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悠扬的钢琴轻音乐旋律中,优雅的中年女士穿着鹅黄色连身长裙,闪耀亮眼如高贵的女后,身边挽着一位俏丽短发年轻女子向着他们走来。那年轻女子细致的柳眉薄唇、衬托着绢秀灵慧的五官,白色连身小洋装呼应白里透绯的肌肤,散开的裙摆随着玲珑的腰臀轻盈摆荡,恰如餐桌上瓷瓶中盛开的一朵白色香槟玫瑰。
杜鑫评陪着母亲坐在奥林匹斯西餐厅的预定席位上,目光却仍然盯瞩在玻璃窗外庭园中艳丽的一株株红玫瑰。在耀眼的阳光下,玫瑰丝绒的花瓣上,凝着一滴滴晶莹的玉露,不知是水洒方才肆虐过,还是花儿淌下的珠泪。
自从那天电话里的争执之後,他打去的电话再也无人接听,否则便是电话中或直接断线。空荡荡的手机留言,也没有任何隔着海洋传来的讯息,像是被丢入黑漆漆的外太空一般无声无息。这固执的女人,倒底一个生气要延续多久,就是让他烦躁无奈,又心疼不舍。
「好久不见,都十年了吧?习菈越来越漂亮了!」
随着母亲大人的一句高声招呼,他才把视线拉回室内,望向随着轻快节奏的脚步声迎面而来的俪人。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是那微微上扬、似笑非笑的嘴角,灼灿的眸光比起他所认识的那个顽皮少女,多了更多成熟妩媚,只可惜却挑不起他任何情绪。
两人身影停在他们的桌前,连綉媚拍拍儿子的肩,便从沙发椅上站了起来,热络地向前握住那年轻女子的手说:「哎哟!看看我们这个宝贝公主,杜妈可想你了。」
「杜妈好久不见,我也好想你啊!」朱习菈娇柔地一声,满脸倩笑地回握住连綉媚的手。这小时候对她呵护无微不至的褓姆,除了亲生父母和外公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对她如此打从心底更疼爱有加。
「鑫评也是好久不见了,我们这优秀的外科圣手,越来越挺拔帅气呀!」
苏阿姨一句夸张的称赞,让杜鑫评微微撇起嘴角,礼貌性地点个头。说是老朋友久违重逢吃个饭不算什麽,但不管明里暗里,却尽是相亲的氛围,他怎会不知道。
「前年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拿到企业管理硕士,就一直在那儿帮她爸爸的忙。最近突然说她累了,想回国。也好,回来帮帮我一起处理苏综合医院的事。否则自从我爸中风倒下,许多事情都全权交给我表哥乔建德,这样下去医院都快变成别人家的,也不是办法。」苏莉妘刻意将杜鑫评正对面的座位留给女儿,才挽起长裙坐下,一边替女儿这次回国的缘由做了些解释。
年方五十五岁的苏莉妘年轻的时候,纵然不须仗着父亲苏综合医院院长的名声,清秀的气质美人也不乏追求者。当时家里希望帮她找个门当户对的医师老公,但是她爱上却是负债千万投入半导体科技产业的生意人。
事实证明,半导体随着电子资讯科技的突飞猛进,成为国际之间最有潜力的新兴产业。当初长辈不看好的穷酸女婿,竟一路从国内发展到美国,十年之内转亏为盈,跃昇为身价上亿的电子上市公司负责人。
但有了高贵的身价地位又如何,在父母面前极力争取她所认为的真爱伴侣,数年之後仍旧闹得个性不合而离婚,可不是一种讽刺。或许,当初就该乖乖听父母的话,找个中规中矩点儿的医师老公来继承父亲的家业,现在也不会为了医院的经营费尽心思,是吗?
