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於⋯⋯到了这一天。
藤对着镜子,眼神平静地梳理着头发,那一天和政宗见面後,就开始了斋戒沐浴还有近乎与世隔离的生活整整一个星期,连义诊也去不了,更别说晚上去见政宗,一直就在神社里⋯⋯有点无聊,但是也就这几天,也拜托鹿鸣去找家康的时候顺便带信给政宗了,所以这几天他才安分的没来闹场吧?
今天傍晚,一定可以。
就只是跳支舞,然後射支破魔史,只要正中红心就行了,以自己这几天的状况一定可以,而且不能让大家失望,政宗还承诺过一定会来看自己大展身手,一定要让他惊喜的事後赞美自己几句,毕竟他是自己的弓术老师,如果表现得好,他一定也会更高兴吧?
对了,藤突然眼睛一亮,起身走到刀架前,小心地取下由良村正,露出灿烂的笑,「由良,今天好像也会有庙会呢,如果有好看的缀饰,我就买来给你别上吧!虽然不能带你一起,但是政宗的眼光一向很准,他一定也会帮忙挑选的。」
只要做完正事就能好好的跟政宗出去玩一个晚上了,抱着太刀露出可爱的笑容,一抹红晕浮现在脸颊上,藤突然愣了一下,用力摇了摇头,「不行,给他看到我这样铁定又要被他开玩笑了,不过⋯⋯」藤看着刀鞘上自己的倒影,眼里闪过一抹好奇,「会是什麽表情?好像很好玩,要不要试试看⋯⋯不行,太丢脸了。」立刻否决自己的想法,藤深深叹了口气,她可不是那种做任何行为都能脸不红气不喘的人,还是不要做这种会害到自己的事好了。
仔细想想⋯⋯抱着刀说话还真是莫名的尴尬⋯⋯
藤无语的把刀放架上,起身走到回廊前冥思,果然一个人待着太久会开始有奇怪的行为,不知道是哪部西洋片好像出现过落难的男人对着排球威尔森说话到疯狂的桥段,呃,她绝对不是嫌弃由良村正,只是这麽做感觉不是个好习惯,至少不是能在人前做的事,到时候要是给政宗看到⋯⋯这把刀不会被抓去毁屍灭迹吧⋯⋯家康也好不容易才对村正家的刀放下戒心,要是让他觉得自己沈迷其中那也很不妙,还是找机会找琉璃要只熊宝宝来抱比较好⋯⋯?
说到熊宝宝信长似乎有一只,真不知道是拿来做什麽的,总不会放在那里长灰尘吧?那只似乎是琉璃一直习惯随身携带、近乎吉祥物的小熊,琉璃第一次见面就这样把它交给信长还真是不容易。
还有⋯⋯
藤的眉毛突然抽了一下,不对啊,冥思什麽的明明是用来反省的为什麽被她用来想一些有的没有的!
重新沉住气,藤闭上眼沈淀情绪後,起身拿起搁在刀架旁的神乐铃,数着节拍舞了起来,依然是完美的毫无缺失,房门前的两人互看了眼,家康蹙起眉头,一旁的鹿鸣也面露不安,「家康大人,那件事⋯⋯是不是不要告诉小藤比较好?」
「⋯⋯她自己当场发现会更慌。」家康无意识地握紧手中的信纸,青绿色的眼闪过一抹无奈,「那个混蛋怕是⋯⋯」
看着他挣扎的侧脸,鹿鸣垂下眼,眼里闪过一抹坚决,「东西给我,我给小藤一些心理准备,其他先不说,说不定会有奇蹟呢。」
看着她的模样,家康叹了口气,「若政宗来不及到场,藤只会更慌吧。算了,姑且这样。但信还是得给。」
「也是⋯⋯」鹿鸣接过家康手中的信,有些苦涩的一笑,政宗真不知道在里头写了什麽,要是让藤没办法正常表现就不好了,练习这麽久,要是有个差错,以藤的个性一定会想不开很久,不知道会自责到什麽程度。
看着鹿鸣也变得阴沈的表情,家康的眼神飘到一旁,抬起一只手放到她的头上,「藤没那麽脆弱,我们去告诉她吧。」
「嗯。」
最後一声铃铛响清脆地回荡在房内,藤缓了口气,露出自信的笑容,这样一定没问题的,今晚的舞蹈一定能顺利完成,一定要让他大吃一惊!
「小藤,我可以进去吗?」鹿鸣的声音从外头传来,一如平常带着淡淡的笑意,完全听不出任何异样,「你父亲也来罗!」
家康也来了?
