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那一天,你抱着我,我以为当年的约定会实现。
我永远记得那一天,在图书馆的自己,看着桌上的书却无法专心的心情。是不安抑或生气,我不太清楚,又或者,我那可笑的少女情怀作祟在期待着以茗的话中弦外之音。
等待,是一场太残酷的考验。尤其是这个时候,要我看着他和其他女孩交往的模样,然後继续做着一场不可能的梦,是不是太残酷了点?夏以茗,到底为了什麽而这样要求我?我可以说不要吗?
明明心底抗拒着以茗这不合理的要求,我却依然输给喜欢他的自己。我舍不得失去他的关心,舍不得亲手捏破因为他的一句话而重新燃起的希望的泡泡。即便我知道,有极大的可能,期待越大,失望的那天心会越痛。
那天晚上,他像是没有说过那句话一样,读书後一起去咖啡厅,和平常一样为了咖啡的甜度斗嘴,吃着颜叔新开发的蛋糕,然後我先回家,昕岚等他下班。我配合着他继续扮演着原本的罗依晴,和原本的夏以茗──不曾说过「我喜欢你」和「我会给你完整答案」的我们。
「没有,他们早就分手了。」在学测落幕的那天,傍晚的时光我们还是和平常一样在咖啡厅度过。
我锁起眉宇,不解地惊呼一声。
「他的两个月潜规则,一直都有用,二下的时候变本加厉只剩半个月你不是知道吗?」昕岚拿起桌上的热可可喝了一口。
「可是他们之前还是常常两个人走在一起什麽的阿,」我回想着之前看到的夏以茗和黄筑瑄,「前两个月还在我们班外面聊的很开心耶!怎麽可能……」
「那是黄筑瑄拜托他教她数学,」昕岚放下杯子,抬起眼认真地看着我,「至於为什麽偏偏要在你们教室外面我就不知道了。」
看着昕岚的眼睛,我突然觉得无力,脑袋混乱。那双眼睛似乎正在拆穿我的面具,看到我的内心深处。昕岚一直是知道的,我喜欢夏以茗。我应该没有什麽事情要担心他知道的阿,只是这一瞬间我不晓得自己怎麽了,心虚地逃开了他。有一件事情,我说不出口,也觉得不需要让其他人知道。
「你还喜欢他吧?」昕岚的视线回到桌上的乐谱,「夏以茗。」
突然,胸口一揪,答案是应该清楚明了的,但我却无法瞬间反应回答出那个答案。我不知道昕岚有没有注意到我那一瞬间的迟疑,最後,我还是点了点头,小声地说了「喜欢」。
「没有想要放弃过吗?」他的语气很冷静,冷静到让我有些不寒而栗。
我垂下头,紧闭起眼,深呼吸了口气才慢慢地说:「说没有绝对是骗人的,可是我舍不得放弃我们的友情。」
「只有友情吗?你还在等吧,等他的答案。」
昕岚的语气突然变得严厉,我愣愣地看着他。
「他果然什麽都会告诉你。」我收起那瞬的发楞,微微一笑。昕岚一定知道的阿,我今天问他以茗和黄筑瑄的事情就是因为我知道如果是昕岚,一定会知道以茗所有的事情。
当然,也包括我。
「但我不知道他要给你什麽答案,」他叹了口气,「现在的他,也许比任何人都心烦意乱。」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看走眼了,在昕岚垂下的眼眸中,似乎掉下了什麽。他双手交扣抵在额头的动作,是在掩盖什麽?
当下,我的脑袋闪过的回忆刺破了那颗我一直不愿意正视的泡泡──禁忌的泡泡。
是什麽样的关系,才能让一个冰冷至极的人对另一个人如此包容忍让?
是什麽样的信任,才能让一个将自己彻底隐藏的人向另一个人讲述自己所有的事情。
是什麽样的感情,才能让一个人替另一个人担心烦恼甚至因而感到痛苦?还心甘情愿地牺牲自己谈恋爱的权利,只为了他的一句话。
每一次夏以茗的胡闹、失约,黄昕岚除了原谅包容以外没有第二句话。也许说那是兄弟之情,也许说那是他们之间的默契和相处。但这世上除了夏以茗以外,也许不会有另一个人让黄昕岚如此珍惜了!至少十八年来,至少我遇见她们的这两年来,还没有那个人存在。
以茗的事情,昕岚全都知道,包括谈恋爱、交往的时间、对象。同时,昕岚的事情也只有以茗才会知道,和爸爸之间的不和,他的理想和目标。黄昕岚不是一个会谈论自己的人,但只有对夏以茗他才会。
昕岚的眼泪、痛苦的模样全都是为了夏以茗。因为夏以茗跟我吵架而闷闷不乐,所以他才当和事佬。因为夏以茗对感情的不信任和迷惘,他也替他感到痛苦难受烦恼。因为夏以茗说黄昕岚要记得照顾他,所以他没有想过交女朋友。
那天在球场旁我看见的泪痕是真的,他为了他哭了。那天在保健室说的讨厌我也是真的,因为¬¬¬……
因为……
「你在哭什麽?」那双眼睛泛着淡淡的红,蹙起眉看着我。
听见昕岚的声音我才惊觉自己脸颊的泪水,快速地抹去,我拿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没有拉,只是突然觉得有点难过。」
「会难过是因为你爱他。」他说得很坚定,伸出手,轻碰着我的脸颊,替我抹去残留的泪。
这是他难得对我的温柔,我是应该觉得开心的,这代表昕岚不讨厌我不是吗?我知道在他的心里,我是他的朋友。他没有讨厌我,就算有,那也是建立在爱情之上。
但是像黄昕岚这样的人,能够忍让夏以茗,能够把自己的心情藏了好几年的人,绝对是那种宁愿牺牲自己也想看见所爱之人笑容的人吧!
我会难过,是因为你爱他,而我也爱他。只是不管是你还是我,都不知道他爱的人到底是谁?抑或,在他的心里,我们两个永远只能站在朋友的地方看着他。
那个时候的我们,谁也不知道在我们身後,倚靠在厨房门边的眼泪悄悄地滑落。原来这份感情,从那年我们十八岁,就不停地折磨着我们。
那是第二次,我因为喜欢他而哭。尔後的眼泪,我还是一次也没让夏以茗看见,但却总是掉在黄昕岚的手心上。在他的面前,我努力地笑着。因为我想告诉他喜欢上他真的很幸福,我想让他知道他是值得被爱的。
在我们二十三岁那年,我才知道原来你比我们任何人都痛苦。在这份爱情中,伤的最重的人不是昕岚也不是我,而是你夏以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