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这天，办在庄园饭店内的水晶教堂，孟皓打算住个两天一夜比较不累。
管家也来了，坐在我妈身旁窸窸窣窣，孟皓的爸妈与他们相隔一个走道，互不交谈，气氛尴尬。
加上孟爷爷，出席婚礼的只有五个长辈，以及在别墅服侍孟皓多年的男佣女佣，他说这些人都像他的哥哥姐姐，有必要见证他迈向幸福的日子。
也是。
如果我当年继承家业变成照顾他的女佣，也会希望有生之年能看到这可怜的孩子获得幸福。
另外还有一组摄影人员、牧师、和他的秘书Gary，以及让我感到意外的李秀荷，她独自前来，没有带着偶像男友。
然後就没别人了。
他也不是第一天没朋友，会这样不意外。
而我并不想让同学知道我「嫁入豪门」的事，所以对外宣称公证而已。
「天啊，好紧张……」孟皓坐在我旁边搓手，一身金扣白燕尾，脸上还擦了BB霜、画了修容妆。
「你为什麽也要化妆？」
「上镜头好看啊！」
「你是要搞直播婚礼？」
「没有，我要把婚礼拍下来给我们的孩子看。」他笑得像是孩子已经出生了。
「呵呵。」我可以想像孟皓以後会是带着摄影机，到小学运动会跟拍孩子的家长。
「你今天……」他噙着笑、望着我一身白纱，有些失神地说：「就是天使。」
「穿那麽贵的婚纱还像普通人，就真的白花钱了。」我说。
「一开口又不像了。」
「怪我罗？」我瞪大双眼，假睫毛让我很不适应，只好收敛表情。
「想亲你……」他只是笑着，没有扑过来：「还要补妆，算了，晚上再……」说着说着，他自己害羞了起来。
「你可以不要现在意淫我吗？」
「我哪有！」
「最好没有。」
「王勤勤……」他拉起我的手，垂眸嘀咕：「我十六岁那年做过这样的梦，只是当时觉得不可能实现，一笑置之了。到了十七岁，我还是忍不住想试试看有没有成真的可能。」
兜兜转转，我终於走进他的梦里，再带着他走出梦境。
「傻瓜，梦都是美好的，平凡的日子过不了多久，你说不定就腻了。尤其是带小孩，我真不敢想……」
「为什麽不敢想？我们可以请受过专业训练的保母，甚至直接聘请护士来照顾，一个太累就聘两个轮班。」
「……。」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啊！
「时间差不多了。」Gary进门提醒。
「走吧！」
「你要牵着我直接走进教堂吗？」
「对！」
「这样对吗？」
「对啦！本来就不是谁把你交给我照顾，是你先照顾我，我才决定用一生回报你，撑起你想要的家，让你不再为人生的许多不得已感到旁徨不安。」他双眼望进我眼底，诚恳地说。
「嗯。」我点头笑了。
让他牵着，一起踏上纯白的地砖，接受亲友的目光祝福、许下诺言、交换那对始终没变的戒指，看着他带着笑意默默拭泪，差点忘了要亲吻新娘……
「唔……」於是我凑上前吻了他，他收紧拥抱的双手在颤抖，大概忍着不在此刻痛哭吧。
「恭喜啊！」冷冷的话声传来，是孟皓的妈：「孟皓拿华厦换公寓的事情我听说了，真是长不大的孩子，只知道挥霍家产。」
「行了，少说一句。」孟皓的爸上前制止，拍拍他的臂膀，生涩地笑说：「以後你是自己的一家之主了，要懂事点。」
「这点孟总不用担心，孟皓一直以来都很懂事。」管家板着一张脸说。
我彷佛闻到不得了的火药味。
「好了啦，让他们拍张全家福吧！」我妈扯扯管家的衣袖，笑了笑说。
「摄影师，拜托了。」Gary赶紧接话，顺利缓解交战意味。
孟爷爷只是坐在位置上无奈地笑着，直到准备拍全家福才朝我妈喊了一声：「亲家也过来吧，管家也是。」
「爸！」孟皓的爸蹙眉低喊一声。
「你儿子要是没有这两个人顾着，早就不知道死几次了，你这个王八蛋。」孟爷爷噙着笑转头嘀咕，站在他们前面的我都听见了。
「……。」孟皓的爸後来又拍了只有四人的全家福，能挂在别墅客厅跟政商名流炫耀一家和乐的版本。
「婚纱照顺便趁今天拍一拍。」我说。
「可是我还想看你穿旗袍……」
「……。」我的眼神像是看着变态。
