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里镇之行虽是坏了开头,但结果还是好的,萧军粮食短缺一事广而传之,加上説书人将徐晓幂那番沁人心脾的言论加盐加醋,发杨光大,效果更爲显着,不仅是乌里的百姓爲之动容,甚至临近的小镇都踊跃起来,恨不得捐出全部家产。
三人回去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骑在马上看着不远处的萧军营点起一盏盏幽黄的营灯,闪烁璀璨,就像指引他们的归途似的,令人感到心安又踏实。
「将军!」徐晓幂一掀起帐帘,马上冲到萧文焌身旁,看着他那副处变不惊的脸瘫脸,她就觉得外面的大风大浪都过去了,世界又像他的脸瘫般,回归一如既往的平静。
「属下(李锦)参见将军!」
看着行礼的那两个人,萧文焌向徐晓幂挑了一下眉,示意她仿效。
不过这时的徐晓幂仍然直盯着萧文焌,一点都没有行礼的自觉,反倒是她那赤裸带着疑似迷恋的眼神让萧文焌觉得别扭,忍不住别开了头。好吧,其实那根本就不是迷恋的眼神,而是一个粉丝在逃出生天後看到偶像的喜悦,这种喜悦是情不自禁的。
「起来吧。」萧文焌的声音有着淡淡的威严,半跪在地下的两人应声而起。
萧文焌道:「此行可有收获?」
陈泽安作揖道:「属下等人幸不辱将令,乌里镇的百姓都愿意借出粮食,所有借粮都安放在当地的仓库里,而且仍有百姓陆续借粮。」
「好!」萧文焌脸露喜色,又道一声,「好!」
「将军!」陈泽安又跪了下去,言语间有些哽咽,「此番出行属下感慨甚深,百姓对战事的拖延稍有怨言,军兵於当地言行举止不当也令他们受到困扰,还望将军严执军纪,维护萧军名声,也请求将军带领属下等人早日突破蛮夷,还百姓一片乐土!」
萧文焌怔了怔,然後绕过案桌,把跪在地上的陈泽安扶了起来,道:「本将军一定会的,你放心。」
「谢将军!」
多麽感人的一个画面,看得徐晓幂都快要眼角泛泪了,心里刚感动完,陈泽安又感慨道:「此行之所以能成功,徐小厮功不可没,若不是她的一番言论劝服了乌里百姓,我们也不能这麽轻易就借到粮食。」
Wuli亲故啊!果真够义气!徐晓幂又感动了起来,借粮成功也算军功吧?这战事一完,说不定就有不知多少的黄金等着她领,她要发财了!
比起她这边的雀跃,萧文焌听到後神情复杂,只「嗯」了一声,以作回应。
把事情都交代好後,陈泽安便与李锦先同离去,而徐晓幂就回到岗位上,当一个任劳任怨的小厮。
一杯茶送到案上之後,徐晓幂乖乖地站在旁边,目光依然流连在萧文焌身上。
「你何故用这般眼神看本将军?」萧文焌终於受不了,板着脸问。
「嗯?」徐晓幂恍悟,摆手道,「没有啊。」
「说!」
说就说,用得着那麽凶吗?
徐晓幂食指对戳,嘟着嘴道:「这不是太喜欢将军了吗?」
説者无心,听者有意,萧文焌眼看着脸色越来越青,简直觉得这话不可理喻。
徐晓幂这一察觉,立刻解释道:「不是那种喜欢,我性向正常,喜欢男的,不,女的好不好?」
她当然喜欢男的,不过她现在是「男」的,就自然喜欢女的,反正不是喜欢同性就是了。
「那你的喜欢是甚麽意思?」萧文焌厉声问。
徐晓幂深吸一口气,又背起课文来,「我的喜欢,是对将军的敬佩之情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决,又有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行了!」萧文焌擡手制止了她,这番説辞早就听厌了,她每次拍马屁都这麽説。
徐晓幂委屈兮兮地道:「将军,你知不知道今天那些百姓多凶啊,萧军守护楚北边境那麽久,他们居然说你们没有用,敌人击退了又回来,不能给他们长久的安宁,而且还把你们所做的努力贬得一文不值,将军你们那麽努力操练,他们居然说你们在玩,陈副将听到後多心痛啊,被气得剑都亮出来了,那时候被那麽多百姓围在中间,我真心觉得生命到了终点了,呜......」
而且真的围攻起来,就算不死,她的小菊花也到终点了,虽然她是个女的......