藤一听眼睛一亮,家康会来看她真是想都没想过,一面走向拉门,藤回想着国小的时候巴着生父生母要他们来看自己的剑道比赛时的画面,当时是什麽感觉她既不太清楚了,但大概就像这样子吧,开心得不能自己,只要他们露面,就算只是一下下都能雀跃不已,「请进。」
依着规矩拉开门,藤等着两人进房後小心地关上门,露出灿烂的笑,「我没想过家康会来吔!」
「今天是小藤的大日子啊!家康大人当然会来罗,对吧!」鹿鸣笑嘻嘻的凑近家康有些别扭的脸,其实他一直在想着要不要来看看,但是阿,只要自己提出邀请,家康就一定会红着脸说不要,说什麽「去了也不知道要说什麽」、「那还这点事还要我关心,是多没用」之类刺人的话,在的就是别扭老爸不知道怎麽去探望女儿,所以才闷着在纸上画了好几个圈圈,笔都开花了还在恍神,本人不承认就是了⋯⋯「家康大人,说点话吧!」
硬是被塞了话头的家康冷冷的看了祸首一眼,这才慢吞吞的转向藤,只见她一脸期待的像摇着尾巴的小狗,瞪着水汪汪的期待着自己开口,看她这样家康眉头一抽,这副孩子气的样子藤还是第一次表现的这麽明显,平常学习的时候偶尔会跟自己卢上几句,但都只是点到为止,这样真的像是女儿的行为还是第一次,「你⋯⋯是家犬上身吗?」还挺可爱的⋯⋯
「⋯⋯诶?」藤的笑容僵硬了一下,虽然知道家康一定会毒舌,但是⋯⋯为什麽是狗⋯⋯家犬上身是什麽意思?
「⋯⋯家⋯⋯家康大人⋯⋯」鹿鸣抽了抽嘴角,这个人⋯⋯是想说藤可爱吧?
家康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这麽说,只是有些尴尬的转向藤身後的刀架,看向安静躺在刀架上的由良村正,「村正给的刀借我看一下。」
这是命令句吧⋯⋯
藤乖乖应了一声後起身取刀,小心的交到家康手中。
锻之介给的另外一项礼物已经交给家康保管,所以只有由良被自己带着,要是家康打算收走由良⋯⋯
「⋯⋯?」接过由良後,家康突然愣了一下,「这麽重的刀⋯⋯?」
看他一脸错愕,藤困惑的偏了下头,「重?」她倒是觉得挺轻的啊,拿起来刚刚好,应该不会吧?「让我试试看。」
「嗯。」家康应了声,藤小心接过他手中的由良,藤轻松地握着刀把接过来,完全感觉不到一丝吃力的感觉,家康不禁蹙起眉头,刚刚他的确是觉得这把刀很重,明明只是比打刀略长,勉强构到太刀基本长度的刀,居然有大太刀的重量,但是藤拿起来倒是轻松随意,家康思索了一下,解下腰间的小太刀,「藤,你试试这一把。」
不解地接过家康的刀,藤眉头皱了一下,有点重啊⋯⋯果然男人用的刀具就是不一样,「有点重⋯⋯」
看着藤和由良村正,家康眉间的皱褶渐渐加深,这把刀不对劲,要是藤能拿得动刚刚由良的重量,没道理自己的刀她会觉得拿起来吃力,「藤⋯⋯」这把刀还是别用吧?
