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准哪里看不出他的强颜欢笑?虽知自己该庆幸柳清韵的识大体,不胡搅蛮缠,吵闹不休试图争宠,心里却不住一阵翻江倒海的怒意。强压下心中的躁动,萧准拿起桌上的茶盏,抿了口茶,没有回话。
柳清韵陪着萧准坐了好一会儿,直到夕阳西下,飞燕归巢,他才轻轻地开口:「陛下,起风了。」
萧准恩了一声,站起身来。柳清韵拿过一旁的披风为他系上带子。萧准垂首望着似曾相似的一景,不觉感叹苍天无情──当年的缱绻不舍,眼下的貌合神离──即便柳清韵未曾说过,萧准也恍若无事,如今却再不及当年那毫无牵扯顾忌时的一份情。柳清韵助萧准得了这天下江山,却又是这大梁的江山阻隔了两人。
心里不免多了几分愧疚。萧准抚上柳清韵的面颊,目光怜爱,柳清韵阖上眼,侧了脸让面颊与萧准宽厚温暖的掌心又更密了几分。萧准心中一动,低声道:「今晚……清韵还是先住朕的寝宫吧。」
夜里,又是一阵云雨,情意缠绵,满室春意。床帐中,不知谁偶溢出几声低吟轻喘,惹人心痒。
昭然四年秋,明帝选秀,由官宦人家中选出秀女三百名,入宫复选。二选过後,留三十人於宫中进行考察。
昭然五年春,丞相之女房氏册立为后;三夫人中,太傅之女黄氏册封为贵妃、太尉之女林氏册封为贵嫔,另有一贵姬之位尚未册封;九嫔中,封司徒之女马氏为淑媛、尚书令之女荣氏为淑仪、国学祭酒之女李氏为昭容、鸿胪卿之女秦氏为修华。余下二十三人,列入五职者十人,其余十三皆为散位。
小福子消息瞒得紧,柳清韵足足晚了十来天才无意间从下人口中听见消息。他看着跪在地上请罪的小福子,叹了一口气道:「这是做什麽呢,快起来吧。」
「主子……」小福子低着头,依然是一副丧气的模样,柳清韵不免反过来安慰道:「皇上乃是一国之君,迟早要立后纳妃的,你又何必担心我会为此伤神?」
「主子和皇上鹣鲽情深……皇上如今又立后纳妃的,主子怎麽可能不伤心。」小福子蹙着眉头,一张圆脸皱着,小声地为柳清韵打抱不平,「也不知道皇后娘娘是个怎麽样的人……」
「涵荆宫本不属於三宫六院之范畴,皇后管不着我,更别说其他夫人嫔妃。」柳清韵闻言,忍不住笑道:「皇上当年建宫想是料想过如今这般状况的,只是……」像是想到什麽伤心事,方上扬的嘴角又抿了起来。
只是,对於陛下,相比过往谋士之身,如今更像是个被豢养在后宫外的男宠罢了。柳清韵心里不安,却逼着自己接着道:「罢了,册封大典都过了,多说无益。」
「主子没想过替自己求取一个官职好伴在皇上身旁吗?」小福子一听便急了,也就管不了那麽多,张口就道:「当年皇上还是淮安王的时候,主子不就是皇上身边的谋臣?如今皇上也常召主子前去御书房议事,为何主子不愿、不愿向皇上开口?」
柳清韵一愣,皱起眉头问道:「这事是你听谁说起的?」
「是、是尚书令大人来宫中探望荣淑仪时,宫女听见的,那个宫女刚好跟小的有点交情便跟……」小福子低头,有些紧张的答道。
「胡闹!这种事情岂是你们可以妄论的!」柳清韵听不下去,出言打断,斥责道:「隔墙有耳,你在宫中待了那麽久怎麽还会犯这种胡涂错呢?当心被人听见了。再说,你不过一个奴才的身分,若是有心人听去了,我也保不住你!」
「奴才知错!」小福子一愣,才发觉自己竟是因为长久待在柳清韵身边而松了警惕,不免自责,心里斥责自己道:『不长眼的家伙!要是这样多嘴而害了主子可怎麽办!』思及此,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掌自己好几嘴,道:「都是奴才的错,求主子责罚。」
「这是做什麽。」柳清韵伸手制止,看他一双面颊都红了,不免蹙眉,「一会儿让人在一旁服侍就好,你下去敷点药吧,可别肿起来了。」
小福子看他眼里丝毫不假的疼惜,便压下心里的愧疚强撑起一抹笑,对他道:「谢主子关心,没事的。」
「下次别再说那些话了,知道吗?」在柳清韵眼里,小福子一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孩子,实在不容易,况对自己也忠心,便不把小福子当作奴才来打骂,而是多了几分对弟弟似的疼惜。但小福子方才那一番话,着实扰了他的心神,柳清韵一时出了神,半晌後才又开口:「何况……」
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柳清韵这才歛眸轻道:「何况於陛下眼里,我不过如邓通、韩嫣、董贤那般的存在。即便身有官职又如何?虽称臣,却是个以色侍人的佞幸罢了。何能长久入陛下青眼?」