後一句是故意说的吧?

我翻了翻白眼,特地显示自己有多麽不耐烦,用力地抽回自己的手臂,「学姐,你是在害怕什麽?」

我双眼挑衅地一眯,她明显地瑟缩了一下,我便很快速地掌握局面。

「学姐,对不起喔,劳你心烦了,他愿意借我伞,那表示他已经想好对策,学姐就不用再担心了。不好意思,让学姐受惊了。」

如此客气不太像我,一般来说我都是硬碰硬,她是黑炭我就是钻石,即使两者基本上是同种物质--但无论如何我都是恒等胜利,这麽示弱不是我的风格。

她用挺憋屈的声音说:「谁觉得被威胁了,学妹你不要太自以为是,论家世,我想我不用怕你的。」

原以为听到这种顾人怨的语句我会理智崩盘,没想到由於内容实在太爆笑,我连转头都嫌浪费力气,声音软绵绵地回应:「我就是得这麽自以为是才能帮你说出内心的恐惧啊。」

「什麽?」

我一顿,不知道哪来的力量,一个活力的转身配上灿烂的笑脸,特亲切可爱地说:「学姐声音别太闷,回到原本的娃娃音就不用怕邱晨爱上别人了,啾咪。」

我忘了她接了什麽话,也许是一个凶狠有劲但不太文雅的脏话,也许她崩溃大哭哭到教官赶到现场,也许她骂咧咧地数落我如何又如何欺压邱晨……我忘了。

总之她居然扯到家世让我深刻地认为,她和三八做作小姐十之八九有血缘关系,三八做作小姐这个名字太长了,我决定化简为三八姐,既然是姊妹关系,田诗妮应该是三七姐之类的,但这名字没什麽意义,还是叫假仙姐吧。

想想她也真有病,我完全没有跟她吵的意思,她倒是挺主动地想跟我擦出更多火花,而且还承认自己被威胁了,唉,在吵架这方面,她还得称我一声「姐」呢。

×

莫札特的小夜曲总是能让我心灵舒畅,暂时忘记三八姐两姊妹说笑话。但在这种不用男女主角含情脉脉凝视对方就很罗曼蒂克的时刻,就是会有邱晨这种白目打断。

「很感动你居然会还雨伞。」他靠在音乐教室门边,在我最後一个音符刚落下便说。

我模仿他的文法反唇相讥:「很感动你居然有胆子破坏这美妙的氛围。」

「至少我在你弹完才说话啊。」他顿了顿,「听说田诗妮有跟你讲些话啊?」

「不要提到她,心情会差。」

他会意似的笑了,赞同的样子让我心情大好,「她好像的确没什麽同性缘。」

我耸肩,就像听到台湾人民正激烈地谩骂政府这件事一样平常,「不意外啊。不过你班上女生已经够少了,她这样也真的很可怜……」

「你呢?」

「嗯?」话题赫然转到我身上,我顿时一愣。

「其实你是孤单的吧?」他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感觉你光芒万丈,其实内心的孤寂无人能比,我有说错吗?」

我第一次觉得差点喘不过气来,只能硬生生地挤出挺虚弱的反驳:「别说我,你自己呢,寂寞数学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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