家康本来想开口,但还没说出来,声音就梗在喉咙里,会不会是刚刚自己握刀的方式不对?不可能,家康摇了摇头,自己握刀的经验比藤要来得多,没道理握错位置,这把刀真的很不对劲,再次从藤手中接过刀,家康试着拔刀,却发现完全卡死了,但当时锻之介确实是轻松的就让刀出鞘了,怎麽会⋯⋯
再次交给藤时,家康看着从刀鞘中脱出的银白刀刃,心头渐渐发凉。
注意到他的异状,鹿鸣只是微微一笑,「说不定,这把刀已经把藤当唯一的主人了呢!」怎麽看都像是打死不听陌生人命令的狼犬,回到主人身边就温顺无比。
作为巫女这麽久,她是没碰过神明、妖怪之类的,但是总是觉得有什麽的存在,说不定真的存在着呢,露出温和的笑容,鹿鸣倒是不怎麽担心,有人说器物一旦有了名字,就会开始孕育自己的意志,这样的灵体就叫做付丧神,基本上是无害的⋯⋯吧?但是还真听这孩子的话呢,浅浅的一笑,鹿鸣转向一脸困惑的藤,看来她不懂家康在想什麽呢,不过家康意外的相当迷信,至少在村正刀这方面,「这把刀闪亮亮的呢,小藤很照顾它吧?」
正在纳闷家康为什麽一脸凝重,藤听到鹿鸣的声音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这几天没事就只能擦刀打发时间而已,何况由良还是把新刀呢。对了!家康跟鹿鸣姐会来看我的神乐舞吗?」
「会啊!小藤的神乐舞我们怎麽会错过呢!对吧?」
鹿鸣转向深思中的家康,见他完全没反应於是用手肘轻轻撞了下,家康这才回神,露出稍微温和的表情,「嗯,会去。」
「太好了!」藤露出开朗的笑,由良村正的话题被暂时叉开了,藤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想说可能是因为拿刀十重心位置没掌握好,所以家康才以为由良很重吧,拔不出来是因为哪里刚好卡到了,这在以前跟着教练赏刀时也会碰上,早就见怪不怪了。
三人的谈话渐渐热络起来,不知不觉来到了午後,家康这才想起来,刚刚眼中的温柔突然消散了一半,「藤。」
「在?」正跟鹿鸣玩着一加一的游戏,藤转过头时脸上还带着狡猾的笑,鹿鸣则疑惑的看着自己的手指,莫名其妙的就被逼到死路了⋯⋯「家康,什麽事?」
什麽也没说,家康沈默的递上政宗派人送来、要他在藤站到众人面前的前一刻才交出去的信,不知道他是用什麽表情写这封信的,政宗来告诉自己他去探望过藤时那一脸愉快在义姬的使者闯进房里的刹那消失无踪,听他说似乎是他家的兄弟不太安分,他什麽也没说⋯⋯不,他说不要告诉藤他不在安土城,半刻钟後立刻带了少数部下杀回青叶城,到今天早上都还没回来,就算路上一切顺利、在青叶城处理也没有任何阻碍,来回也至少要一星期,根本来不及。
大概是道歉信吧⋯⋯
家康闭上眼,等着听到藤夹杂疑惑和失落的声音,但是⋯⋯
「白痴。」藤一脸无所谓的把信纸沿着原本的折线摺一摺,看似粗鲁其实温柔的搁在刀架前,青绿色的眼闪动着一抹不容置疑的自信,嘴角泛起和他相似的张狂笑容,「有时间写信,快点回来还比较实际⋯⋯」低声说着只有自己听得到的话,藤下意识地看向属於自己的刀,眼里掺杂了忧心,「⋯⋯不要一直担心我啊,我也会觉得自己很没用。」
「藤,
我回青叶去处理我家兄弟,年末祭找不到我可别太难过,我看着呢,你不会让我失望吧。
成功结束後,等着我的奖励吧!
政宗」
好好看着你在处理的事,不要分心想我了,藤若无其事地起身,看起来和平时无异,家康和鹿鸣的表情无比凝重,难过家康今天态度怪怪的,她嫣然一笑,「政宗说他一定会回来,不过我不太想想像他所谓的奖励⋯⋯」感觉很危险,藤不去想其他可能,只是专注在政宗那副轻挑的语调上,这样可以让她轻松一点,不去想某个完全黑暗的答案。
把他的态度数落了一遍,藤看向镜中一身巫女服的模样。
有闲情写信,就代表情况还行吧?
对吧?政宗?
一直到鹿鸣替自己整理好头发,离开房间为止,藤一直维持着笑容,像是不知道政宗是为什麽不在安土城一样,就好像他只是出去晃一晃,玩过头来不及回来,没看过政宗的信,家康和鹿鸣也被她这麽呼隆过去,没有多说些什麽,如果他们知道自己是明白的,大概⋯⋯会被用他们用心疼的眼光看着,藤眼里闪过一丝黯淡,却又带了坚决,她没那麽脆弱,就算他赶不回来,就算⋯⋯最糟的事发生了,她也要把眼前的事做好。
「你不会让我失望吧。」
你都这麽肯定了,勾起苦涩的笑,藤叹了口气,眼中不再泛着悲伤和不安,「我不会,相对的,你给我好好的回来。」喃喃地说着,藤拿起神乐铃,脸上戴起了柔和的笑容,一步一步,踏上神社前的舞台,优雅的跪坐下来。
果然很多人呢⋯⋯看着下头密密麻麻的人头,藤心里却不怎麽惊慌,眼里浮动的光有如平静的湖泊。
同时,安土城外三名骑士正不断催促着胯下的骏马飞奔入城,带头的人湛蓝的眼闪过一丝紧张,要赶上,一定要赶上。
「政宗!你这麽急究竟是怎麽了!」在右方的青年无奈的跟着他狂奔,立刻收到和自己并骑的与次郎的一抹苦笑,「怎麽?」
与次郎看着政宗的背影,勾起笑容看向青年,「成实大人听说政宗大人在安土城遇见了⋯⋯」
「政宗迷恋的公主吧?那又怎样?公主又不会跑掉。」青年冷哼了声,不以为然的叹了口气,「而且啊,我还没信那个传言呢。」不然他才不会跟着政宗跑个大老远,三天不眠不休的狂奔,虽然自家哥哥这样不讲理的横冲直撞不是第一次了,但这次居然是为了一个女人⋯⋯?
