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流年徐徐 — 1-3

十二点一到,乐曲停下,我阖上钢琴盖,拿了沙发上的手机、皮夹和棒球外套准备出门觅食。

踏出家门前我踌躇了半晌,迟疑是否该戴个帽子或墨镜,毕竟身为公众人物,明目张胆地出现在人群之中难免不适,但恐怕新款Gucci太阳眼镜加上我完美的瓜子脸,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才更显突兀吧!

思索了几秒钟,我觉得自己似乎也太自以为是,或许在音乐圈的我很有名,但到了圈外,我也只是个普通人,最後,抓起平民风的牛仔布渔夫帽,舍弃高贵太阳眼镜,帅气地戴上後正式出门。

吵闹的麦当劳,身高不到我的二分之一的幼儿横冲直撞,手里抓着稀巴烂的不明物体,也许是薯条,上头还沾有红红的番茄酱,我皱了皱眉--到底是哪个低智商的家长带着和他们有相同基因的儿童到这里扰乱别人用餐安宁的?麦当劳外写着「欢迎儿童在此奔驰」的招牌吗?

「小姐,请问需要什麽?」

「红茶拿铁,半糖去冰,带走。」我漫不经心地回答,心里还咒骂着那些不负责任的家长,以至於自己说了什麽蠢话以及店员的错愕我一点也没发现。

「小姐……我们这里是麦当劳。」

我认真地看着他,回想我刚才到底说了什麽,最後我强装镇定,优雅地开口:「不是说餐餐自由配吗?你们这是广告不实你知不知道?」对啊,根本没有什麽「自由配」,我随便讲一个就掉漆。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一时无法理解我吐出的二十多个字,员工手册大概没有关於「遇见美女客人该怎麽做回应」或是「美女客人之不可思议话语处理篇」的指导。

「我要一份大沙拉和美式咖啡中杯,带走,谢谢。」在他还没找回理智之前,我说。

我想,要是我再不要脸地争论下去,明天网路上大概会传着「天才音乐家梁路庭化身麦当劳澳客」,吧啦吧啦吧啦,再过三天,转换成「梁路庭公然调情麦当劳嫩店员」,谁知道一个礼拜後会进化成什麽骇人的话题,毕竟网路世界是很可怕的。

「呃、好......」他慌慌张张地记录,狼狈地请我到一边等候餐点。

三分钟後,完全不顾其他客人莫名其妙的表情,我拿了小纸袋,娇媚地对着店员笑了笑,头也不回地踏出麦当劳,那愚蠢的红茶拿铁,已永久被我的记忆海马回驱逐。

还好在不太明亮的灯光下,帽子又替我添了些阴影,应该没有太容易被认出来。

我可不想在这种可怕的情况下停下来露出僵硬的笑容应付奇怪的惊呼。

生冷的沙拉吞下肚,手中的玻璃棒无聊地搅拌着咖啡,中午的电视节目难看死了,只有偶像剧重播稍微能看,但我已经看了三次。

音乐频道正播着新生代歌唱团体的介绍,我停下来看了三十秒後迅速转台,又是被经纪公司应凑合着组团出道的无知少女们,跳的舞不整齐,唱得有多麽五音不全,更不用说没什麽内涵可言的歌词。

解决掉碗里最後一粒葡萄乾和杯中最後一口咖啡,我用力关掉电视,为自己缴了第四台的钱、却没有好看的电视可看而感到愤怒。

我拨了号给于音,「于音啊,卫生纸用完没?我陪你去买。」这句话的正确解读应该是:「女王无聊想出去逛逛街,你快过来。」

「学姐……我马上要上课了啦,学生都到了。」

她刻意压低音量,我听了没说什麽,毕竟音乐学院出身并没有什麽多特别的出路,像她就是常见的钢琴老师,一小时一两千块,偶尔节日或年终,贵妇妈妈们会包个用Tiffany之类的名贵香水喷过的红包。

而我不过是特别幸运地能在音乐、时尚圈发光,拍个杂志封面就可以赚好几万。

「好,那下课有空再打给我,加油。」接着,我关掉手机。

但就在我关掉手机没几分钟,柴可夫斯基《降B小调第一号钢琴协奏曲》作品23都还没来得及演奏完第一乐章,家里电话响了,它很少发出声音的,因为和我熟识的朋友都知道,对於女王而言,起身走到电话所在地接电话是非常疲倦的,只有手机是我能伸手接起、并不会感到劳累的联络方式。

「路庭你手机怎麽关了啊,人家打了好几通耶……」和我十分友好的服装设计师Eric嗲声嗲气的嗓音充斥整个话筒,虽然已不是第一天知道他有多麽女性化、声音有多麽恶心,我仍颇不高兴地瞪着电话。

卡通人物巧虎的英文名字也叫Eric,以至於每次看到他都让我想到巧虎带着小朋友们唱唱跳跳的画面,这不是太舒服的。

「我不爽开机。」

「好啦,你快来帮我啦,人家遇到一群好讨厌的模特儿,根本不把人家放在眼里……」

他呜呜咽咽一阵子之後,我终於能得到一个粗浅的结论是他被欺负了,虽然还是不太理解整件事的状况,我仍充满义气地换了件MarcJacobs牛仔裤和无袖短背心,头上戴着酒红色太阳眼镜,套上ManoloBlahnik傲娇高跟鞋,帅气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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