「算来习菈也二十七岁了吧?以前在我们家,和鑫评玩在一起的时候,才不过四、五岁。」连秀媚瞧着自己曾经照顾过的女孩儿,转眼就是风姿绰绰的大姑娘,越看越满意,不知不觉便与苏莉妘谈起了孩子们的往事,但杜鑫评却仍是揪着窗外、凝着眉。
「那时候准备考大学时,鑫评还教了她一个寒假的功课,那时候她就常常左一句鑫评哥、右一句鑫评哥。」苏莉妘摀起嘴笑着说。
眼尖的朱习菈,将杜鑫评的反应看进眼里,眉间一抹淡定,却一声娇嗔地抗议:「妈!」
「你看,现在会害羞了是吗?那时候怎麽不会害羞啊!」
「哎呀!不过还真不好意思,都怪鑫评没教好,没有让她考上甚麽理想的大学,但是能在美国拿到企管硕士也是相当不简单哪。」
「说甚麽客气话,我们家这个太混了,鑫评才是真的优秀,刚升总医师对吗?明年要升主治医师了吧?」两个中年女人看似调侃着自己的儿女,也没忘赞扬着另一方。
杜鑫评淡淡一笑地回应,纵然心思落在他处,他还是好奇着这两位长辈到底玩着些甚麽把戏。
「如果是我儿子那该多好,未来也就可以帮我接管医院的事了。」苏莉妘话中有话,若有所指。
「习菈也是很优秀啊!又这麽乖巧有礼貌,又长得漂亮,我才羡慕你呀!」
「我想,刚好就趁习菈这次回来,两个人再好好熟悉熟悉,培养培养感情。如果我们能结为亲家,那就再好也不过了。」
果然两个中年女人真正的目的渐渐显露,杜鑫评斜角睐了朱习菈一眼,而朱习菈只是一脸无辜地嘟起嘴,耸耸肩。
「是呀!鑫评她爸爸最近身体状况相当不好,我也希望年底以前,尽快把他的婚事办一办,都快三十一岁了,早就该要成家立业啦!」
服务生端了餐盘送上柠檬水,并递上菜单,杜鑫评却突然站了起来,平静的语调说:「随便帮我点个套餐即可,我去……洗手间。」
这样的一顿饭,对他来说,也就不过打发肠胃和母亲的唠叨罢了。露个面、吃个饭,像是一场交易一样,吃完饭,就会像银货两讫互不相欠,尽管两位长辈打的算盘可不是如此,尽管那精明的女孩似乎心里想着甚麽他也无从得知。
但就在他离座几步远之後,却听得身後传来一句:「妈帮我点,甚麽鱼都好,不要煎不要炸就可以,我也去一趟洗手间……」
朱习菈和赵世铧在美国发生了甚麽样的纠葛,朱习菈又带着甚麽样的心情、甚麽样的目的回国,他确实是有些好奇,但却没有探问的兴趣。他忖度着那个随他的脚步往洗手间移动的身影,会做出甚麽样的动作,但似乎直到他进了男厕,她也一派轻松的脸色转入了女厕。
能够不动声色冷淡多久、逃避多久?就算两位母亲大人两厢情愿的企图让他不悦、让他反感,但以他和朱习菈个人的交情来说,一直把自己像只刺蝟一般武装起来,未免也太过伤人。
他在水龙头下方用力拍打自己的脸,尝试用冷水洗去满脸的疲惫和心里的阴霾。再次仰头只看见镜中自己滴挂着水珠的一撮浏海孤单地垂下,湿透的五官因落寞而憔悴,空洞的眼神也失去焦距。可是万般猜测也不会料到的是,他等候多天的电话,竟会此时恰巧在他座位的桌上响起。
连綉媚望着桌上跳动的手机,来电显示她熟悉的名字。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便立即接下电话:「喂!是姚小姐吗?好久不见!」心一横,直接就替杜鑫评回应了:「鑫评……现在不在位置上,不过,我们现在正在相亲,对方是一家地区医院院长的孙女,双方都相当满意。如果你没有办法回来的话,鑫评应该这两个月之内就会准备结婚。所以,以後就麻烦你不要再打电话来打扰鑫评了。」
或许,儿子知道会恨她吧。但是年轻时候的风花雪月,都只不过是一辈子中的过往烟云,否则那女孩又为什麽会舍得离开情人,和别的男人出国。怪就怪自己儿子太过执着,感情太过单纯,所以她也不得不帮一把,快刀斩乱麻,长痛不如短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