与次郎笑而不答,政宗带头冲上山後一路引来路人惊吓的目光,一直到接近神社才慢下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传来,政宗勒住马,看着眼前的景色不禁瞪大了眼。
跟在後头的青年和与次郎也不瞪口呆的看着舞台上翩翩起舞的少女。
总觉得有点陌生啊⋯⋯政宗勾起温柔的笑,「真是的,在紧张什麽呢,这不是美极了吗⋯⋯」
舞台上,藤仔细的踏出每一个步伐,眼睛不时扫过下的人们,其实只要什麽都不想,就能做得很好,但是⋯⋯如果他在⋯⋯藤不小心晃了神,差点没稳住步伐,不动声色地继续舞着,心里的不安却一扫而空,只有一瞬间,她对上了他的眼。
政宗果然来了啊⋯⋯
大大的松了口气,藤最後晃动了手中的铃,缓缓的静止下来。
结束了⋯⋯
微微喘着气,藤的目光停在手中紧握的神乐铃上,只有她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体在微微的颤抖,连开弓仪式时,站到靶前的那一刻呼吸还在悄悄地颤抖。
居然这时候才开始慌⋯⋯藤咬紧牙关,虽然这种莫名其妙的延迟让她完成了神乐舞,但她现在更需要集中精神,居然连弓都拿不稳,未免也太⋯⋯稳住,看着靶心,藤深吸了口气,架起破魔弓,突然似乎听到一声轻轻的呼唤,转头看向人群,很快就找到了他,一身战甲,看得出来是拚命赶路回来的,不然他不会是这种束装,脸上没有疲态,只有张狂却令人放心的笑容,蓝色的左眼坚定地看着自己,像是在说⋯⋯「我可以。」
对他轻轻一笑,藤重新转向眼前的靶,比起操练场的靶,要命中简直⋯⋯探囊取物。
弓箭破空的声音响彻会场,箭矢正中红心,预示着安土未来繁盛的一年,民众欢呼着,却没有传进她的耳中,收起弓箭,藤转身不看他,怕自己会得意忘形到扑上去冲着他傻笑,把弓箭交给在一旁的寺庙人员,藤摸摸鼻子,要那麽做也不是不行,而且政宗应该会挺开心的,要不要试试看⋯⋯算了,凭直觉好了,先不去找他,这个意思应该挺清楚的吧⋯⋯藤回头看了他一眼,轻轻一笑,「待会见。」用嘴型说完,藤跟着来接自己的鹿鸣和家康离开。
刚回来总是得跟信长报告吧?这可不能给他混过去。
心不在焉地想着,藤叹了口气,不过是什麽事急到他狂奔回领地,却又能这麽快的解决⋯⋯?就算为了自己,政宗也不会没把事情处理好就跑回来,这一点藤相信是不用担心的。
藤的背影映在眼底,政宗夸张的叹了口气,一旁的与次郎露出笑容,「政宗大人,藤大人已经表态罗!」
「表什麽态,不就回眸一笑?」青年闷闷地说着,没想到政宗居然光明正大地跟巫女眉目传情,该说他厚脸皮的程度又更上一阶了吗?
因为怕他玩女人玩过头,所以他跟秀雄才会担心的讨论这件事,讨论他担任城主的合适度,没想到让义姬以为他们要造反,就只是讨论而已,讨论也不行!结果他们的头各挨了政宗一拳,看来他本来就料到是义姬搞乌龙,想说要办个道歉的宴会,结果他三秒拒绝,立刻上马就要安土城,说「跟某个家伙有约」,他们一头雾水,义姬一脸愉快像是听得懂的样子,政宗接着就吐出「未婚妻」三个字,差点没把他们俩吓死,秀雄不疑有他,但他自己不相信就跟来了,目前看起来这女人也不怎麽样,政宗在执着什麽?
晚一点一定好好抱怨⋯⋯政宗老实的上马,看青年一脸不服,只是伸手揉乱他的头发,露出愉快地笑,「等你见过那家伙就知道她那是什麽意思了,走吧,去见信长大人。」虽然很麻烦而且他现在想做的事情不是这个⋯⋯政宗无奈地耸耸肩,表情放松了下来,待会就带藤去庙会逛逛吧,让她开心一下,顺便把事情解释一下,免得她瞎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