「我都找上海的师傅订做了，你今天要拍的话我马上叫人送来。」随即转头吩咐Gary去办，又向摄影师招手，带着我到花园里拍照：「先拍白纱的吧！」
拍了好一阵子，我已经开始头晕目眩，回到饭店休息旗袍还真送来了。
是一件白缎绣红牡丹的高衩长旗袍，很衬他那一身白燕尾，所以他乐得不用换装，在客厅坐着满心期待等我换装。
「孟皓……」
「嗯？」他起身走进房里，看见旗袍的高衩卡在我肚子上，困惑地说：「我是按照订制婚纱的尺寸给上海师傅订做，怎麽穿不下了？」
「那是半年前的尺寸。」
「才半年，你看起来没变胖啊……」他的掌心贴在肚子上来回游移轻捏，顿了顿说：「硬的。」缓缓抬眸用复杂的神情质问我：「你……是不是…有了？」
「嗯。」
「……！」他瞪大双眼。
「才两个月，我妈说三个月不到别讲啊。」我理所当然地说。
「那也不能不告诉我啊！」孟皓崩溃地喊，然後紧紧抱住我，哭了起来：「呜呜…我要当爸爸了……你怎麽能不告诉我。」
「两个月前你婚礼已经筹备差不多了，我如果讲了你会乾脆延後吧？」
「嗯。」
「麻烦，所以我想说趁肚子大起来赶快办一办也好，谁知道你去弄什麽旗袍……」最考验身材的服装。
「嗯，不拍了，我们去吃好料。」他眼角挂着泪，吸吸鼻子说：「你早餐没怎麽吃，午餐想吃什麽？」
「吃牛排？」
「好。」他摸摸我的脸，扬起温柔的笑说：「衣服换一换就去吃。」
「菲力好还是肋眼好？」我一边脱旗袍一边嘀咕。
「都吃！」
「呵呵。」
後来，孟皓整天都用充满爱慕的眼神看着我。
「谢谢岳母大人愿意来我家当女佣，我才能遇见你。」三不五时就来一句感慨万千，外加喜极而泣：「我要是没遇见你该怎麽办……」
「……。」
「太幸福了会不会遭天谴……我应该要做点好事的。」他传了讯息给Gary。
小老板：帮我捐一百万给肝癌基金会，现在立刻。
小秘书：好的。
「扯欸，」我哭笑不得地说：「吃饭啦你！」
「万一是双胞胎，那我们家会不会太小？」
「现在觉得小了？」
「我下次要陪你去产检。」孟皓自顾嘀咕：「如果是三胞胎的话，我已经想好名字了。」
「嗯？」
「中华、民国、万岁。」
「……我不生了。」我愤而放下叉子。
「开玩笑的！你别说这种话吓我儿子！」
「你怎麽知道是儿子。」
「那是身为爸爸的第六感。」
「孟皓，你又坏掉了……」真是容易坏掉的体质，生理或精神层面都是。
「呵呵。」他笑了。
在那之後，更常笑了。
虽然有时候还是蠢蠢的，但我逐渐看见他眼底冒出即将身为父亲的成熟与可靠，很多事我还没提他就先做了……
「你觉得这间国中如何？可以直升高中。」他甚至找好了学校。
「孟皓……」
「嗯？」
「他才五个月大，你就想替他安排这些了？他不能到时候选自己喜欢的学校吗？」
「……！」孟皓望着我陷入呆滞，不，是陷入沉思。
冗长的沉思。
直到睡前他还坐在沙发里，不发一语。
「怎麽了？」
「勤勤……」他沉下脸来低诉：「我出生之前，爸是不是也跟我一样，替我想好了未来，平坦的、顺遂的、优质的……」
原来是想到他爸了。
「应该吧。」
「那他好像也没做错什麽呢……呵呵。」他发出无奈的苦笑，匆匆抹去溢出的热泪：「是我没完成他的期待。」
「如果你儿子没完成你的期待，你会怪他吗？」我轻轻拥住他。
「当然不会！」他毫无犹豫。
「我现在觉得……你爸也不怪你吧，或许还後悔没早点让你选择自己想走的路，照他期望的路走反而坎坷了。」
「嗯。」孟皓把脸埋进我的肩窝里点头。
当了父母才知道，谁都没有错，只是对彼此的期待不一样。
却又不知道该怎麽去说那些不一样。
「就算将来他不想继承家业也没关系，我会把股权给他，请专业经理人来接手。」孟皓理智地计画着。
「别想这些了，好好教他怎麽当个正常人吧！」
「那就交给你了！我本来就不太正常。」孟皓摆摆手说。
「哈哈哈……」算他有自知之明。
我会的，我会让他明白「爱」比家财万贯更珍贵难得。
唯有爱，能让人努力活过来，再努力不留遗憾地死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