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川桑。
我是这麽称呼那位几乎每天来到我们店里的客人的。
白川桑有点年纪了,总是笑咪咪的,是个身材娇小的可爱爷爷,他总是会叫一杯咖啡,然後坐在店里角落的老位子,翻着店里或自己带的书。他很喜欢看店里的几本年代久远的刊物,「大东亚文化协会期刊」。
那些期刊是二战时期的产物,里面的内容刊载了一些当时日本的景况,和属於那个时代的评论和文章,刊物则属於这间咖啡厅──咖啡厅是六零年的时候翻修的,直到现在依然飘着咖啡的香味。而咖啡厅的前身就是大东亚文化协会。
今天的白川桑,依旧坐在老位子上。他又翻看起期刊了。
今天店里很悠闲,这种时候,我就会去找白川桑聊天。
「白川桑,午安。」
「唉呀,羽子小姐,午安啊。」他从期刊里抬起头看着我,脸上漾着温和的微笑和我打了招呼。白川桑就是这样的人,总是让人感到舒服无比。
「白川桑又在看期刊了呢。」
「羽子小姐有看过吗?」
「有,不过没什麽兴趣,所以翻了几页就放弃了。」我不好意思的搔了搔脸颊。
白川桑「呵呵」了笑了起来。
「白川桑为什麽那麽喜欢看这些旧期刊呢?」
白川桑笑了一下,温柔的抚了抚期刊泛黄的纸面。
「我啊──我在缅怀我的青春啊。」
「欸欸?」
「我曾经参与过期刊的编辑喔。」
「哇──」我忍不住发出惊叹声,「好厉害呢。」我对书一点兴趣也没有,所以完全无法想像那种与书为伍的日子。虽然如此,我倒是很好奇白川桑年轻时候的经历。
「白川桑、白川桑,您那个时候怎麽样啊?做编辑好玩吗?」
白川桑笑得连眼睛都眯起来了,「店里不是有老照片吗?」
「对啊。您要看吗?我去拿来。」我从椅子上起身,走到靠墙的柜子边,将那些像框取了下来。走回角落的位子上,我把相框放在白川桑的面前。白川桑从其中一个相框里抽出一张有点模糊的黑白合照,指着其中一个人说,「这是我年轻时的样子。」
我站在他身边看了看他的手指的位置。相片里青年的五官秀气、脸庞流露出稚嫩的青涩感,浏海往左梳去,穿着西装背心和西装裤,站得直挺挺的,胸前抱着一本书。
「您以前是美男子呢。现在是可爱的爷爷。」我笑着说,「看来您从以前就很爱看书呢。」
「是啊。」
白川桑抚摸相片的边角,眼神里透出深深的怀念。
「白川桑,站在你旁边的是谁啊?」
白川桑应了一声,跟我一一的介绍起相片里的人。就这样一个下午,我认识了以前与白川桑共事的人们,结城先生、波多野先生、三好先生、甘利先生、神永先生、田崎先生、福本先生和小田切先生与佐久间先生。他们每一个人都很有个性,而在言谈间,可以感觉得出来白川桑很喜欢他们。
「但是後来佐久间和小田切都离开了。」
「咦?为什麽?」
「去打仗啊。也不知道有没有活着回来......。」
我好像问了一个笨问题。
「然後,一个一个都离开了。战争结束後大家都失联了。」
白川桑叹了口气。
「......战争好恐怖喔。」
「所以不要打仗最好了。唉呀,话说回来,羽子小姐,你的『战争』结束了吗?」
我低下头,感觉到脸颊有点热。
「是的,结束了。」
老家的爸爸妈妈最近催我去相亲,在迫不得已之下,我去了。我遇到了井上先生。
「我、我决定结婚了。」
「喔,看来你遇到好对象了呢。」
「是的。」
「羽子小姐,恭喜你。」
我对白川桑微笑:「谢谢。」
夕阳西下的时候,白川走出咖啡厅,慢步在与五十年前的风景已完全不同的街道上。
羽子小姐的战争已经结束了,而他的内心永远处在战争状态。
他刚刚问了羽子一个问题:做出这个决定,你会不会後悔呢?
『不会。』
羽子坚定的回答,『我相信我会幸福。』
白川眯着眼睛望着远方的落日。
他问心里年轻的自己。
後悔吗?
内心深处,年轻的自己笑着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