徐晓幂贸然弯身抱住了萧文焌的手臂,一颗脑袋在那儿蹭了又蹭。
萧文焌被她这举动弄得身体都僵了,可是听着她的话,以及回想陈泽安刚才那痛心感慨的模样,他知道他们今天一行必然受了很多委屈,於是想推开徐晓幂的手变爲覆在她头上,轻轻地捋抚着。
「到底是个孩子,今天一事怕是受惊了。」萧文焌想。
其实徐晓幂已经二十岁......不过她现在的身体年岁十六,模样清涩、身板瘦小,扮起男生来更是显小了几岁,难免会被萧文焌同情。
见萧文焌摸了几下就抽手,徐晓幂立刻抓住他宽大又温暖的手,再放到自己头上,争取再被摸几下。
她双手撑着椅把,蹲在地上,头顶着一只大手掌,得意地道:「将军,你知不知道被围着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我想如果你在那里的话就好了,我就安心多了,事情结束後我也是第一个想到你,在这里你是我唯一的亲人,看到你我就觉得安心。」
这话可不假,穿越到这个无亲无故的地方,徐晓幂再乐观也是彷徨过的,她只知道自己爲萧文焌而来,甚至爲自己定下目标後,她简直觉得自己是爲萧文焌而活,这些日子萧文焌待她也是不错,虽然对她诸多不满,却非常纵容,就像个傲娇但很疼妹妹的哥哥一样,她真的把他当亲人了。
所以当听见那麽多人对他的军队加以贬斥,甚至把他的努力説得一文不值,她身爲一个拥护将军的读者,心里也是痛心、愤怒的,那时候看见陈泽安发怒的样子,她就想将军听到後会不会也这样,於是事情完了後她只想快点看到将军,看到他脸上平平静静的,她才会觉得堵着的心好过一些。
「将军,百姓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你的军队很厉害,跟将军一样厉害,真的!」徐晓幂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在安慰萧文焌。
萧文焌心腔溢出一股暖意,目光也柔和了下来,「嗯,我不会往心里去。」
徐晓幂满足地笑了笑,两人在对视中,温情无限,一种超越主仆的情谊正在慢慢地滋生、发芽。
这几天,新鲜的粮食不断从乌里镇运来,百姓热情得很,明明説好了是借粮,他们却説粮食都是捐出来的,不用还,萧文焌听了很是感动,决定战事完结後亲临感谢,以表诚意。
徐晓幂拿着从乌里镇捐来的两坛好酒往周祥的帐营去,又是一次受死之旅,她暗自祈祷,希望待会儿不会又被追杀着出来。
「周统领!我来了!」徐晓幂进去後大喊。
在案前的周祥明显被吓到了,擡起的眸子写满震惊,定神後咬了咬牙,瞪着徐晓幂,「哼!没规没距的!」
闻言,徐晓幂一膝跪下,行了个礼,「小的参见周统领!」
周祥又是吹胡子瞪眼,本想爲难一下她,可是耳边不停响起她那些痛彻心扉却又无力反驳的话,於是放弃了。
他捋了捋胡子,不耐烦地道:「起来,没有重要的事就离开,本将不想看到你。」
「有有有!」徐晓幂起来後立即将两坛美酒放在案上,然後笑得像蜜糖似的,「周统领,我是来道歉的,万分诚意,这两坛六谷酒请您笑纳。」
周祥睨了她一眼,冷哼一声:「哼!上次还有醉香肉呢,这次只有两坛酒,何来万分诚意一説?」
徐晓幂笑容僵了一秒,接着笑得更甜,「这不是赶着给您道歉吗?您喜欢醉香肉的话,我明天弄给您吃好不好?」
「隔了那麽久才来,还説赶着?哼!」
我去!傲娇到这样已经不是性格别扭了,是性格变态!
深呼吸......徐晓幂改变策略,啓用「少説话多做事」模式。
她把酒开封,倒了一杯放在周祥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全程保持微笑的説。
周祥也不客气,高傲地端起杯子,先是轻轻呷一口,随後眼睛亮了起来,抵抗不住诱惑,全都乾了。
徐晓幂绕到他旁边,搓着手,笑得一脸谄媚,「怎样?味道是不是极好?」
周祥淡淡地道:「还行。」
於是徐晓幂接浪而上,再给他倒满一杯,他乾了,再倒,再乾了,再倒,一来一回,酒就已经没了半坛。
「周统领,您日夜操练,筋肉肯定有所劳损,我帮您按摩按摩可好?」徐晓幂趁着他酒至半酣,有了些许醉意,便乘胜追击。
周统领喝酒後防备心大降,就没阻止她了。
昏黄的烛光下,徐晓幂帮周祥按着肩,而周祥则喝着酒,好一幅「爷孙慈孝」的和谐画面。
可现实是——
「右边一点,外门就是外门,按了像是没按。」
「大力点!明明粮食充足,还像是没吃饱似的。」
「又按错地方了,你行不行啊?爷爷的身体经不起你这样折腾。」
我爷你大爷的!徐晓幂在後面咬牙切齿。
尽管心里不满,但徐晓幂还是非常听话,遵循着他的话一一改善按摩的位置和力度,所以接下来周祥的怨言也越来越少了。
按着按着,周祥忽然说起他的儿子,语气里带着一丝落寞,「我儿从来没给我按过摩呢......」
「他从小就不与我亲,每次处在一块总是话很少,话最多就是争吵之时,後来调到别处,没了。」
徐晓幂手顿了顿,也不知说甚麽好,就继续按着摩。
周祥用苍老又怀念的声音道:「他小时候就跟你一样,喜欢顶嘴,喜欢跟我作对,他一不听我,我便罚他,後来关系就渐渐差了,长大後他巴不得走得远远的,哈哈,这次真的走远了,回不来了......已经很久没听到他喊我一声『爹』了,再也听不到了。」
「爹。」徐晓幂喊了一声。
周祥举着的杯子在唇边停了下来,嫌弃道:「你是我儿子吗?当我孙子还差不多!」
徐晓幂笑了笑,即刻改口,「爷爷。」
「哼,我还没你这麽气死人不偿命的孙子,不要也罢!」周祥虽然嘴边嫌弃,但眼角是止不住的笑意,皱纹愈笑愈深。
徐晓幂有些不依了,「我们这是不打不相识,你别在这儿嫌弃我,像我这麽可爱活泼孝顺的孙子哪里找,你不要别人还盼着呢!」
「那你去!」周祥佯装生气,肩膀挣脱着不让她按下去,「你去找别人,别缠着我!」
「唉,你又怎麽了?我说笑还不行吗?」徐晓幂没让他得逞,手继续按着。
周祥道:「让你当孙子非气死人不可。」
徐晓幂道:「凑合着还行。」
「哼!也就凑合着还行。」
「爷爷!」徐晓幂顺势喊了一声。
周祥满意地勾起嘴角,应了她一句:「小屁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